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忻洵一下子就懵了。
仉惑继续介绍着自己的身世:“母亲曾告诉过我风家的过往,与你进门那日荣仁所言分毫不差,数十万年前,这九州之上,只有我风姓一家为尊。可现在呢?风氏后人还是什么?”
“那师兄抓我是要做什么?”
“我要你帮我,得到风忻漩身上的族长元灵。”
风忻洵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仉惑说道:“放心,我有办法不伤你妹妹,只取族长元灵。只要让你们俩的元灵沉睡,我便可轻易地用血缘将族长元灵渡到我身上。毕竟,除了你们兄妹,我是距族长血缘最近的一个。”
“敢问师兄,要族长元灵做什么?”
“自然是恢复我风家往日的荣光!如今的风氏族人都已经成了什么样,你们身为族长却不思家族兴衰,那便由我来光复风家在这九州之上的地位,让风家重新傲视九州!”
风忻洵苦笑道:“所以,师兄所以为的风家,便是该如此吗?”
仉惑冷笑道:“师弟无需拖延时间,此阵乃是用我风氏血脉所成,旁人或是有法可解,可风氏族人除非自绝血脉,否则是出不来的。”
风忻洵也笑道:“放心吧师兄,我一进来就知道了。我只是想问,师兄所认为的风家,该是什么样的?凌驾于九州之上?受九州供养?”
仉惑答道:“这不正是我们风家最初的样子吗?”
风忻洵说道:“所以,师兄是打算打破九州原有的宁静,而以风家的名义,统御九州咯?”
仉惑冷哼了一声:“宁静?九州分裂多少年,你算的清吗?唯有九州皆归风家,只奉风家号令,那才是真正的安宁。”
风忻洵失望地摇摇头:“所以,族长二字在你眼里,是权势、是地位、是荣耀,却偏无责任二字。”
仉惑不满地低吼道:“带领风家重复往日辉煌,便是身为族长的责任!”
风忻洵听见仉惑这么说,心生怒意,闭目沉默了几个喘息,而后斥责道:“风家族长的责任,从不是凌驾九州,而是守护九州!你可知风家被九州所敬仰的原因,是因为在洪荒之期各族乱战之时,风家凭一己之力护住了整个浊族,这才得到了那般殊荣;你可知风氏一族为何如今在这九州之上销声匿迹,并非因为族长不思进取,而是因为风氏一族在数十万年前便几乎没人了!还记得我们去年所报的陷灵谷湮龙阵的事吗?那一百一十七名大罗金仙里,有九十二个,姓风!三龙族之乱结束之后,整个风家,只剩下寥寥数人……他们当年都未以此等恩泽求取回报,你又为九州做过什么,难道要仅凭灵力来奴役九州吗?未曾救世,便想受世所恩养吗?你连九州因何以风家为尊的起由都不知道,便生了此等贪欲吗?”
仉惑不服气的说道:“说得义正辞严,这便是你们不争的理由?呵,你与族长血脉相近,灵力强盛,自是什么都不用管,可那些血脉远的,便活该被你们不管不顾吗?!”
风忻洵气极反笑:“呵,说到底,你所说的那些事情,无需族长元灵,一样办得到。你反反复复说了这么多,不过是想给你自己的贪欲,找一个正经的借口罢了。义正辞严,也只不过是想把自己的私欲伪装的光明坦荡。你若真的是为了家族,那我也算是敬佩你,可是自己好好的想一想,你又有几分是真的为了家族。”
仉惑的心思被风忻洵戳破,盛怒之下却又想不出话来驳他,正在纠结时,那原本绑着风忻洵的阵居然绑住了自己!仉惑不可置信地问风忻洵:“这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你是怎么做到的?!”
风忻洵无语道笑道:“你自己说的,此阵以风家血脉所成,你别忘了,我们两个,谁与族长的血缘近些?此阵自然可以为我所控。还望师兄在此好好反省一下方才的事。此阵,三日之后自会解开。告辞了。”
仉惑看着风忻洵远去的身影怒吼道:“风忻洵!”
