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二刻,洛勋一行人便到了城主府门前。
门前的守卫见他们在此停留,便出声提醒:“此处乃城主府邸,无关人员不得在大门前停留。若是想瞻仰,可在一旁,但不要在主路上停留。”
以思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遂走上前去递上文引:“吾等想拜见一下太傅,烦请通报一下。”
“这……”守卫见以思拿出那块镶金羊脂白玉的文引时便有些紧张,接过文引后仔细验看,然后恭敬地递还,“卑职见过四殿下。请殿下稍等。”
片刻后。
守卫走了出来,对着以思行礼道:“城主请殿下与几位入府。”
越罡城城主府,沁茗亭。
越罡城城主尘客此刻正端坐于沁茗亭。
城主府内的侍卫将洛勋一行人引到沁茗亭便散去了。
尘客向众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来坐。
以思兴奋且又有些腼腆地坐在了离尘客最近的左手边,其他人依次落座。不过,这本是个品茗的所在,所以大家坐了两排。
尘客一盏饮罢,缓缓开口:“诸位来此何事?不妨直说。”
众人齐齐看向以思,只见以思居然有些腼腆,不过还是很恭敬地开口问道:“太傅,我们几个是领了师门任务下山的,不知太傅是否知道,稷谷在邺荫城外抢夺木灵石锁的事?”
“你这话问的倒是直接。你既直接问了,那我也直接答你——我知道,并且我也知道稷谷为何要抢那木灵石锁。”
“为什么啊?”以思问道。
“稷谷要抢的,不止是木灵石锁,而是五行灵石锁,并且稷谷除却木灵石锁,数年前还曾得到一块土灵石锁。至于稷谷为什么要抢,我只能说,稷谷要那东西并非欲为祸世间,只是为了……”尘客沉默了许久,复才缓缓开口道,“解脱。”
“解、解脱?”这两个字把以思听懵了。
尘客点点头,但什么也没说。
见尘客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大家也没再往下追问,毕竟尘客现在说的这些,便足够他们交差了。
“那——”以思现在非常兴奋,因为师门的任务问完了,他终于可以问自己想问的,“太傅,我想请教……”
一个时辰过去了。
整整一个时辰,以思一直在请教问题,尘客也一直在解答,而余下诸人虽未开口参与却并未觉得无聊,反而对尘客的解答大开眼界,对尘客此人亦是愈发敬重。
“炊烟袅袅,酉时正刻到——”
大街上报时者的声音传来进了,尘客便结束了交谈:“你们是住在渊南客栈吧,今日便先回去吧,我这里素来不备饭食,若还想交谈些什么,可明日再来。对了,今日越罡城的安城节,今晚戌时初刻至亥时末刻,在易市举办庆典,很热闹,你们一会儿用完晚饭可以去看看,时间差不多。”
以思听罢,立即起身:“以思叨扰了,太傅先休息吧,吾等这便告辞了。”
尘客点点头,目送诸人离开。
渊南客栈。
众人回到渊南客栈便进了这家渊南客栈的枕梅阁。
风忻洵跟风忻漩在大堂点完菜返回枕梅阁时路过一间雅阁,竟发现了一丝於菟的气息,故好奇的探头瞄了瞄,果真是於菟在此,与於菟一道在此的却是岑莱。
於菟察觉到风家兄妹的气息,遂在他们俩小脑袋探进来的时候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于是……风家兄妹俩果断跑路。
两个时辰前,越罡城易市大街。
於菟化为人形进了越罡城闲逛,走到易市大街发现有一群人围在一家医馆门前,便上前去看热闹。原来是岑莱正在给一个四五岁模样的小男孩看病。
过了好一会儿,岑莱收了灵力,面色凝重,缓缓开口道:“这孩子发病前可有吃了什么奇怪的的东西吗?比如与正常食物外表有异,亦或是你们不曾见过的东西?”
孩子的父母焦急地回想,少顷,孩子的母亲突然想到些什么,便急急地开口:“这孩子半个月前跟着他表兄出过城,许是在外面吃过什么,剩下的,与我们都是一样的。”
“这孩子元灵已经严重受损,若想救回,除非有鸿蒙灵族的血来为他重固元灵,否则,即便是我,最多只能让他减轻些痛苦。”
一听这话,那孩子的父母扑通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毒医仙啊,若是您都救不了,这孩子就没救了啊!您再想想办法吧!”
岑莱看着眼前被病痛折磨的孩子,心生不忍,遂凝神聚灵,想以自己的元灵为他续命,却在运灵力时发现了於菟在场,这下可好办了。
只见岑莱停下运灵,站起身来笑着问向於菟:“不知可否向阁下借一滴血来救这孩子呢?”
这下,围观群众齐刷刷地看向於菟。
那孩子父母听见岑莱的话,瞬间改变方向给於菟磕头,恳求他救自己的孩子。
却不料,於菟冷脸道:“救人是你医者的事,与我何干?”
