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上次玉恒真君殿中仙童手捧酒坛来请她上殿当差已经过去一年了,醉鹞却还没等到仙童的回信。每日躺在桃花树旁的石围上百无聊赖地晒着太阳,醉鹞都怀疑是不是自己记错了,或者是那日太阳太大晒傻了,把打盹时做的梦记成了现实。
一年过去,那日还以人间十一二岁孩童面貌示人的醉鹞已经自己修成了十四五岁少女的模样,盘起两个发髻别以桃花,笑起来的时候还有两个小小的梨涡。虽然醉鹞自己的皮囊外表不是过分在意,可是看着身边玩得好的仙娥一个个都修成了娇憨少女的模样,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便也每日运功练气,修长人形。
今日是百年一遇的蟠桃宴,王母特赦天庭百官休假一日,举天同庆。但能真正进入蟠桃会的,却只有拿到请帖的仙人。醉鹞噘着嘴蹲在地上画着圈圈,娘娘啊娘娘,您是不是把醉鹞给忘了呀?醉鹞这个名儿还是您亲自给起的呢,您简直能算是醉鹞的亲娘啊!您怎么能对自己的亲闺女置之不理呢……
正陶醉的画着圈圈,突然身后传来了温润的一句:“请问瑶池是向前走么?”
醉鹞心不在焉地伸手向上一指:“往上走。”这个散仙,连瑶池在哪都不知道,还能去蟠桃宴,王母却把这个把她当做亲娘的女儿置之门外,真是越想越气,呜呜呜……
身后又传来一声:“多谢。”
醉鹞依旧没回头,专注地掘着桃花树下的土,腾出一只手来摆了摆:“嗯…没事没事,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这不是你看守那棵桃花树吗?你掘了它的土王母不会说你?”
……原来是个查岗的。醉鹞清了清嗓子,拍拍手上的土挺直身子回头说到:“今天可是蟠桃……”
话没说完,宴字生生地卡在了嘴中,醉鹞愣愣地盯着面前的人得有十几秒,“我…有在哪里见过你吗?”
对面的人轻笑了一下,似是听惯了这样憨傻的话,一双眼角深深的桃花目微微弯起,妩媚却毫无女态:“我想,我们应该是还没有见过。”
醉鹞咽了口不知什么时候卡在嗓子眼儿里的口水,干笑了两声:“我可能是认…认错了。”
那人又笑了一下,让醉鹞的心又抖了一下,转袖竟从袖中变出了一坛酒出来:“那日仙童忘了,我来把许你的酒还给你。”
醉鹞看着那坛酒张着嘴大脑使劲倒了半晌,嘴张的更大了:“你,你是……”
那人又笑了,淡淡的,礼貌的,却让醉鹞腿间一软跪倒在他面前。
“醉鹞见过玉恒真君。”
“不必多礼。”玉恒真君伸出手来,隔着袖扶着醉鹞的胳膊将她搀了起来,袖间的沉水香让醉鹞有一瞬的失神。
待到站直身子起来一看,四周竟围满了探头探脑看热闹的仙童仙娥,不禁有些窘迫,心底却不知怎地悄悄泛起一丝蜜意。
“今日蟠桃宴上我会和王母说你已应允去我殿中当差一事,稍晚些的时候你来宴上寻我便可。”
“好、是,真君大人。”
“别叫我真君大人,若是想叫我什么,便唤我仙君吧。”
“是,大人!不是,真君!不是…仙,仙君….”
玉恒真君似是被她逗得忍俊不禁,低了一下头掩去笑意,再抬脸的时候眼中闪过一瞬间的宠溺,竟是像长辈那般伸出手来轻轻地摸了一下醉鹞的头,下半边手掌碰到了醉鹞的耳朵,传来温润的暖意:“去吧。”
醉鹞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面上忽地烧了起来,“是、….是。”
抱着酒囫囵飞出去好远,再用手背去贴脸的时候竟仍觉得滚烫,摸着脸缓了好一会,突然一愣:不对啊,她为什么要走?那桃花树不是归她看守的吗?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醉鹞探头探脑地在蟠桃宴入口处张望,玉恒真君怎么还不出来啊?她这样没有请柬的卑微仙娥怎么大摇大摆地进去寻他呀?
正苦恼地望着,守门的侍卫不耐烦了,用兵器杵了一下地:“要进就进,不进就走。”
醉鹞吓得哆嗦了一下:“那个,侍卫大哥,我是来找…玉恒真君的。”
侍卫用奇异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竟侧过身子默默地将入口让开了。醉鹞用同样奇异的眼神看着那侍卫,把脚试探性地放了进去,见那侍卫没动作,呲溜一下钻进了瑶池。
进了瑶池,醉鹞兴奋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四面仙乐纷纷,谈笑吟诗声也阵阵传来充斥耳膜,还有一股股桃香混着酒香,直冲鼻腔。醉鹞做梦都想来这蟠桃宴看看,现在简直要喜极而泣,她今天算是知道当神仙的快活了!
小心翼翼地拿了仙娥所端银盘中的一个仙桃见她没有拒绝,便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喝,入口清香还带着蜜意,合着醇香的酒,简直就是……不对,她不是不会喝酒来着吗?
