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虚此言一出,将风家兄妹和浩英吓了一跳,三个人几乎是同时从口中迸“你恢复记忆了?”这句话来。
涵虚摇了摇头。
以思和连汐倒是只有好奇。
洛勋则是有些面色凝重。
而离光则是被震惊了!九渊乃是何等重要的所在,祁临从不肯多言半个字,可一个失忆的涵虚竟如此轻易的脱口而出,实在是让人震惊。
以思十分好奇地问洛勋:“勋哥哥,这九渊是什么啊?”
听见以思问洛勋这个问题,离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洛勋身上,一脸严肃且认真的看着洛勋。
洛勋见离光的神情,便知她并不想让自己说出有关九渊之事,心下反而有些欢愉,遂这般回复以思:“我只能说,那东西,算是这世上灵力最强的灵宝。余下的,再多问,可就要触犯天地禁令了。”
听洛勋这么说,大家也就没有再追问。
然而,洛勋却有些“不怀好意”地反问离光:“这昆山派当年,可是觊觎了九渊,方才被灭门?”
离光沉默了良久,内心争斗了良久,方缓缓开口:“不仅如此。既然你们已然知晓九渊,这昆山之事倒也可以说一些。”
以思得知可以听故事了,突然间兴奋起来:“真的?!”
余下诸人皆安静等待离光开口。
“昔年,稷谷因地动而滋生毒瘴之气,这事越国是有记载的。”
“嗯嗯。”
“而当时距稷谷最近的昆山,发觉那毒瘴之气会让他们损命,便整派灵力封山,眼睁睁地看着稷谷沦为炼狱,见死不救。”
听众们面面相觑,离光的话颠覆了众人的认知。
“后来,谷主借助九渊之力方才阻止了毒瘴之气的蔓延,救下了我们这些还没有死透的人,组成了现在的稷谷。事后,那昆山派竟厚颜无耻的要借九渊之力修炼,殿……谷主这才带领吾等,灭了昆山。而当时,昆山尚有十数名五岁以下的幼童,谷主一时心慈,道罪不及幼童,便让昆山一老妪带那些孩子下山,否则你们现在这些修仙学府,哪来的机会知道我稷谷曾经灭过昆山派?”
众人听到此处甚为唏嘘,不过连汐还是反问离光道:“事实若真是如此,倒也确是昆山派咎由自取。不过,话虽如此,却有些地方说不通,为何非要让昆山的人带那些孩子下山呢?若是你们稷谷的人带他们下山,就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五岁以下的孩子,记不住什么的。”
离光似乎猜到了连汐会这么问,有些冷笑道:“你说的很对,可你有没有想过,灭门,是他们该受的惩罚,我们可以给的,最多只是一线生机,而不是悖逆天地禁令。所以,当时我们给了他们三个时辰离开昆山,三个时辰一到,谷主便将昆山派夷为平地了。”
“……”众人沉默。
离光抻了个懒腰后站起身来,走向门口,边走边道:“本来想吃顿白食的,可我爱吃基本上都快没了,我还是自己下楼点吧,告辞,不用送了。”说罢,离光便走了出去,顺便给洛勋等人关上了门。
屋子里一时间竟没有人开口说话,大家都默默地吃饭。
良久,大家伙吃完饭后面面相觑,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终是涵虚打破了沉默:“我先前在翼风听一些师兄弟谈论稷谷,言语中对稷谷总有些排斥,却不想,竟是如此。”
连汐叹了口气道:“咱们翼风对稷谷的排斥,算是这修仙学府中最强烈的了,毕竟掌门就是昆山派的后人。”
“啊?!”洛勋、涵虚加上风家兄妹俩都有些吃惊,这也太巧了。
“而且,掌门曾有一位兄长,名为楚碌,年少时非常想弄清楚稷谷一事,便禀明师门,独自一人跑去稷谷。却不想,两年后掌门去约好的地方见他时,他却已经奄奄一息,而且还不让掌门救他,一心求死。此事遂不了了之,可掌门对终究还是……”
听到这,洛勋冷笑了一声,缓缓说道:“以己之私怨影响一派的是非观念,咱们这位掌门,有些不太合格啊。”
“勋哥哥。”以思被洛勋这番话吓到了,“这、这话不太合适吧,咱们现在可都是翼风弟子啊,这么妄议掌门是犯门规的。”
浩英也略有些慌张的看着洛勋,可却不知说些什么。
连汐听了洛勋的话略有不快,毕竟翼风是她的家啊:“掌门何有影响我们的是非观?”
