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总有做不完的梦，也总有睡不着的人。
大概是饱睡了一年，醒来之后的栾思平很难再入眠，就算睡也只是浅睡，一点风吹草动，他能立马惊醒。
索性就不睡了，每晚睁眼看着黑夜，想着事情。
想什么时候能下床，什么时候建祠堂，祠堂建好，他又该怎么活，为何而活？
这么一想，他就觉得自己的人生缺了些东西。
至于是什么，栾思平说不清楚，也不知道怎么去寻找这个答案。
他突然觉得人生才是世上最难的题目，无解，也没法解。所以，古人才有了走一步看一步的无奈。
是真无奈。
栾思平叹了一口气，不敢再去想这些。
他害怕自己会陷入这片泥泞，再难自拔。
文秀听到了那声叹息，心里一紧。
跟栾思平一样，这些天她也睡不好，生怕自己睡熟，思平会出什么事。
她就是这样，只要一担心，便会更加谨慎小心。尤其是听到那声无奈的叹息后，文秀意识到栾思平还有心结。
想想也是，如果他没有心结，怎么会终日不见笑脸。
笑脸？
思平笑起来啥样来？
文秀找寻着记忆里的所有角落，最终想起了儿时思平的开怀大笑，跟个傻子一样，可不像现在，越发沉默发痴。
文秀突然觉得当个傻子也挺好，起码没那么多烦恼忧虑，简简单单一件小幸事都能让他们开心半天。
都说傻子才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好像一点不假。
“秀儿姐，你是不是还没睡？”
听到栾思平的问话，文秀心猛地跳了一下，轻声答道：“还，还没呢。”
“那你跟我说说村里的事吧。”
“说啥？”
“嗯，先说说曰来，他结没结婚？”
文秀说道：“结了啊，孩子都有了，一男一女，男孩叫宝儿，女孩叫菲菲，可招人喜欢了，见面就喊我小奶奶……”
“小奶奶？”
栾思平突然笑了。
这才多大年纪就有人喊奶奶了，看来辈分大也不是好事。
听到栾思平的笑声，文秀好想点灯看看，但还是忍住了，说道：“叫奶奶咋了？本来就是。”
“对，是，你接着说。”
……
话匣子打开，文秀滔滔不绝地说起了村里的事，大事小事，鸡毛琐事，只要她能想到的，都会讲给栾思平。
栾思平听得很认真，脑子里似乎还有了文秀说话时的神情。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在文秀的话里寻到了一份前所未有的安宁，和一种强烈的归属感。
这样的感觉，让栾思平很诧异，也很享受，更让他生出了想每天都能听文秀说话的念头。
朦朦胧胧的情意再次勾起，思平想起了儿时，想起了他们过家家时，那个扭扭捏捏叫他一声相公的小女孩，还有小女孩偷偷跟他说过的梦想。
“秀儿姐。”
栾思平这突兀的一声打断了文秀的思路，她啊了一声，问道：“怎么了？”
“你以后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文秀听到这个问题，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愣了好一会才说道：“俺，俺也不知道。现在就挺好的，不愁吃，不愁穿，有自己的家，还有自己的地。对了，思平，爹把北山的地契给我了，我这一年开了几块荒地，种了不少地瓜，还有果树。嗯，以后还要种，俺想把整个北山都种满树，过几年，山上就全是水果，桃，苹果，梨，想吃的时候，随手一摘，想想就美……”
她说这话的时候，栾思平也跟随着她的思想走进了一片世界。
这个世界里有一座带篱笆院的小茅屋，有一大片姹紫嫣红的花草，篱笆院后，是一座绿油油的大青山，满山的树，满山的瓜果……
一瞬间，栾思平陶醉了。
他似乎在这一刻找到了那个人生答案，也看清了前面的路。
一屋，两人，山间田野，还有比这个更美好的事物吗？
“秀儿姐，我也想过这样的生活。”
这话是啥意思？
文秀突然又愣了，心跳，也不知为何猛然加速，脑袋也晕乎乎的，就跟被什么砸到了一样。
“好了，赶紧睡吧，明天还要帮我恢复身体呢。”
“哦。”
文秀应声，却忍不住想开怀一笑，又怕被思平说傻，只好咬着嘴唇，偷偷乐。
她闭着眼睛，享受着这一刻的幸福，慢慢进入了梦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