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父来做说客了,他请郝胜强在中南路的江陵阁吃饭。郝胜强本来不想去,姨父几乎生气了,还带着哀求。他怎么说也是个长辈,郝胜强心一软就答应了。吃饭不是目的,姨父说了很多梅灵母女如何后悔的话,说她们觉得郝胜强其实很不错,打着灯笼也难找。他也多次劝说她们,胜强不是没有钱,等他的项目成功,拿到了股份之后,就是上千万上亿的身家。姨父又抽烟,又喝酒,边吃边说:“其实呀,咱们是男人,应该体谅和原谅女人。她们目光短浅,只看眼前利益,这是她们的天性,犯不着计较。你看,我当年下岗,老婆不是天天骂我没用,挣不到钱?我好几次都气得拿头撞墙,恨不得寻车撞死自己得了。我恨自己没用,不能给老婆孩子好的条件。我们是男人,是男人就要心胸大度,就要……”姨父见到郝胜强直盯着他,自知话说得不恰当,忙喝下一杯酒,抹抹胡须,抹抹脸,掩饰过去:“总而言之呢,你姿态放低些,主动联系一下,她们还是很舍不得你的。”郝胜强觉得最舍不得他的可能还是姨父,他的儿子马上要在师兄门下读书,他又是做装修的,更需要大量优质低价的建筑涂料。听姨父唠叨完,郝胜强喝了一口酒,说:“我已经很努力了,但是一直无法进入她的生活。她也一直和我隔着什么似的。”姨父短着舌头说:“婚姻有时候需要闭着眼睛过的。什么都看清楚,弄明白是不可能的。”郝胜强说:“可我也不能过得稀里糊涂不明不白啊。她和人鬼混,算是怎么回事呢?”姨父只做老好人和事佬,知道再说下去郝胜强会翻脸。万一真的撕破脸,对他而言损失大了。他见好就收,无功而退。
林建鹏得知郝胜强和老婆闹矛盾的事情,在实验设备到位调试的那天晚上,笑着说:“郝博士真有骨气。不过,男人嘛,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保住红旗,才能彩旗飘飘啊。”郝胜强一直认为林建鹏是个烂人,做事情不讲规矩,手段下流,用下三滥手法处理公司事务往往很有效。可是他把烂手段应用在生活上,郝胜强很反感,不喜欢这个品味下流的人。他黑着脸嘿嘿一笑,不置可否,也不喜欢自己的私事弄得全世界都来关心。林建鹏说:“这周日,我们去散散心,《荆楚都市报》广告部为答谢客户,举办一个总裁高尔夫联谊活动,到时候可以认识一些生意场上的朋友。周日我去接你。”
周日早上八点一刻,林建鹏的电话来了,说他就在湖边的马路上等郝胜强。郝胜强穿好衬衫西裤皮鞋,匆忙洗漱完,出门找到林建鹏的车。林建鹏一顶太阳帽,一身白色的运动T恤和短裤,一双耐克鞋。林建鹏皱着眉头说:“又不是去开会,你穿得这么正式干什么?”郝胜强说:“休闲服在家没有拿过来。”林建鹏也就不问了,笑着摆摆头。高尔夫球场在关山附近,靠近南湖,周围是一片林立的楼盘,楼盘之间却有一片四个足球场大的空地。郝胜强很惊奇,以前从楼群前面走过,却不知道高楼后面藏着这样一片绿地。林建鹏和郝胜强到达的时候,球场已经来了不少人,服务礼仪人员热情洋溢,脸上的笑容都快掉下来。郝胜强在入口处,签到,放名片,领了一个手提袋。手提袋里面是两本书,分别是《拿破仑传》和《华盛顿传》,还有一件价值两百元的物品。活动九点开始,按照活动流程,先是报社领导致欢迎辞,然后是高尔夫练习赛,十一点钟比赛,比赛之后是招待午宴。