风忻洵从山洞出来后便直奔危今崖走去,在半路的树林遇见了飞来接他的连汐。
连汐落到风忻洵面前,对一言不发地风忻洵说道:“这就我一个人,别忍着了。”
听到连汐的话后,风忻洵一口鲜血直接从口中喷了出来,而后瘫倒在地。
“没事吧?”
“缓缓就好,没事。”
连汐心疼地抱怨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在翼风还能伤到元灵?”
风忻洵闭目沉思了很久,然后睁眼看向连汐,问道:“你说,如果给你两个身份要你选择,一个是君临天下的君王,另一个是闲云野鹤的普通人,你会选哪个?”
连汐有些无语地回答他:“首先,能做到闲云野鹤的,一定不是什么普通人。不过要我选的话,我当然选普通人,君王的责任何其重大,我可当不来那个,也受不起那累。你到底怎么了?”
风忻洵长叹了一口气:“没事,就是遇上了一个既想要君王权威,又想要闲云野鹤的人。”
“那岂不是贪得无厌?”
“谁说不是呢……对了,你过来找我什么事?”
“感应到你受伤了,当然要过来寻你。”
“那是一方面,你来找我也是有事要说的。别忘了咱们俩共用一个元灵,我有事瞒不过你,你有事自然也瞒不过我。”
“切。”连汐面色凝重地说道,“两件事。第一件:你那身为越国太子的二表哥来了,拿着以思炼得止咳的丹药,说你舅舅——越国国君被人下了毒,而那毒就藏在以思炼的丹药中;第二件事:司文前辈的……应该是妻子吧,她来了,说是冰麟一族的少主被季国人设计强行契约了,而且那些人还以这位少主为引,将整个冰麟一族除了族长夫妇都给强行契约了。”
风忻洵听了这话后,无力地笑了几下来缓解现在的崩溃:“呵呵……这些天是怎么了,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一件比一件事大……我哥醒了吗?”
“还没,司文前辈也说要等洛勋醒了再处置冰麟一族的事。所以现在大家都在想以思炼得丹药到底是怎么被人下了毒的。”
“呵,也罢,不歇了,你带我快些飞回去吧。”
“嗯。”
危今崖。
风忻洵强装无恙地跟连汐一起返回危今崖,在场的幽炼、司文渊、南宫旖雪和涵虚虽然看出来了,却并未说破。
以思虽然心绪不宁,但看见风忻洵回来,还是第一时间介绍道::“洵儿,这是我二哥以匡。哥,这就是洵儿。”
风忻洵初次见以匡,还是正式的行了个礼:“二表哥。”
以匡欠身回礼,而后道:“阿洵,过来吧。上次见你还是个三岁的娃娃呢。”
现在的凉亭里真的是挤满了人,涵虚、浩英、连藜、以思、以匡、幽炼、司文渊、南宫旖雪,加上刚回来的风忻洵和连汐,以及在他们回来之前,刚刚从洛勋屋里出来还没走到凉亭的於菟,足足十一个人。再加上又没人敢跟幽炼、司文渊、南宫旖雪、於菟靠得太近,也不好意思跟以匡挤,所以显得亭子里地方更小了。
风忻洵勉强找了个空儿坐下,而后对以匡说道:“事情我都听说了,丹药呢?让我看看。”
以思把丹药递给了风忻洵。
风忻洵将灵力注入丹药细查,不久便发现因由所在,本想直说,却又有些难以开口。
以匡见风忻洵神色不对,遂问道:“怎么了?这丹药有毒,现在是肯定的,只是这毒到底是何时下进去的?是在药草上动了手脚,还是在别的什么时候,现在一直没有定论。”
风忻洵内心挣扎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来:“这毒是在炼丹的时候下进去的。”
以思懵了,他一向谨慎,怎么可能犯这种错误!可很快,以思反应过来了……
以匡却有些不敢相信:“阿思一向谨慎,怎么会让人有机会在丹药里动手脚呢?”
