夜里狗叫不稀奇,稀奇的是,今夜叫的是自家那只四眼“哑巴狗”。
这狗虽然叫哑巴狗,可并不是真的哑,只是平日里懒得叫一声。
如今叫了,那意味着什么?
文秀想起了老一辈传下的说法,四眼狗能看到人看不到的东西。
一瞬间,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慌张地走到门后听了听院外的动静。
狗叫声依旧,除了狗叫,院外还有一丝阴森的风声。
这风如同走路声,轻飘又不定,就跟有人在找什么东西一样。
文秀爬在门缝上看着院外,两只手扶着门板,不停地颤抖着。
她知道,索命的来了,她的男人要走了。
不能,他不能走的,要想索命,先把俺的命索了。
决心一定,即便文秀再害怕,还是奋不顾身地开门冲了出去,然后带着哭腔大骂道:“滚,都滚,谁敢带他走,俺就跟谁拼了,你们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俺呸死你……”
主屋,老财两口子听到文秀的叫骂声,一脸的忧虑。
王氏的眼睛此刻又决了堤,看着老财抽噎道:“当家的,咋,咋整啊?”
“别管。”
栾老财抽了口旱烟,咳嗽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是他俩的命,咱们帮不了,睡觉睡觉,有啥事,明早再说。”
说完,老财吹息了屋里的灯,钻进了被窝。
他虽是这么说,却也很是不安,两只眼睛睁得大大,似乎想看破这黑暗,看破一切虚无……
院外,提上铡刀的文秀,疯了似的在门前挥舞着,似乎阻挡着什么人。
她依旧骂着,吐着唾沫,头发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凌乱不堪,看上去跟疯女人没什么两样。
就这样的架势,又有谁敢上前?
整整一个时辰,狗叫声,风声终于平息了。
那一刻,文秀一下子瘫在了地上,然后很仔细地看着地面,发现什么也没有时,这个憋了很久的女人再也忍不住了,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
哭声之悲壮,让人心疼。
不多时,一道关切的声音从大门外传来:“秀儿,你咋了?”
一听到这话,文秀顾不得哭泣,噌的一下从地上爬了起来,握着铡刀警惕地问道:“谁?”
“俺,曰喜啊。秀儿,出啥事了,你哭成这样?”
话音刚落,警惕的文秀像只泄了气的皮球,再次瘫到了地上。
镇定了片刻,她擦了擦眼泪回道:“栾曰喜,大,大晚上你不睡,来这里干嘛?”
“俺,俺这不是听到外面有动静就出来瞅瞅,顺着动静过来的。秀儿,你这是咋个了?俺叔,俺叔是不是……”
没等曰喜把话说完,文秀才猛然想起了屋里的男人,丢下铡刀就冲了屋里,然后扑到男人身上,试了试鼻息。
察觉到男人的呼吸还在,她咧了咧嘴,眼泪一不留神就流进了嘴里。
咸咸的,跟盐水似的,还有点苦涩,跟看不到头的日子似的。
可这看不到头的日子,终归还是有了盼头。
文秀轻轻坐到炕上,趴到了男人的胸膛上,心里一个劲地念叨着:“保住了,保住了。命保住了,早晚要醒的……”
门外,再听不到半点动静的栾曰喜眉头紧皱,最终撑不住睡意,拖着那把如他一般干瘦的扫把,心思不定地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