活动开始前,接待林建鹏和郝胜强的是一个瘦瘦的男人,三十五六岁的样子,留着山羊胡须,小眼睛。看人的样子像瞧不起对方一般,小眼一眯,目中无人,脸色灰不灰黑不黑,一看就是经常熬夜或者操心。虽然瘦男人是主人,和林建鹏握手的时候,他只哼哼了两下,拿眼睛斜瞟了郝胜强一眼。郝胜强很奇怪,这人怎么一副毒人的样子?林建鹏反宾为主,向郝胜强介绍:“这是大名鼎鼎的汤记者,都市报深度报道组的首席大记者。”瘦男人小眯眼一眯,脸上露出笑容,很受用的样子,嘴上却说:“哪里,哪里,还希望你们多支持,给我们一些好线索,我们为净化社会作贡献。”郝胜强以前接受过汤一鸣的采访,不过那都是在电话里面的,一直未曾谋面,今天一见,果然和电话里面那个口气很横作风霸道的记者如假包换。郝胜强伸手和他握手,他的眼睛似乎朝天上看。郝胜强递上名片,在林建鹏的介绍下,说:“汤记者,上次还要感谢你报道力天事件,为我们主持正义和公道。”汤一鸣有气无力地说:“好说,好说,我这个人就好打抱不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说。我和林总是好朋友。”林建鹏一脸的笑容马上跟上来了,说:“承蒙汤大记者看得起,当我是好朋友,下半年我们再给汪小姐那边投五十万的广告吧。明年有了预算,产品正式上市之后,也还要做很多宣传。”汤一鸣的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贼亮贼亮的,嘴似乎笑歪了,说:“多谢,多谢。”他们聊了一会儿,汤一鸣便去接待其他人。郝胜强问林建鹏,汪小姐是谁。林建鹏指着一位身材高挑、长发披肩的美女,小声说:“喽,就是那个,荆楚都市报广告部的,汤一鸣的姘头。”郝胜强朝林建鹏指的女人看去,女人年纪不大,不超过二十五岁,很是活泼大方。林建鹏抱怨道:“我们的广告费都是投给姓汪的了,这是明摆着送给姓汤的好处。姓汤的也够黑,每次去公司又吃又拿,和我出去还一定要洗脚按摩。记者都是他妈的虎尾兰,把社会上的毒气全吸到自己身上去了,自己却变成了百毒不侵,祸害社会的毒瘤。不过,要是利用好,还是大有用处的。就像一把剑,看拿在谁手里。”郝胜强没想到林建鹏简直精明到家,处处都是在利用别人。他想,自己也算是他们的一把剑吧。不过,也许有一天,他这把剑也许会被他们拿反。
报社社长客套了几句之后,高尔夫练习赛开始了。活动来了四十多家企业的老总,共八十多位贵宾,场面也算壮观。郝胜强第一次接触高尔夫球,根本不知道怎么玩,打了几次,都打得很糟糕。练习场安排了十多位教练,都是一水的青春靓丽的女孩,看样子像是在校大学生。郝胜强不会打,每次不是脱杆,就是只打出几米远,直往土里钻,不像别人轻松一挥杆,球就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飞得很远。郝胜强想找个教练辅导一下,无奈教练都被别人“霸占”了,没有谁有空闲。一位快六十多岁的老板,本来打得非常棒,却故意问这问那,装得像个SB,挺着D型肚和教练搭腔。郝胜强仔细看别人的动作,还是打不准。他很沮丧,坐下来歇歇,发觉有个教练一直朝他这边看,还不停地偷笑。那位女孩剃了一个男孩头,模样挺俊俏,皮肤白皙,一身紧身T恤,显得职业而干练。郝胜强觉得很不好意思,但是实在不会,只好装累,坐下来休息。那女孩还是偷偷地看着他,偷偷地笑。郝胜强觉得奇怪,看看自己身上,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这女孩笑得莫名其妙。过了几分钟,郝胜强要再次挥杆,女孩走过来,说:“我来教你吧。”郝胜强求之不得,万分感激,忙说:“谢谢,谢谢。”女孩告诉郝胜强一些技术要领:右手先握杆,左手往下握住右手大拇指和球杆,双脚与肩同宽,腿部半屈,用杆击球的中下方。她演示了一个球,让郝胜强学着做。郝胜强照她说的做,虽然还有些别扭,但是感觉一下子出来了。他对着球狠狠地打了一下,球飞出十来米远。他觉得颇有进步,满脸兴奋。女孩却笑得直不起腰,说:“郝老师,你这哪里是打球啊,完全是在锄地嘛。”郝胜强很吃惊地问:“哎,你怎么知道我?”女孩灿然而调皮地一笑,说:“嘿,我不光知道你,还听过你唱歌呢。一棵呀吗小白杨,长在哨所旁。”女孩张口就唱了。“哎呀,你是XX大学的啊?化学院的吗?我怎么没有见过你呀?大几的呀?”