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在树下趴着的大黄,起身往院子后山缓缓奔去,熟门熟路,草丛被冲撞出一条弯曲小径,通往山顶。
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有了路,这话对大黄同样适用。
火鸡瞅了一眼,只见一坨金色起起伏伏,钻来钻去,心中嘲讽道:“真是傻狗。”,旋即遥望山顶,或许是看到了什么,眼中流露出哀伤神色,一闪而逝。
山顶某处,清风徐徐,一簇针草状的植物不断摇曳,仿佛在招手,在起舞,花顶端结有几个花苞,隐约可见其中蓝白紫色。
蓝天白阳,云卷云舒。
大黄向花苞走近,步子像是灌了铅,沉重又缓慢,金黄柔软的毛发随风荡漾。
他微微低下头,狗脸呈现出人性化的怀念之色,极为小心的蹭了蹭这簇植物,生怕伤害到柔弱的它。
大黄笑容逐开,嘴角上翘吐着舌头,更让人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只见大黄狗鼻凑向花苞,像是在品味那股花香,闭着眼睛,一脸满足。
古有猛虎细嗅蔷薇,今有黄狗暗品花蕾。
画面很美,却没人能记录此景,风停了,云走了,我们也该散了。
抬起狗头,大黄恋恋不舍的漫步离去,步子比来时轻盈许多,透着股欢愉之色,大尾巴如同扫帚甩来甩去。
一步三回头,慢慢下山。
世界上没有完全一样的两片叶子,每一片都是独一无二,也许只要静静等待,就会有伯乐前来,但是大多数的等待都会变成遗憾,就此枯黄死去,化为春肥。
以许多人的爱情往事来说,不是对的时间遇到错的人,就是错的时间遇到对的人,想要从茫茫人海中得到一份两情相悦,何其难。
如辛安现在看的一本无名诗集,里面的诗都是无题无作者,其中一首完美诠释了什么是先来后到。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辛安撇撇嘴,索然无味,虽然知道这首诗的意思,但奈何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完全体会不到其中的酸甜苦辣。
古时‘君’一字大多形容男子,辛安猜测作者是名女子,还是有道理的,虽然他没见过,以前大黄倒是咬了只野猪回来,听老光头说是只母的,味道很不错,就是有点丑,不,是很丑,母的都是这个模样吗?
想想老光头说等他长大就帮他找个母的当老婆,配上老光头那贱贱诡异的笑容,辛安就不寒而栗,好可怕,要是跟这头母野猪一样,那不要也罢。
到底还是个小屁孩,辛安哪懂得情人眼中出西施的道理,这母野猪在公野猪面前不也是貌美如花。
收拾好桌面,辛安关门离去。
出了院子,辛安抬头睁眼望向空中,只有蓝天和那轮金光,万里无云,是个好天气。
往左边菜园子走去,身后还跟着屁颠屁颠的大黄,搞笑离奇的是,火鸡也扑通翅膀从树顶飞了下来,直直落在大黄背上。
辛安见状微微一笑,漏出洁白牙齿,大黄转头朝火鸡汪汪两声,也不再有什么举动,估计是习惯了。
菜园没有围着,一列列黑土拢起的菜地里,整齐有序种着常见的蔬菜。
辛安小心拔起一根雪萝卜,用衣角擦去上面粘带的黑土,轻轻一掰就成了两段。
咬了一口,脆爽白嫩汁水甘甜,气味芬芳还带着一丝丝辣味,很是生津解渴。
辛安将另一半扔给了不远处大黄,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明明站着不动就能咬住萝卜,大黄却不等萝卜落下,在半空中时就跳了起来。
背上的火鸡没想到大黄来这出,反应却是很快,扇动翅膀飞了起来,一声带着恼怒的鸣叫响起,刺透了这片空间,而大黄想叫却是被堵住了嘴。
火鸡在空中盘旋两周,爪子还扯了两撮金毛作为代价,虽然再想骑狗是不可能了,但也不亏,看了眼下面嗷嗷叫的大黄,不屑地飞回树顶。
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大黄将心中不忿化为食欲,三两口便将半截萝卜吞下肚子,意犹未尽。
拔了些青菜,辛安回到井边洗净后就进了厨房忙活。
炊烟袅袅,厨房里辛安生火,老光头切菜。
印有锈斑的菜刀被磨得发亮,切硬邦邦的腊肉跟削泥一样轻松,肉片薄如蝉翼,红黄透亮,老光头刀工好生了得。
大铁锅已经烧得冒烟,老光头把肉也切好了,放油烧热,入葱姜蒜还有辣椒。
“嗞嗞……”辛辣呛人的香味霎时间充满厨房,让两人不由得眯起眼睛,屏住呼吸。
将切好的腊肉下锅翻炒,一股熏香腊味扑面而来,惹得往灶内添柴火的辛安,嘴里疯狂分泌津液,脑海中已经想象出这道菜的美味了。
“你个臭小子,还往里边放柴呢?都要糊了!”老光头大声骂道。想再说几句,却被辣味堵住了嘴。
辛安舔舔嘴唇,咽下口水,悻悻地停了手。
“被这香味冲昏头了啊,烧了这么久的火,还没掌握好,惭愧惭愧,希望老光头没炒焦。”辛安很坚信老光头的手艺,但心里还是默默祈祷着。
饭桌上,夹起一片微微焦黄,色泽明亮,黄里透红的腊肉,辛安闭眼细细品尝老光头的手艺。
咸香入味,火候虽然大了些,但那焦香和腊肉本身的熏香一结合,别有风味,而香料和辣椒的组合,又让这盘葱烧腊肉滋味更上一层楼,这让辛安决定先吃它三大碗!
