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吗?杰生娶了个日本小老婆。”
“听说,他带的那个小东洋,还是个‘拖油瓶’呢!”
这些不胫而走的流言蜚语越传越邪乎,在苏家门口探头探脑的人也越来越多,像是在窥视什么珍奇动物。
这一切,对曼殊似乎并未构成什么太大的伤害。可怕的是,他甫抵家门,幼小的心灵便朦胧地感到周围弥漫着一种不受欢迎的冷漠气氛;好像苏家的人,一个个都忽然间收起了他原先见惯了的笑容,另换上一副冷冰冰的面孔,他不由地竟对闪动在他面前的慈爱笑容也发生怀疑。在那样一个一父数母、各人爱其子女的家庭里,除祖父母对他加以呵护外,其余家庭成员(嫡母、庶母甚至父亲)与他都很隔膜,尤其是庶母大陈氏,她在同辈中年龄最大,实乃沥溪苏家的掌家主妇,蛮横凶悍,心地阴毒,动辄对他进行斥责甚至殴打——那是一个巴掌下去,五个手印立即绽开的殴打。
时光荏苒,转眼间,已进入腊月,白鹤乡变得热闹起来,舂米、磨面、办年货,人们忙得不亦乐乎。苏家大院里也已显出忙年的热闹气氛。毕竟是大户人家,讲究也多,敬神、祭祖,样样都要操备,马虎不得。因此,除了几个正蹲在墙角点放爆竹的孩子们外,一家人里里外外忙个不停。
“这是苏宅吗?”
“是啊,你找谁?”煦亭问。
门开了,进来的是个身背绿邮包的邮差,他把一封电报交给了煦亭,嘱咐道:“这是你家的电报,快交给你家大人。”
这时大陈氏、黄氏都闻声从屋里出来,急忙问:
“煦亭,快打开看看,写的啥?”
煦亭赶紧拆开电报,只见上面写道:
我们定于下周起程,回家过年。
杰生德生
“啊,太好了,二叔他们就要回来了!”维春乐得跳起来。
就在当天的夜里,曼殊第一次失眠了。
屈指算来,曼殊已有5年没见到妈妈了,他思念她,在梦中一次又一次呼唤她。——对于一个年仅10岁的孩子来说,只有在母亲的王国里,他才会成为纵情嬉戏的得意骄子。而离开了母亲,则意味着生命的一种断裂,一种残缺。换言之,作为基因有异的问题儿童,曼殊长期处在一种异质环境中,这反倒使他强烈地感到离开了母亲的怀抱,整个世界都在离他而去。而今,那个令他心跳的日子,总算到来了!
入港的轮船渐渐停靠在码头,前去接站的黄氏及三个孩子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个个走出舱门的旅客,生怕漏掉一个。
“啊!我看到二叔了!”维春大叫道。
“我看到妹妹了!”煦亭也惊呼道。
“看,那不是你大爷么?”黄氏也兴奋地对身旁的维春说。
这时,只有曼殊的脸上没有笑容,他愣愣地站在那里,眼泪,不由地流了下来。
“嗨,这孩子,见了爸爸也不喊,光知道哭。”黄氏显然有些不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