“没有吗?”此刻洛勋脸上虽是带着笑容,却让人不寒而栗,“若没有,为何你与浩英在听到离光自述身份时,运起了灵力?”
连汐和浩英被洛勋问得一愣。
“你们下意识地反应,便是我方才所言,最好的佐证。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可以恶观人,又是什么道理?”
风忻洵杵着脸说道:“话说,如果离光刚才说的都是事实,那稷谷就等同于被冤枉了七百多年啊……那个……表哥,你这会儿话怎么这么少,想什么呢?”
以思长叹了一口气道:“唔……我刚才在想,离光说的应该是真的。”
以思身旁的浩英不解的问:“为什么?”
“越国有律令,说稷谷乃是昭桓仁献太子埋骨之所,故任何人不得无端惊扰稷谷,否则便是与越国宣战。可刚才听到离光那么说……我想很有可能是当时的国君知道这些事,所以一国之力,给稷谷安宁。你们想,当初各修仙学府不敢明着找稷谷麻烦,除了因为实在无法承受的稷谷毒瘴之气之外,不就是因为有越国护着稷谷吗?”
众人一时无话。
少顷,以思又说道:“而且我还想起一件事来。”
连汐问道:“什么事?”
“跟昭桓仁献太子有关的记载我都看过了,尤其是故去的记载,记载中曾写到,当时有一位已经成仙的仙者,曾多次往返稷谷,将被困于毒瘴之气中的人运往安全的所在,可他自己却因多次往返,最后……记载中明确地写道,在稷谷内救人的仙者,只有他一个,连当初一起跟昭桓仁献太子去赈灾的承王都是他救出来的。”
连汐此刻心中十分难受:“也就是说,无论昆山派是不是真的觊觎那个叫九渊的东西,可他们见死不救,是真的……”
洛勋起身说道:“好了,收拾收拾,你们一会儿不是还要去逛嘛。对了,今天这些事,咱们自己知道就行了,九渊二字,不能说出去,这是大事,要命的那种。”
众人听话地点点头。
戌时到了,易街上热闹非凡,甚至都要人满为患了。大家虽说都分开逛易街,可风忻漩却并没有参加这热闹的安城节,而是到了一座箭楼的屋顶,巧的是,尘客也在此处。
风忻漩与尘客一般坐在了屋脊上,两人中间也就隔了两三尺。
尘客见风忻漩过来,眼睛依旧看着下方的庆典,口中道:“怎么,莫不是发现此处可以看清楚整个庆典,来与我抢位子的?”
风忻漩道:“我是对你好奇。”
尘客笑了一下,看向风忻漩:“好奇我?”
“嗯。”
尘客又把头转回原位,继续看着庆典:“好奇什么?”
“起初,是因为在你身上感觉不到一丝活人气息;后来,则是因为你的眼神。”
“眼神?”
“虽然你脸上看上去没什么,可你的眼神里却暴露了你的情绪——恐惧与绝望。”
尘客的神情突然间变了,他被风忻漩惊到了。
“之后仔细探了探,发觉你身上除了灵力,几乎没有任何东西,没有魂魄、没有元灵,甚至连血肉都没有,简直就像是一幅灵力的幻影。”
尘客紧张了,他低估了风忻漩。
“有意思的是,我竟在这股灵力中,找到了一丝意识。”说罢,风忻漩转过头看了看尘客,随后又把头转了回去,“所以我就真的很好奇,到底是什么,能让一个人仅凭借一丝意识来操控灵力,甚至用这些灵力堆造了身体,让这一丝意识能够以常人的样子存在,甚至于这一丝意识,还要战胜它的恐惧与绝望。”
“……”
“我想我应该没有说错任何事吧?”
“你怎么就如此确定,我身上没有魂魄和元灵啊?这些可以隐藏,让你无法发现。”
“哥跟我说过,这世上,但凡是浊族,都无法在有风家血脉的人面前隐藏魂魄和元灵,尤其是在我和我哥这里。”
“……”
“你在怕什么?那种恐惧,那种绝望,绝对不是什么小事。”
“……”
“同样的,在这样的情绪裹夹下竟还能不崩溃,甚至于压制住了它,一定有什么,比你所恐惧的、绝望的,更重要的。”
“……”
“尘客城主是不打算理我吗?或者说,我该称呼您罹烬谷主。”
“!”
“又或者,该称呼您——昭桓仁献太子,罡。”
“!”尘客彻底被风忻漩吓到了,转过头看着风忻漩。
风忻漩也转过头看着他,还歪了歪脑袋,示意他回复。
尘客将头转了回去,少顷,方才开口说话:“你是真的很厉害啊,先前还真是小看你了。”
“所以,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呵……你说的都对,现在的我,只不过是一丝意识。”
“七百年前,到底是什么能让一国太子牺牲到这种地步?”
