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
“学什么?”
“政治。开始在大同学校学中文,现在正读早稻田的高等预科。”
“还不到二十吧?”
“十八。”
“好啊,风华正茂。学成以后有何打算呢?”
“这,我倒没想这么多,”曼殊憨厚地笑了笑,“本来只是想学点知识。”
“不!”陈独秀摆了摆手,态度变得严肃起来,“我以为目前的中国,颇似日本19世纪上半期德川幕府时的危机,他们相继和美国、法国、英国、俄国签订了许多不平等条约,但日本人民奋起反抗,终于推翻了德川幕府,明治天皇上台后,采取了一系列重大的改革措施,大见成效。而今日的中国,较之德川时期的日本,更为黑暗,□□的清廷,竟先后与八个侵略国家签订了卖国条约,亡国灭种之危已迫在眉睫,在这个非常时期,我们之所以到日本来,就是要探寻出一条救国救民的道路,可不是光为了学点知识啊!”
听了这番话,曼殊顿觉心扉大开,但他一向讷于言词,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家境还好吧?”
经陈独秀一问,曼殊的心猛地收紧了,他苦笑了一下,答道:“马马虎虎。”
“我这个同学啊,”冯自由接茬说,“一提到家世,总是这句话。”
精明的陈独秀心里清楚,这个青年人定有难言之隐,便故意转换话题:“现在大同学校读哪一科?”
“中文。”
“啊,我知道。几位中文教员都是康门弟子。”
“仲甫,”冯自由惟恐陈独秀对曼殊有什么误解,抢过话头道,“我这位同学刚才听了你的演讲,非常赞同我们的主张,因此,我愿意介绍他加入我们的青年会。”
“噢!”陈独秀惊喜道,“好啊,欢迎,欢迎!”
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是日,曼殊在陈独秀领导的“以民族主义为宗旨,以破坏主义为目的”的“青年会”会员登记表上郑重填写上自己的爱国志愿。以这样一个非比寻常的日子为契机,曼殊进入了思想转变的关键时期。他把苦闷抛在一边,把孤独遗向过去,肩着苦难,沐着血腥,义无反顾地投入民族解放的前沿。
这一切当然不是空穴来风。
进入20世纪后,中国历史的造山运动呈示出这样一种突出现象:全国性的纯粹的农民暴动渐渐沉降,代表新生力量的资产阶级开始迅速上升。由落后的生产方式孕育起来的愚昧的阶级或集团,已无法开拓历史的新场面。沐受着欧风美雨的近代知识分子,遂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除旧布新的胆略和气度,驰骤于时代的疆场。一时间,留学成为一种新的时尚。其时,日本历经明治维新,奇迹般地在东亚崛起;尤其是甲午海战后,不但获得巨大赔款,而且掠夺了中国的大片领土;随着海外市场的扩大和战争胜利的刺激,国内经济和军事实力迅猛增长——一个曾经臣服中国的弱小岛国,何以一跃至此?为重振“天威”,清政府不得不本着“取经于东洋,力省效速”之旨,将这个弹丸岛国作为取法欧美的样板。清政府之所以不断派遣留学生负笈东渡,还有一层因素,即中日属“同文”之国,在文化上颇多相近之处。于是,东京一时间成为中国留学生的中心和资产阶级革命派与保皇派领袖云集之地,成为中国□□革命的飓风口。截止到1905年,留学生的人数已激增到八千多人。
空前深重的历史劫难,使一大批高擎民族复兴火炬的爱国志士投入更深层次的思考:变法之路、救亡之路、科学之路、实业之路……充满危机的时代需要新的思想,一时间,思想流派杂然纷呈,观念的撞击一个接着一个,思想的争辩一浪高过一浪……
厕身于这样一个革命气氛异常浓烈的时代,无疑会激发曼殊履险犯难,奋袂而起;更何况在他的朋友圈子中,活跃着一大批风云人物:黄兴、邹容、陶成章、廖仲恺……
加入“青年会”后,曼殊的革命热情日益炽盛,矢志改习陆军,以期实行。由于成绩优异,终于在1903年春,由横滨侨商保送,转入成城学校(一所培养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预备学校)。曼殊之所以转入此校,显然是为了尽快掌握军事技能,以利于用武力推翻清廷的革命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