以思慌了心神,却还是实话实说道:“有机会的……有一次我在炼丹的时候,有位师兄过来找我,我离开了丹炉一小会儿,而当时丹炉旁,有人……如果说是在炼丹时下了毒,那便只有那一次机会。”
浩英、涵虚、连汐、连藜都反应过来了以思说的人是谁——当时,以会武首名到危今崖修行了半年,且绝大部分时间都跟以思呆在一起的——见萤。
浩英有些不敢相信地开口问道:“是见萤吗?”
以匡问道:“见萤是谁?”
南宫旖雪听到见萤二字也瞬间警觉起来,问道:“等会儿,你们说的这个见萤,是季国即将继位的那位新女君吗?”
听到这话,风忻洵、连汐、以思、浩英、涵虚、连藜都有些懵。
浩英开口道:“应该不是吧,我们认识的见萤,是季国的没落王族啊,她几个月前说家中长辈病重,她回家侍疾,来跟我们辞过行的。”
以匡开口说道:“你们说的见萤是谁我不知,不过,季国的嫡长公主,倒确是叫见萤。季国国君膝下唯此一女,再无子嗣,因此季国的下任国君便是这位长公主。”
以思回想着自己与见萤的点点滴滴,突然发现见萤在不知不觉间问了以思许多朝政方面的事情还有如何改变季国现今贫弱的国情。这下,以思确信了这位没落王族见萤,就是季国的嫡长公主见萤:“应该是,她曾问过我许多国策国情、如何治国的问题……”
以匡见以思神色不对劲,便小声问身边的风忻洵:“怎么回事?”
风忻洵也小声告诉以匡:“表哥喜欢见萤,不然怎么会让她跟着自己去给舅舅炼丹呢。”
以匡听到这,本想宽慰以思几句,却被南宫旖雪打断了:“这下可有意思了。阿渊,强行契约了小阿骐的人,也是见萤。”
这下,众人彻底懵了。不过,震惊过后,大家倒是很快梳理出来了这些事情发生的原由:见萤想要自己继位后带领季国走向强盛,便一边借以思的手毒害笙正,一边强行契约灵族扩充军队实力,这样越国会因为王子毒害国君而至王族内乱,就算不乱,只要笙正这位继昭桓仁献太子之后唯一一位勉强可以与之比肩的越国国君一死,至少可以对越国国力造成影响,哪怕最后下毒的事被查了出来,两国开战,还有他们契约的灵族在,稳赢不输。若说下毒这事需要提前准备好,那强行契约鸿蒙灵族更非一朝一夕就能做成的事。
连藜见事情梳理的差不多了,便起身前往凌松殿,将见萤下毒一事告诉楚硌及另外几位长老。
连藜走后。
就在众人把这两件事的真相想的八九不离十的时候,洛勋疲惫地被岚雅从房间里扶了出来。
“哥。”
“殿下。”
“勋殿下。”
“洛勋。”
“勋哥哥……”
洛勋现在体力有限,只得勉强开口说道:“这两件事确是见萤所为。听好,要么,是九州其他浊族受季国所契约灵族戕害;要么,是九州所有浊族合谋强行契约鸿蒙灵族。给你们三个月的时间,自己看着办。”说完,洛勋便回屋继续休息去了。
“勋哥哥这话什么意思……”
司文渊虽然笑着开口,可句句话都仿佛冰冷刺骨:“殿下的意思是,要么,九州上的其他浊族,因为被季国强行契约的灵族流些血;要么,便是九州之上的所有浊族共担此罪。”
风忻洵和幽炼是最先反应过来的。
风忻洵被洛勋的这个决定惊得面无血色,同时他也清楚,洛勋此刻正在气头上,这次的事无论如何他都要浊族付出些代价,遂立刻跟众人解释:“换句话说,如果季国没有用他们强行契约的灵族伤害九州上的其他浊族,那么,所有浊族都会被默认成是季国的同谋。而且,与湮龙阵那次的事情不同,季国强行契约灵族的办法是血契,没有灵力的人也能办得到,所以,这次承担灵族怒火的不仅仅会是有灵力的人,还有那些没有灵力的,更何况还有猰貐的事在前,也就是说,三个月内,若是季国不用契约的灵族对其他浊族造成他们无法承担的伤害,那么等着浊族的,便会是灵族的复仇……九州之上,所有浊族,无论有无灵力,无论男女老少,所有人,都得死……”
此话一出,浩英、连汐、以思和以匡,瞬间便对已经熟络的这两位灵族少座上心生恐惧。
风忻洵缓了缓接着说道:“强行契约灵族这条罪名,就连清族和煞族都可以直接向浊族问罪。若是不在三个月内做到前者,那三个月后,再没人能保得住浊族了,就算是浊皇也做不到……”
以匡惊得嘴都快合不上了,却还是忍不住问道:“前者要如何做?”
