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么?我又不会弹琴,你若要让我帮你杀只鸡取个卵这还成,弹琴断断不成。”宛筝拼命摇头。
小花和朗佩相视偷偷一乐。
“闭嘴!”
承尧双眸一眯,吓得宛筝立即用双手捂住了嘴巴。委屈地道:“你别吼我,你是江寒翁的师伯,江寒翁又是我师父,那么你便是我的师公,我们是一家人。”
“小算盘打得贼精,现下又不取你的性命,怕什么?你只管抚琴,只要你助我进入弹墟之境,老朽见了亡妻小儿寻了落照便保你性命无忧!”
江寒翁微微颔首道:“师伯,小侄愿为您抚琴。”
“孤陋寡闻之辈,弹虚琴极具灵性,识日夜,辨阴阳,它即认定百里弈为它的男主人,便不会再让另外的男子碰它分毫,为了达到阴阳均衡,它定会再找个女主人,如今只能让小狐狸试一下。”
这个说法江寒翁真是闻所未闻,百里弈倒是爽快得很,浮手在空中轻轻一挥,光彩夺目的弹墟琴似朵彩霞落至宛筝面前。
宛筝朝江寒翁看了一眼,怯怯地轻声道:“若有丝毫不妥,师父您老人家可得护着我。”她这话的弦外之音是嘱咐江寒翁切莫扔下她独自逃命,江寒翁笑道:“只一把琴而已,莫怕。”
宛筝深深地吸了口粗气,向手心吐了口唾沫,来回搓动几下,遂抖抖手指晃晃手腕,顿时她的身体抖落筛糠,江寒翁被她她副另类的模样惊得一愣一愣的,忙上前拉了她一下,谁料她反手给了他一把掌,回头还瞪了他一眼,江寒翁捂着红肿的脸庞,默不作声地退到了一旁,愈看愈觉得她这是在耍婆驱除邪祟那一套,众人忽地听得她大喝一声:“宛筝来也,丑琴接招,嘿哈!”
忽然,她扑通一声四脚朝天横躺在地,妄想装死蒙混过关,谁知承尧一眼识破了她的把戏,怒喝道:“再不好好抚琴,我便用三味真火烧得你面目全非。
众目睽睽之下,宛筝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乖乖地论起纤纤玉手冲着琴弦噼里叭啦一阵拍打,一边用力捶打一边嘟哝:“结境开开,结境开开!”一不小心琴弦划破了指尖,一滴煞红的血珠浸落,悄无声息地被琴身吸收。
旁观者皆看得瞠目结舌,满脸皆是对宛筝的崇拜之情,他们见过自寻死路的妖孽,却未曾见过如宛筝一般畅快淋漓找死的妖精,果真是兽仙界泼皮无赖的翘楚!
宛筝此举把郎佩急坏了,他知晓禅墟琴是主子的命根子,急急忙忙地上前阻止这丫头肆意攻击禅墟琴,百里弈却拉住他,示意他安静,郎佩看着主人那一脸痴迷的表情心里暗叫不妙,自从阿漓去世,主子从未像今天一般笑过了,瞧他唇角那抹好看的弧度,弯如弦月,就连看小狐狸那眼神也好似揉进了星光花屑,光芒万丈。
承尧闻得声音不对,意欲发火,却听见一股细微的恸哭声从琴身传来:“呜呜,别打了,我、我不想毁容,肋骨都要被你打折了。”
宛筝停下手中的动作,只见从琴身中逸出缕缕白烟,那白烟在地上凝成一个俊俏的男童模样,那眉眼与百里弈竟有几分神似,宛筝看看百里弈打趣道:“原来你把自已个的私生子放到弹虚境了,若我再敲打几下,是不是还会有无数个如花美眷跑出来。”
郎佩大怒:“放肆!此小神乃鲛族五王子——我家主人之爱弟!因其在母体之时受虹影剑剑气所伤不能凝成人形,我家主人便将爱弟的灵元放到弹虚琴里滋养,不知晓事情原委,莫瞎说埋汰人的浑话!”
“郎佩,不知者无罪。”百里弈轻轻走到白影面前,缓缓蹲下:“小五,今日感觉如何,可有力气打开弹虚境?”