咳咳咳咳…….好辣好辣好辣……赶紧灌了一口玉弶,稀释一下稀释一下,她可不能真成“醉鹞”了。撂下酒杯,却见四面八方的神仙都停下手中的动作,呆呆地看着她。
“那个,呵呵呵,大家吃着喝着,喝着吃着。你说这,喝得太急呛着了…哈哈…..”
说完了却见大家依旧定定地看着她,只好掩面而逃。玉恒真君,你在哪啊……再这么下去,你怕是都不愿意要醉鹞了吧……
囫囵找了一阵,却不见玉恒真君身影,醉鹞累得不行了,便一屁股坐在一个空座上,喝了一口桌上的蜜浆,拄着手听瑶池中间的仙娥弹琵琶。
“请问你是……”身旁坐的一个男子突然端着酒杯转身问她,以笔挽发,额间一淡淡墨色印痕,似是在问她的名号。
“啊,不是不是……”醉鹞赶紧摆手,“我什么都不是…..”
那儒雅男子看她这样却笑了,“你什么都不是?莫非不知道自己是谁?”
“我知道,但是我……”醉鹞看了四周一圈才举起一只手到嘴旁凑到那男子耳边煞有其事地悄悄说到,“我是溜进来的……”
那男子俊眉一挑:“哦?溜进来的?”
“嗯嗯,我是溜进来找人的。”
“谁?你说说他名号,说不定我还可以帮你寻寻他呢。”
“真的?太好了!我想找玉恒真君。”
面上的男子神色一震,“你找他做什么?”
醉鹞心中一喜:“你认识他?你可以帮我叫一下他吗?”
那男子脸色似与刚才不同,却仍伸手轻轻一指,“你看,他不就在那吗?”
醉鹞顺手望去,果见玉恒真君正于玉帝座旁,玉雕般的面上浮着飘然笑意,似是在与玉帝谈笑风生。
“啊……太好了,谢谢你啊。”伸手又倒了一杯蜜浆,拄起手继续看起了池中仙娥作舞。
“你不去寻他么?既已知道他在哪了。”
“我等一会再去。”醉鹞默默地想,她才不要现在去呢,玉恒真君现在和天皇老儿说话,她可不敢打搅,吓死她算了。“这个仙娥姐姐好漂亮啊,仙君哥哥,你知道这位仙娥叫什么吗?”醉鹞话锋一转,眼睛黏在那个一席白衣于池中甩袖的出尘仙子身上不肯移走。
“你叫我什么?”身旁的男子不答反问。
“仙君哥哥啊……”醉鹞这才恋恋不舍地把眼睛从那个仙子身上移开,“你看着比我大,我叫你哥哥你不在意吧,你要是嫌叫老了的话,你把你名字告诉我?”
那男子漆黑如墨的眸子望着她,似是有些震惊,神色却依旧儒雅:“在下择言。”
“择言仙君,你好,我叫醉鹞,看守桃花树的。”醉鹞笑嘻嘻地伸出手去,“择言仙君,你是管什么的呀?”她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呢?
“万物命格,归我所管,我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司命。这个,你应该听说过吧?”
“司命星君,幸会幸会!”醉鹞伸出手去握住择思的手摇了摇,“知道的那么多,你会不会感觉很累啊?”
司命一愣:“还没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所以,没有想过。”
“嗯……也正常,我看身边的神仙也好像都只管官大不大,嘿嘿。”
身旁的儒雅男子眸中略略一暗,喉珠滚了滚,依旧抬头去看那池中仙娥作舞。过了一会,像是想到什么似的,长睫颤了颤:“醉鹞。”
“嗯?”醉鹞闻言转头看向他。
“你,不想知道你的命格是什么么?”话中含了一丝寂寥,也含了一丝苦涩。
“不想。”醉鹞摇了摇头,在他转为好奇的眼神中说到,“我这个人呢,好吃懒做,有好吃的就能高兴的要死,所以我现在已经是最高兴的状态了,我不需要知道那些的。”
司命却笑了,似是有一丝欣慰:“你是第一个知道我所管后不想尽办法打听自己命格的。”
“嘿嘿嘿,因为我不思进取嘛…不过择言哥哥,你知道你自己的命格吗?”
司命怔怔地看了她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人会知道自己的命格的……你们看守桃花树的仙娥,都是这样的吗?”
醉鹞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竟顺嘴又叫了人家哥哥,以为司命是在怪自己不懂礼数,便苦着脸说到:“对不起啊,择言仙君,我刚刚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望着你觉得亲切,就顺嘴了……”
司命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若是你喜欢,你以后可以一直叫我哥哥。”
“真哒!好的择言哥哥!”醉鹞笑嘻嘻地又往池中指去,“你还没告诉我,这个姐姐叫什么名字呢。”
“她叫嫦娥。”司命淡淡地说了一句,醉鹞却惊呼一声,喜得差点冲进池里,嫦娥仙子!怪不得美的如此出尘,就像广寒宫中那一抹清丽月光……
司命看着身旁激动得手足舞蹈的小丫头心头一暖,肉乎乎的小脸还没有完全长开,这一千年来,还从来没有人把他当过正常的仙看待,而不是手握万物命格的司命星君,以他姓名来称呼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