涵虚思索了片刻,回答道:“不是说季国契约灵族是为了上战场吗?只要在三个月内让季国在战场上动用灵族,造成无论哪一国军队的大规模伤亡,能让九州各国震惊的那一种。之后只要让除了季国外的各国联名求援对抗季国,这样不就摘出来。”
以匡眼睛已经直了:“大规模伤亡……要伤亡多少?”
涵虚想了想,问道:“九州之上各国征战,伤亡最多的一次战役,死了多少人?”
以匡回答道:“十七万……”
涵虚果断地说道:“那便超过十七万。”
连汐惊呼:“要用那么多人?!”
浩英和以思虽然没有说话,可他俩的表情与连汐可谓是一模一样。
半晌。
快将自己大腿上的肉从骨头上捏下来的以匡终于开口打破了这半晌的寂静:“阿洵,我只问你一句,若是错过了前者,浊族是否真的会死伤无数?”
风忻洵回答道:“九州之上,亿万浊族,将不复存在。”
以匡听了风忻洵的回答,闭目咬牙且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做了最后的思想斗争,片刻后睁开双眼果断下令道:“阿思,去边境给你三哥传令,季国王储毒害父王,即令边军全军即日出征,荡平季国。”
以思被以匡这道命令吓到了:“二哥?!”
以匡继续说道:“季越边境边军二十四万全军出击,我会再调十三万守备军防止另外两国偷袭,让他放心。再有,此役牺牲的将士,其家眷,皆由我王室以国礼待之。”
以思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泪水已经不争气的在眼眶里打转了:“二哥……”
以匡苦笑道:“人命无法衡量,可这次不得不衡量了……二十万换九州亿万浊族,他们牺牲的值得……至于让他们送死的这份罪过,便让我来世再偿吧……”
“二哥!”
以匡拿出了太子威仪下令道:“孤以太子名义下令,四王子以思,立即前往边境传令,立刻!”
以思强忍着泪水,转身御气而去。
以匡见以思离开,便转向身边的风忻洵说道:“阿洵,能不能用灵力送表哥回横都一趟,时间紧,我需要立刻下诏。之后你帮我把诏令和虎符送到边境。”
风忻洵起身道:“我们现在就走吧。”
以匡听罢,立刻起身。风忻洵毫不耽搁的带着以匡御气而去。
南宫旖雪看着远去的风忻洵和以匡问道:“这个,就是越国太子啊?”
司文渊没有回答,而是感慨道:“这小太子倒是有些魄力啊。”
於菟在一旁附和道:“看他刚才那样子,我都有点生不起来气了。”
连汐虽然明白了以匡下令是要做什么,可还是震惊的不敢置信地问道:“以思二哥刚刚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浩英道:“越国军力远超季国,便是十万人,季国都挡不住,这二十几万人,季国要是不动用灵族,就只有灭国了,你说季国会怎么选?”
虽然是自己已经明白的原因,可当连汐从浩英口中再次听到这些的时候,泪水竟在瞬间从眼眶里涌了出来:“逼着季国动用灵族,明目张胆的送死是吗?”
连汐的泪水一落,连带着浩英的眼泪也绷不住了……
以匡的这番举动,就连在场众人里活得最久的幽炼,内心都万分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