承尧亦跟着走过来,满脸温和的笑意,此时此刻的他神情明媚灿烂,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这小童生得俊秀,果真与你极像。”
承尧他蹲下来伸手爱怜地抚了抚小童的面庞,指间却空无一物,只余一片清凉。
宛筝耸耸肩膀,轻轻将唇凑至江寒翁耳边:“你这师伯真真是神力无边,眼珠子都没了,还能得知人家长得啥模样。”
江寒翁连忙伸手去捂宛筝的嘴,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束青色的身影嗖地跃至宛筝面前,宛筝顿感不妙,却无暇躲闪,情急之下吓得只好用自己的双手捂住眼睛……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她没有感觉到疼痛,仅闻见一股湿润的桃花香,她好奇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一面透明的水墙护住。
“青鸾,适可而此吧,你若现在收手,此事权当没有发生,你依旧是九重天上最耀眼的仙娥。”
水墙慢慢褪去,宛筝看见承尧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望向百里弈的眼神极尽怨毒,明明是男人的身形,开口说话却是女人的腔调。
“哈哈哈,可笑至极,可笑至极,现在你倒摆出一副仁慈的模样,方才是谁说要到太上老君那里讨忘情丹?”
郎佩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青鸾,刚刚那话只是主人与我说笑,你莫当真,你且从承尧仙君的仙体里出来,莫坏了天规。”
“你最好离我远一点!我恨你!你明明知道我倾慕王子殿下,还一而再再而三的谄媚讨好,青鸾从未见过如你一般低三下四的男儿!哼,你左不过是一尾红鲤,不自量力妄想与我结琴瑟之好,即便我堕仙成妖亦不会选你作我的夫君!”
“够了,郎佩的真身虽只是一尾红鲤,他却凭借一颗赤子之心,心无旁鹫修形了千年,方得正果。而你,明明生为神鸟,本该为天庭效力,却满脑子儿女思情,为了一已私欲烧毁凡间庄舍无数!若非郎佩有先见之明,提前备制了医治六丁真火的伤药,你便要为那些濒临烧死的居民偿命!”
“哥哥,此人心术不正,你必会替天行道,小弟我最最见不得血腥的场面,那小弟便先行告退了。”男童打了个哈欠,遁成一抹白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不,不——”青鸾顿时万念俱灰,她匍匐在地上拽住百里弈的衣角,泪眼朦胧:“我喜欢你有错么?这些年你的痛苦我都看在眼里,只要你带我进了弹虚境,我便是你的阿漓,在那仙境我们可以长相厮守,不好么?”
宛筝静静地看着一个男人拉着另一个男人的衣角诉说相思之情,暗自称奇,啧啧啧这场面虽说辣眼睛却千年难得一个中心见。
百里弈不为所动,冷冷地后退一步:“予我而言,这世上只一个阿漓。”
他面色一沉,话语逐渐锋利:“眼下承尧虽降为土地仙,然论前生其身份终究是九重天上尊贵的药君,青鸾你霸其仙身,诓我入弹虚境,此罪一;
生为神鸟,天命不凡,尔被天后选为坐骑,却选择在灵宠节前出逃,将整个玄跻山灵兽的性命弃之不顾,此罪二;
你即选择了逃跑,理应悄无声息地引匿,胆大包天的你却大肆遍布火种,故意于途中留下出逃痕迹,乃至六丁真火害人性命,焚伤凡间屋舍无数,此罪三。
如此三桩桩桩坏了天庭与玄跻山的规矩,如今我便以玄跻山山长之名,削了你的仙籍,自今日起,你便不再是我玄跻山的弟子,念及你是阿漓的旧相识,我好心奉劝你一句,收了那肮脏的心思,早些认罪伏法。五蕴皆空回头是岸,做只不染六尘的闲云野鹤亦是快活。”
青鸾遁出承尧的仙体,含笑落地,笑容愈发明艳,似一朵嗜血而生的玫瑰,“百里弈,你够狠,我只问你一句,你当真没有一丝一毫喜欢过我?”
“青鸾,别再执迷不悟了,主人的脾性你又不是不知道。”
郎佩难过得不能自抑,虽说鲛王子是个温文尔雅的柔顺之人,却最最不喜女人纠缠,快刀斩乱麻是他惯用的手段,对待那些死缠烂打的女人,主人一向是杀……无赦!
所以,即便是深深爱着殿下的天庭长公主瑶姌,亦不敢过分纠缠他,六界众生皆知晓,鲛族百里弈是出了名的冷血王子,青鸾她却……
宛筝在旁边干着急,这名唤青鸾的仙娥长得可真叫一个美啊,容华若桃李,雪肤皓齿柳叶眉,眼睑频频低垂,仰面忍泪犹如梨花带雨。
“喂喂,她手中攥着金钗呢,万一她自裁了怎么办?”