“毒瘴之气啊。”
“是煞气。”
“不错。”
“你借助了九渊的灵力,才控制住了蔓延的煞气。”
“这点,下午离光不是已经跟你们说过了嘛。”
“九渊之内,能控制住煞气的只有汨泉的灵力。而成为汨泉司阍,非至善至净者不可为。”
“!……也对,风殷的儿女,怎会不知九渊。”
“我想,当时的情况一定是恶劣到了极点,才会到了让汨泉司阍监守自盗的地步。”
“稷谷,浊煞两族通道的封印,松动了。如不加以阻止,整个九州,都难以幸免。”
“可是,如今已然稳定,你何不解开盗用的九渊灵力,换个解脱呢?仅凭借一丝意识运转九渊灵力,这比死更难受。”
“以为我不想吗?我曾尝试过一次,可结果……”
“……”
“所有被我用汨泉灵力救过的人的生命,都会在我关上汨泉的那一刻,被汨泉收回。”
“!?”这次换风忻漩吃惊了。
“甚至,还不仅仅局限于直接被我救的人,那些人的子孙后代,身上都会沾染汨泉的印记。无论过了多久,只要其有血缘关系的先祖是被我用汨泉救过的,在我关上汨泉的那一刻,都会被汨泉收回。”
“……”
“若是我这一丝意识散了,汨泉也会自动关闭……”
“若是此刻来算,会有多少人跟汨泉有关联?”
“百万。”
“!?”
“……”
“这也就是支撑你挺到现在根本,对吧?”
“……”
“你们抢五行灵石锁,是为了找浊皇,想结束这种痛苦,对吗?”
“……也算是找点事情做吧,要不然,都不知道还能挺多久……”
“……”
“你看下面那个在家人背上睡觉的孩子,我早已不知那是何滋味了,这些年,连片刻的放松都不敢有。”
“……现在好受些了吗?”
“什么?”
“你的眼神里,还有孤独。”
“……”
“你的软弱,不曾与人言过,对吗?”
“……”
“何必呢?左右,只是个普通人啊。”
“可我这个普通人,早已是太多人的希望。所以,注定这些让我绝望的、恐惧的,都不能与人言。”
“那这样,以后我若无事,便遛来越罡城,你可以跟我言啊。你是那么多人的命,我可不能让你崩溃啊。”
“……听说你厨艺甚佳啊,若日后我能尝到味道时,请你来做一顿菜肴,可会推辞?”
“只要你请,我必到。”
“……”
“……”
“你很厉害……”
“我哥说我的感觉一向很准。”
“是你身上那种能让人忍不住倾诉的亲和力,与你父亲如出一辙。”
“……”
尘客长舒了一口气:“谢了。”随后,尘客便消失了。
远处,洛勋正跟祁临在交谈。
越国,王都,迟乐殿——也就是越国国君的寝殿。
越国国君笙正正与太子以匡一起批复奏章。
笙正批着批着突然停下了笔,看了看窗外的月亮,问一旁的以匡:“匡儿,今日,该是越罡城的安城节吧?”
“正是。父王这是想念太傅了?”
“算起来,也有二十五六年没见了。”
“四弟现在不是正替父王拜访太傅吗?”
笙正笑着看以匡道:“你小子现在敢打趣我了是吧?”
以匡笑道:“孩儿不敢。”
“以思这小子,敢拿师门任务当借口先斩后奏,等他回来,非得好好收拾收拾他不可。”
“父王,下次四弟再回来,怕是连着表弟表妹一起跟着,您还怎么罚他?”
“唉,呵呵,今日也晚了,剩下的你带回去自行批复吧,不用报我了。”
“是。”
第二日,辰时二刻。
风忻漩在早饭的时候跟大家说,自己昨天听到一个故事,故事里的主人公不能睡觉,一睡觉身边就会有人死,就这样过了几百年才解脱。众人本不信,可洛勋却说他知晓此事,是真的。这下众人都吓到了。于是,风忻漩与连汐决定从此刻开始试一试一直不睡觉到底有多难熬。其他人则是在越罡城闲逛。
风忻漩和连汐熬了二十九天,终于连汐只是在床上闭目抻了个懒腰,然后……就睡着了。风忻漩见连汐睡着了,自己也放弃抵抗了,睡了。
三天后,风忻漩和连汐才醒过来。
很快,百日期限已到,一行人回翼风复命,只不过,众人只是汇报了五行灵石锁的事,剩下的,一概没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