两双筷子不约而同的加快了速度。
……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天也有不测风云。
晴朗的天空,不一会就已是乌云密布。
指头大的透白雨兵从天而降,如不知进退的莽夫,如蚍蜉撼大椿。
虽知不敌,雨兵依旧狠狠撞向黑色大军,撞了个人仰马翻,支离破碎。
黑色大军巍然不动,可是先前的些许雨兵只是先头部队,一番侦查后,万万亿嘶吼着的雨兵伴随电闪雷鸣,声势浩荡,再次从天而降。
黑白色“血液”交织流淌,还有数不清的雨兵降落加入战场,一片狼藉。
倚卧安聆门庭雨,偷得浮生半日闲。
爷孙两一左一右,躺在长椅上安静赏雨,些许飞溅进廊道的雨水,片刻不见踪影。
老光头吸一口烟再接着喝一口茶,悠然自得,嘴里哼着古怪小曲,吊儿郎当的,闲逸神情和粗犷样貌却意外适搭。
辛安闭上双眼,脑袋枕着双手,也学着爷爷哼曲子,翘起二郎腿,试着踢中误入的雨兵。
“雨落嘞,雨落嘞,我再活一会儿嘞……”
满天的乌云让黑夜提前到来,晚饭后,辛安和老光头在书房隔壁温习功法。
老光头虽然身材高大魁梧,但是身形却丝毫不见笨拙,如这方空间之主般自然,每个招式都融入周围虚空之中,没有花里胡哨的多余动作。
反观一旁的辛安,身形随心而动,虽有自然之形,但没有老光头那种与虚空融为一体的意境,显然还练的还不够,当然,这不能怪他,没有免费的午餐,也没有速成的武功,他还有大把时间去练习。
吐气收功,老光头走向辛安,在身旁略微指点几句,就先离开了房间。
门外屋檐落下的稀啦雨滴,刚好落在廊道下的小水渠中,发出清脆声响,让原本静谧的院子,添了一份生气。
闭着眼睛的辛安身形还在缓缓变动,脑海却是在想着那副花草图,自己对它总会产生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情绪,这种无形未知的感觉让他不安。
就像上次的梦境,那种脱离自己掌控的感觉,让他无法专心做事,又无可奈何。
走出练功房,辛安犹豫了一会还是走进了隔壁书房。
进门后愕然发现老光头正坐在椅子上,两腿张开伸直,脚跟着地,手上拿着烟杆却没有点燃,抬头静望墙上那幅花草图,眼神专注,微露怀念之色,夹杂着些许遗憾。
“来啦?过来坐吧。”老光头有些疲惫的声音响起。
辛安轻轻上前,不想打扰到眼前的老光头,那感觉突然苍老的身影,让他不习惯。
辛安搬动椅子坐在一旁,疑惑问道:“老光头,那是什么花?干嘛挂在这?”
老光头沉默着,像是在思考,在组织语言,该怎么跟臭小子讲呢?
“伴君花。”
半晌才等到这三个字的辛安翻了个白眼,好家伙,憋了这么久才憋出这三个字,还以为你想这么久,是要跟我讲个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童话故事呢。
“伴君花?什么玩意儿?”辛安抬头望去,无感问道。
“没良心的臭小子!”老光头皱着浓眉,左手两只粗大手指微曲伸出,重重敲在辛安头上,旋即发觉这并不能怪他,心里有些后悔,应该轻些的。
但听到辛安这孙子摸着脑袋又来一句:“哪里有?摘来炒着吃应该挺下饭的吧?”
“啊……!还吃?你踏马上辈子是饭桶吧,啥时候都在想着吃饭,老子想好好的怀缅一下,都被你这孙子破坏了,这狗日的白痴苍天,怎么就让生出这么个玩意儿,是祸害老子来的吗?”
老光头身为长辈,在晚辈面前,总要保持风度,好彰显自己的气度,所以刚才这些话也只能憋在心里独自消化了。
“以后你就知道了,会遇到的。”老光头一脸风轻云淡,只是有些僵硬的话语,还有轻轻的磨牙声出卖了他。
“你牙疼啊,是不是中午吃的炒腊肉上火了,活该哇,都说了别吃那么多,还不听,这下知道了吧。”辛安撅着嘴角说道。
回想中午的饭桌风云,满脸期待说道:“明天再炒一盘吧,炒多点,今天都不够吃,我明天会小心烧柴火的,我保证!”
“我们再去练会儿吧。”老光头磨着牙将这句话说完,就硬生生把一脸懵逼的辛安,从椅子上提了起来,半拖半拉的走进练功房。
房间传来龙吟虎啸之声,还有辛安不可思议的叫惨声,院子又像是下了场大雨。
漆黑夜里,放眼整座墨石山,遍布微弱的蓝白紫色光芒,抵抗那茫茫无际的黑暗。
这个世界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