这时围观群众不干了,只听边上七嘴八舌道:一滴血就能救人一条命,为什么不给啊;不过就是一滴血,给了就给了嘛;干嘛见死不救啊……
岑莱见众人群情激愤,遂开口道:“大家安静!”
围观群众见岑莱开了口,便都闭了嘴。
待安静下来之后,只听於菟冷冷地开口:“我的血,他还真没这个资格受。你们只顾让我救他,可曾想过我若救他,他是否还得起我的情,他还不起的,你们来替他还吗?”
岑莱抢在围观群众之前开口道:“正是,故而可否请阁下借我一滴血,稍后我请阁下一顿酒水,如何?”
於菟一脸的不可置信:“你一顿酒水就想换我一滴血?”
岑莱嬉皮笑脸地说道:“自然,一顿酒水是还不起阁下的一滴血的,所以,该怎么还,不得一会儿吃酒时慢慢谈嘛。怎么样,成交吗?”
於菟想了想,将左手伸了出来,从食指上取了一滴血给了岑莱。
岑莱收下血道了声谢谢,便蹲下身子取了半滴血为那孩子重塑元灵。
少顷。
岑莱医治完那孩子后,对其父母说道:“好了,这孩子日后的灵力修为可谓是上乘,你们可以考虑考虑将他送去哪家修仙学府了。”
“多谢毒医仙!多谢毒医仙!”那孩子的父母拜谢完岑莱又给於菟磕头,“多谢这位公子搭救——”
“停——”於菟见那夫妇俩给他磕头,便立时出声阻止,“我的血借的是她,与你们无关;她用我的血救这小娃儿是她的事,与我无关,没理由谢我;再者,谢我,仅磕这几个头,是不够还的。”
周围的围观群众窃窃私语:这人好生不近人情。
不料於菟冷眼答复道:“吾本非人,要人情做什么?”
岑莱见状赶紧喝退围观群众,拉着於菟前往渊南客栈吃酒。
渊南客栈,某间雅阁内。
酒菜备好,於菟看着眼前的岑莱,有些好奇地问道:“有件事我倒是有些好奇,为什么你宁可欠下我一滴血也要就那孩子?别跟我提什么医者仁心,你不是那种见人便救的医者。”
岑莱笑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坦然开口道:“救他,是因为我也曾经历过,与旁的确是无关。”
“煞气侵体,损了魂魄元灵,我倒是好奇,你又因何能活?”
“我父亲拼尽一身灵力为我续命,直到被谷主所救。”
“你那谷主是何人?”
“你猜啊。”
“……”
“左右无事,我刚好调了些新毒,不妨试试?”
一个时辰后。
“无用。”
“自然无用,不过若是能让堂堂的灵族少座上难受上片刻,便说明我这药效不错。”
看着岑莱那一副戏谑的表情,十分轻快地说出自己的身份,於菟此刻倒是有些吃惊:“你竟知我身份?”
“嗯哼,不行嘛?”
就在於菟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风家兄妹俩刚好路过,还探了两个小脑袋进来,于是——於菟狠狠地瞪了他们俩一眼。
枕梅阁。
风家兄妹俩回到枕梅阁坐好,等待上菜。
风家兄妹俩刚坐下,以思便跟他们俩说道:“洵儿漩儿,我们刚刚定好吃完饭要出去看庆典,你们俩去不去?”
风忻洵立刻兴奋地回答:“当然去了,难得时间这么巧。”
“那好,咱们一会儿吃完饭就出去逛,咱们这次分着逛吧,要是有事就用弟子牌寻人。勋哥哥,他们俩都去了,你也去逛逛呗。”
“你们去逛吧,我今天晚上得去拜会一位长辈。”
风家兄妹俩异口同声地惊讶道:“长辈?!”
这时店小二刚好端着酒水小菜进来,几人便没接着往下聊。由于风家兄妹俩点的基本上都是些上菜速度很快的菜,所以从店小二送酒水开始,不消半盏茶的功夫所有的菜便上齐了。
最后一个上菜的走出枕梅阁后,大家伙才开始继续聊天。
以思边夹菜边开心地说道:“不管怎么说,今天能跟太傅聊这么久,真的是终生无憾啊!”
连汐点点头附和:“是啊,今天见面才知道,原来你没事就在我们耳朵边提起来的太傅,真的这么厉害。”
“是吧,嘿嘿。”
风忻漩难得的加入了讨论,可她的面色却有些凝重:“嗯,听他谈论起那些国策制度什么的,确实很厉害,很有见地,这么厉害的人,表哥,你知道他的详尽出身吗?”