女孩又笑了,说:“我才不是你们院的呢,你们院的人都是科研机器,榆木疙瘩,只知道科研,没一点生活情趣,运动会都取个‘王水无敌,化院第一’那样恐怖的口号。呵呵。”郝胜强被女孩逗笑了,也嘿嘿地笑起来,心情很高兴,问:“那你是什么院的呀?”“你猜猜看?”“物理学院?”“晕,你的脑子就知道在物理化学那边打转呀?”“呵呵,我觉得球你打那么好,一定是学过数学,力度和角度都把握得恰到好处。”“切,化院的人都像你这么古板严肃吗?夸人都夸得这样的朴实厚重,没什么技术含量。”郝胜强无话可说了,在这个俊俏而伶牙俐齿的年轻女孩面前,他一时嘴拙,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面含笑容,又低头打了一个球。“不错,不错,这次像在地里掏土豆,有进步了。”郝胜强拿这个调皮的女孩没有办法,只得任她说。女孩上来,一把捉住郝胜强的手,掰直他的大拇指,压住球杆,再用左手包住,扳开脚尖朝外,又扶直他的腰,说:“上身直立,下腿半屈。”女孩手把手地教郝胜强,郝胜强果然击出一记漂亮的弧线球,落在七十多米远的地方。女孩大叫起来,“好啊,好啊,打起来了。”女孩的叫声惹得周围的人直朝这边看,在一群中年男人之中,一个欢快的女孩惹得一片羡慕。郝胜强受到了鼓舞,也掌握了动作要领,连续打出好几个漂亮的球。他直对女孩说:“谢谢,谢谢。”女孩笑着说:“你不打算知道我叫什么,是哪个院的吗?”郝胜强说:“你叫什么,是哪个院的呀?”女孩做出一副被“雷”倒的样子,说:“受不了你了。”郝胜强依然嘿嘿一笑。女孩自报家门说:“我叫吴雯佳,口天吴,雨文雯,上好佳的佳。我是经管学院的,今年大三,下学期大四。我们是学校高尔夫球协会的会员,和这里对口实践,他们一有活动,就叫我们过来。我有同学在化院,去年去参加你们学院的元旦晚会,听到你的歌声。你们学院的学生都叫你小白杨。呵呵。”郝胜强这才听说自己有这样一个绰号,好像还不坏。郝胜强说:“既然你知道我了,我就不用介绍自己了。”吴雯佳带着笑容,又有些挑战地说:“那你不打算给我留下联系方式吗?”郝胜强一愣,有些害羞,迟疑了一下。吴雯佳说:“哎哟,看你好勉强啊。你看,刚才那些老板主动给我名片,我都没有要呢。”吴雯佳的火热却有些让郝胜强受不了,不过他还是给了吴雯佳一张名片,说:“欢迎到化学院做客。”吴雯佳差点笑岔气了,边笑边说:“好,好,做客,做客,呵呵。”吴雯佳看了看名片,说:“你怎么是力天公司呀?”“噢,这是我的在外面兼职的公司。”吴雯佳的大眼睛呼拉一闪,说:“明白啦!这个要收好,以后凭它宰你的饭吃。”“欢迎来宰!”郝胜强说。吴雯佳又说:“你有校内、QQ或者MSN吗?”郝胜强对那些聊天软件很反感,正色道:“没有,从来不用那些玩意。”吴雯佳笑笑说:“你真的是反潮流啊,朴实到底,有个性!”郝胜强却感觉出她有说他落伍的意思。吴雯佳又说:“你要是想打免费的球,也可以找我,我们在这里可以免费玩。”“好呀。”郝胜强客气地回答。
吴雯佳又辅导了郝胜强一会儿,郝胜强很快就熟练地掌握了,渐渐地感觉到了其中的乐趣。吴雯佳看教会了郝胜强,又去辅导别人。比赛的时候,林建鹏还拿个了三等奖,得了个电饭煲,他把电饭煲送给了郝胜强。中午用餐的时候,郝胜强没有看到吴雯佳,好像那些教练在训练结束之后都离开了。不过,吴雯佳银铃般的笑声一直在郝胜强的脑子里面荡漾。
郝胜强越来越担心小芳的处境。有几次,小芳给郝胜强打电话,支支吾吾欲说还休,郝胜强一追问,她又只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郝胜强告诉她,如果实在不行,就换个工作。小芳还是舍不得一个月一千五的高工资,说自己会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