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涅仙池
“临沅,不要……”他伸出手,却只抓住一片虚无。周身的利风像剑一样一刀一刀地割在他的身上,墨发飞舞,一根根黑丝覆绕在面上令最后的一点视线也变得模糊不清。
九重天的涅仙池池水空明,触手却是刺骨的冷。指尖沾到池水的那一刻,刺骨的痛如麻传遍全身,瞬间将没入池中的半根手指化成了黑色,百年的修为化作烟灭。他痛叫一声收回手,伏在涅仙池旁的石阶上不甘地嘶吼,一时间四周群石乱舞。
神哭,天地同凄。
在池中缓缓下坠的那人唇边却含着一抹淡淡的笑,面色恬静,就好像只是去寻常湖泊中洗了个澡。水波在其面上泛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身影渐渐地消失不见。他用最后一丝神识传音对上面的人说到:“玉恒,不用追了。”
女娲造世三百二十一年,高仙清临沅自溺涅仙池,道已勘破世间最终大道,身归于尘,魂寂天地。挚友玉恒真仙痛失知己,于涅仙池旁恸哭三日,人间连下数月暴雨,整整三年未见大晴。玉帝王母念清临沅曾佑护凡间有功,追其为上仙,赐号逸微。
(一)奇异的邀约
瑶池下三百丈,桃花树旁。
醉鹞坐在桃花树下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树枝,一边轻轻用鼻尖去接飘然落下的花瓣。天上规矩与人间不同,人间百姓喜盼花落好食桃果,仙界却将桃花树与桃果树明确分开,桃花树不许结果,桃果树不许生花。仙人爱看落花,却不喜腐花,所以每一棵桃花树旁都有看职的小仙娥,一见落花有衰败之势,便速速清扫。
醉鹞也不知道这是自己在天宫当值看守桃花树的第几年了,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仙人寿命本也浩长,所以并没有凡人那般打紧的时间观念。只记得自己是天地间漂浮灵气凝成的一个灵体,被王母赐了人形,加以点拨,通了神识。据说那日凌霄殿内王母仙座前琉璃盏上刚好有栖一飞鸟,因此便给她赐名为“醉鹞”。
如今天地间不似女娲刚刚创世时仙神寡少,越来越多的修行之人得道成仙,或是肉身成圣,或是死后封仙,天庭中大大小小的官位被占去大半,像醉鹞这样没什么法力也没什么担当的小仙便大多被遣去看守天庭中的庭院宫宇花草树木,虽没什么权也没什么势,却也算是得了个事做。
仙界中有的神仙因为受封官位微小而怨声载道,但醉鹞却自诩是个贪图安逸的懒性子,当个瑶池下桃花树看守也正乐得自在。
这日正猫着腰在桃花树石围上眯着眼睛晒着太阳,有一搭没一搭地用鼻子当作鸟喙轻轻地啄飘落下来的花瓣,赶上没落花的时候便偷偷拍一把桃树手动撒下点来,撞上有仙经过便赶紧负手装乖。
再一把拍到桃树腰上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醉鹞心想坏了,玩忽职守被发现了!而且还是在破破破破坏自己看守的公物的时候!当下暗念一个口诀,纷飞落下的桃花全都呼呼地又飞回到了树上。这才笑嘻嘻地转头,看着身后一只眼睛瞪得有两个大的仙童,挠着脖子道:“我,我刚刚给这桃花树挠挠痒……”
这束发仙童一副人间十四五岁少年的模样,看着她眨了眨眼,捧出一个酒坛:“我家仙君给你的。”
“仙君?”醉鹞接了过来,翻着白眼努力想了想,莫非是半个月前那个丢了香囊急得到处乱飞最后被她在桃花树根旁找到失物感动得痛哭流涕说改日一定要报答她大恩大德的那个仙君?嗯……没想到他还会酿酒嘛,不过她不喝酒啊。
“什么?你不喝酒?”仙童似是得知了什么惊天讯息一般张大了嘴巴望着她。
怎么了?她不会喝酒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么?
“我……为什么要会喝酒啊?”醉鹞探着脖子问到。
“你不是叫醉鹞吗?怎么会不会喝酒呢?”
醉鹞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凭什么我叫醉鹞就一定是个酒鬼呀?这是王母娘娘赐给我的名字好不好,我一点都不会喝酒!说吧,送我酒干嘛,有什么事求我?”准又是哪个仙君看这桃花树开得正盛,想私自折两只在自家寝殿里摆着,跑到她这来走关系。
“我家仙君想请你去寝殿当差。”
“什么??”
醉鹞惊得下巴差点没掉到地上。赶紧抱紧了怀中的酒坛怕她一个失手给摔到地上——请她去寝殿当差?她没听错吧?像她这么笨手笨脚又好吃懒做的,哪家仙君这么想不开啊……
“你好好想一想吧,多少仙娥打破了脑袋想伺候我家仙君都没有这个机会,我家仙君却亲自差我给你送了酒来,请你去寝殿当差,这可是天大的福分。”说着上下扫了醉鹞一眼,好像在努力寻找她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他家仙君“亲自”差他给她送酒。哎呦,估计这仙君也是个憨的,光听个名字就断定送人什么礼物,可真是毫无情商也毫无诚意。
“不去。”
仙童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像是听到她撩了王母的裙子或是揪了玉帝的胡子一般震惊,夺过醉鹞手中的酒坛咬牙切齿道:“我要回去禀报我家玉恒真君,说你这仙娥不识好歹!”
“等等等等一下,玉恒真君?你,你没说错吧?”玉恒真君!那个几百年前就闭门不出了的仙君,整个天界都几乎没几个人见过他的真容。他连上回百年一次的蟠桃宴都缺席不来,玉帝王母却毫不怪罪于他,甚至差人将仙桃送与他殿中。听闻几千年前创世一战封印魔神时,他立下了赫赫战功,算是仅存世间的几个“开天元老”之一,因此天地间没什么人敢得罪他。少有几个见过他真容的人说,这个玉恒真君姿容绝世,通身宛如玉雕,连一向以清雅出尘著称的东华上仙也要逊色三分。
这个玉恒真君,可真是天界头一号神秘气派人物。如今却唤了殿中仙童拿着一壶酒来“请”她去殿内当差?
不信不信,打死她都不信。
“你不信我?”仙童气鼓鼓地从腰旁解下一个青色玉佩来扔到醉鹞手中,她只觉手中一凉,低头见这玉佩上一股墨色流动于雕痕之间,写着一个篆体字。听闻这玉恒真君极爱玉饰,特别是青色玉饰,看来这回是遇上真的了。
“我信了,我信了,这位大哥,不不,这位仙爷,醉鹞见识鄙陋,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仙君好意不敢不从,请你…哦不请您,替我转告仙君,醉鹞定不负仙君厚望,赶日…哦不,明日,明日就去仙君殿中服侍仙君!”
仙童看着醉鹞前后一百八十度大拐弯的态度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你明天就去,我家仙君还不应呢。你等着听信吧。”说完便拂袖往九重天上飞去了。
“哎——”醉鹞看着逐渐远去的仙童背影伸了伸手,只得又坐回了石围上,明天不去就不去吧,你好歹,也得把礼物给我留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