以思仔细地想了想,回答道:“之前倒是确实读到过关于太傅出身的文卷,我想想啊……嗯……尘客,越人,生地不详,少得仙道,貌二十,不老。于昭桓仁献太子薨后,率稷谷周遭遗民兴建越罡城。承王甚为礼遇,许越罡城自治,封尘客为城主。王于弥留之际加封太傅,掌国君王储生杀废立之权;定律令,凡国君年幼即位者,太傅辅政至王加冠礼,后世子孙不得修改。嗯……应该就是这些了,不过还有人猜太傅跟昭桓仁献太子可能是旧交,还有人说太傅是昭桓仁献太子的延续,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连汐有点听蒙了:“我没听错吧,掌国君王储生杀废立之权?!”
以思点点头,一脸真诚:“嗯,只不过因为有这么个规矩在,所以没有哪个敢犯。就连父王都一直在说,他说他穷尽一生,奋力前行,不过是为了站在可以稍稍窥见昭桓仁献太子与太傅项背之地。”
浩英有些好奇:“你父王把太傅跟昭桓仁献太子放在一个位置上啊?这你可从来没说过。”
以思把嘴里的饭菜咽下去后接着说道:“父王十岁即位,二十岁大婚行冠礼,这十年间都是太傅辅政的啊。”
风忻漩自从听完尘客生平,一直沉默不语。
“漩儿,怎么不说话了?表情还这么严肃。”
“表哥……我总觉得,这个尘客,有秘密。”
以思倒是有些不以为意:“嗐,谁人还没有几个秘密。”
“不是。”风忻漩摇摇头,很严肃的跟大家说,“刚才在太傅府,尘客坐在我们面前的时候,我根本就没有感受到一丝活人的气息,全部都是灵力在流动,就好像在我们面前的是用灵力造出来的幻象一样。”
以思听到这,面色也有些凝重:“会不会是因为太傅灵力太高,所以……对了,我听说太傅跟风大祭司私交极好,你们之前有没有听他提过他的朋友什么的?”
风家兄妹俩摇摇头,随后大家一起看向洛勋。
洛勋将口中食物咽下,又饮了口酒方才开口:“舅舅认不认识尘客我倒是不清楚,不过他认识罹烬。”
“啊!?”
“五六年前吧,舅舅不是离开过几天嘛,就是去稷谷见罹烬的。”
这时,枕梅阁的门被推开了——竟是离光。
离光进门后顺手关上了门,随后走到桌子无人坐的一侧坐下,左手边分别坐着连汐、风忻漩、风忻洵,右手边坐着涵虚和浩英,对面左边坐着洛勋,右面坐着以思。
连汐见一陌生女子就这样闯进来还若无其事的坐在身边,不免有些防备,遂暗自运起灵力来。
只见离光笑道:“连汐姑娘,没见这满屋子只有你一个人在运灵力吗?罢了吧,你打不过我,我亦无敌意。”
“你是何人,怎知我名字?”
离光一脸玩味地说道:“按照你们的说法,我是稷谷三护法,离光。”
“!”
见连汐和浩英听了这话要开始运灵力,涵虚便出声阻止:“师姐,我们几个之前曾与离光相识,算是朋友。”
离光也并未在意这些,只说道:“我们谷主与城主素来交好,见你们去见过城主,这才好奇的来看看你们,莫要误会。再者,看你们对五行灵石锁很感兴趣啊,不知你们是否知道,我们稷谷曾经得到的土灵石锁,正是风大祭司给我们的消息。”
“!”
在众人惊讶之后,屋子里寂静良久。
终于,连汐开口提问,打破了沉默:“既然话说的这个份上,不妨请姑娘与我们聊聊,这些年来各修仙学府一直想跟稷谷问个明白的那件事,如何?”
离光冷笑了一下:“无甚可谈。昔年昆山派一事正如我稷谷宣布的,是昆山起了歹念,罪有应得。”
以思紧接着追问:“那这歹念是不是可以聊聊?”
离光沉思了片刻,缓缓道出四字:“天地禁令。”
连汐没听说过这个,遂有些懵:“天地禁令?那是什么?”
在沐风轩书房拜读过这些的浩英终于有机会说话了:“师姐,这天地禁令乃是灵清浊煞四族建立伊始,由四皇商议而确立的天地法则,例如,第一条是:不敬四皇者,灭族;第二条是:不敬混沌始族及灵族九大座上者,灭族;第三条是:不得无故擅杀异族,违者,视为宣战;第四条是……诶,第四条是什么来着?”
以思本一脸期待的看着浩英,等他接着往下讲,结果现在……遂有些大失所望:“忘、忘了?”
浩英自己也很纳闷:“可后面的我都还记得啊,什么不得夺取他人灵力;不得以灭灵兽灵力行灭灵之事;不敬灵族少座上、清族九天上清、浊族大罗金仙、煞族九幽冥煞及煞族执幽吾首领者,死,等等。后面的我大都还记得的,没道理前面的忘了啊……”
这时,浩英身旁的涵虚突然开口道:“觊觎九渊灵力者,灭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