宛筝神情不安地上前两步,推了百里弈一把,令他与青鸾的距离更近了几分。
百里弈淡淡地看她一眼。
“一般的金戈利器又怎会伤了神仙。”
他以轻蔑的眼神将宛筝上下打量一番,好歹她也是姒绾央的后代,怎以没遗传她阿母半分智慧。
“她长得那么美,你就收了她吧。”
宛筝一脸怜悯的表情,弄得百里弈反倒成了万恶不赦的罪人一样,若没记错的话,是他方才救了她一命,她理应站在他这一边才对,这厮着实是一只忘恩负义的小狐狸!
“宛筝,莫多管闲事,弈王子与天庭长公主有婚约。”江寒翁忍不住打断她,心底下隐隐约约透着几股不安。
“那……那就收她为侧室,你们鲛族人口稀少,你多娶几门亲也好为你们鲛族开支散叶呀!”
青鸾闻言,眸子里顿时流露出无比渴望的神情,看向宛筝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感激之情。
宛筝嘟着盈盈的红唇,柔软的小手握住百里弈宽大的手掌来回地摇晃,说实话,那禅虚琴当真是个好宝贝,每年逢至嬷嬷仙逝的忌日,阿母总会一个人默默地守着坟茔不说话,如若她拥有了这琴,便可随时让阿母与嬷嬷相见。不如趁青鸾仙子纠缠百里弈的时刻,偷了琴回兽仙界。
百里弈怔怔地凝望着眼前这张甜美动人的脸,指节处传来一阵阵滚烫的热浪,那股炽热的气息顺着掌心的纹络直抵心房,犹如猫爪般在心底深处抓挠。
他浑身颤了一下,飞快地甩开她的手,几朵红霞自耳根处泛上脸庞,夭夭灼目。
江寒翁大吃一惊,不动声色地走向宛筝,将满脸委屈的她拉到自己身旁,和蔼可亲地道:“灵宠节马上就要到了,想必山中事务繁忙,我们也不便叨扰山长大人,眼下他要清理门户莫吓坏了你,不如我便带你回太极观如何?鹭鸶山风光秀丽,物产丰沛,以你无拘无束的性子,必然喜欢那里。”
小花笑得合不拢嘴:“主人,太好了!您老终于明智了一回,听说玄跻山是个鸟都不拉屎的地方,等我们回了鹭鸶山,再也不出来了罢。”
青鸾的眼神在宛筝、百里弈,江寒翁三人身上游离,触及百里弈那落在宛筝身上久久不散的眸光,头脑似有闷雷炸响!
“呵,原来如此!”青鸾冷笑一声,脸色极尽阴郁。
“百里弈,我现在终于明白了,怪不得有人花重金买这小狐狸的性命,原来她早就参透了今日这一幕!你终究是食言了,四月初四,四月初四,阿漓的忌辰,你总会在那天邀我赏月,听我一遍又一遍讲述阿漓儿时的趣事,呵呵,可怜的阿漓,我原先还羡慕她能够拥有你的一片痴心,不曾想自古男儿皆是薄情寡义之辈,她与我,终究是错付了痴心于你,左不过一面之缘,左不过一个妩媚的笑容,你便抛却千年的等待,原来,你动心了……哈哈,可笑,当真可笑,本以为你是性子孤傲高高在上的鲛王子,不染纤尘,清明如水,却没想到,你竟是个十足的花丛高手……我要忘掉你,再也不回来了!”
百里弈一动不动,没有半句挽留的话语。
“我错了,错了,我不该爱上你!”见他不为所动青鸾似哭非哭,似笑非笑,蓦然扬手将掌间的利刃刺向自己的脖颈。
“……”
伴随着宛筝的一声尖叫,青鸾滚烫的鲜血溅了几人一身,郎佩踉踉跄跄地奔至她身旁,将她抱在怀里,手忙脚乱地堵住她脖颈上的伤口,喷涌而出的鲜血即刻染红了他的双手。
“殿下,救救她!”郎佩惊得再也说不出旁的话来,惊恐地望向主人,满眼期待与企求。
“百里弈……”青鸾的气息渐渐微弱。
“我比阿漓先遇见你,你却不爱我,你好绝情……寻常的金戈利器怎会伤了神仙,呵呵,你若有半分怜惜我,便不会将这般绝情的话说予我听,你只要多看一眼,便能发现,这、不、不是寻常的利器,这、这是我的尾骨……”
顿了半晌,她朝宛筝望了一眼,喃喃道:“予你他只是图个一时新鲜,不要爱上他,否则,你便是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