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吴中信心十足要超额完成全年任务的时候,又出现了变数。
从2003年3月份开始,“非曲疫情”大面积爆发,一时间人心惶惶,老百姓都不敢出门了,不敢坐公交车,不敢进商场超市,超市的整体生意变得非常惨淡,超市内奶粉的销量也急剧下降。很多导购和经销商为了挽救销量,采取了给消费者送货上门的办法,虽然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益山的销量还是受到了比较大的影响。
还好,由于浙江政府的防疫管控措施非常到位,浙江老百姓的自我防范意识也非常强,“非典疫情”没有在浙江大范围传播,直到疫情结束也只感染了四个人,市场秩序也逐渐恢复了正常。
吴中抓住机会加快推动浙江市场的网络开发和促销活动开展,很快市场就有了起色,销量增长相当快,他刚接手的时候每个月的销量只有不到150万,到了6月份已经突破300万了。吴中心里想着全年的3400万任务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了。全省10个办事处中,金华、宁波和杭州的销量增长特别明显,尤其是张建国负责的金华办事处成为了增长冠军,他刚接手的时候,JH市场的月回款额只有不到15万,但6月份达到了45万,翻了三番。吴中在办事处主管会议上特别表扬了张建国,要求大家向张建国学习。
县乡市场的开发已经基本达到目的了,为了确保顺利达成全年任务,吴中决定把市区的大系统也抓起来,除了加强导购培训和奖励外,他根据益山奶粉在市区大系统的品牌劣势提出了“跟随策略”,也就是在陈列上始终跟随该系统内销量第一的品牌摆放,力争形成别人第一益山第二的形象,为了达到这一效果,他还特意追加了各个办事处的陈列费用投入,有了费用支持,各办事处很快就执行到位了。
接着,吴中又采纳了杭州办事处刘潇湘的意见,大胆地进行婴儿奶粉限时特价促销活动,配合大系统的DM进行宣传,取得了很好的效果。HZ市场的效果最好,单月销量最高的时候达到了80多万,比年初的20万月销量翻了四番。
销量好了,员工的待遇也就高了,全省上下干劲十足,在浙江市场的同行业中也得到了相应的尊重。
正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还容不得吴中松口气,一个巨大的风波就那么突然地到来了。
2003年5月份,益山公司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益山原来的陈总在总公司因为工作上的事得罪了一位副总,结果积成了仇怨,那个副总一不做二不休,花了近5万块钱请了一些人要置陈总于死地,据说精心准备的“暗杀行动”多达七次,前六次都被陈总阴差阳错地躲过了,最后一次是误砍了和陈总同车出行的一位刘总,才让这个事情爆了光。
这个事情一出,益山分公司总部人员义愤填膺,于是接连几天集体罢工,到益山总公司办公楼前静坐示威,公安部门也介入了此事。益山分公司上上下下一时间满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经历了此事后,陈总对益山总公司感到特别失望,就决定另起炉灶。本来这事做得很低调,是在总公司领导不知情的情况下着手准备的,结果还是很快就败露了。据说是被益山分公司的某位老总给告发了,当然也只是据说。
这次举报加速了陈总的离开,也引发了益山分公司的又一轮动荡,2000年的风波再现了。
很多人要和陈总一起离开,有些决定跟陈总的人四处联系人一起走,洪总和牛总也在拼命稳定队伍,一时间又是风起云涌,乱象丛生。
本来吴中不是什么“皇亲国戚”,跟谁都无所谓,而且陈总曾经那么看得起自己,确实也想过跟陈总走,但一直没有见陈总那边有人跟自己联系,也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但丽水办事处的聂光辉还是走了,他说陈总那边有个很好的兄弟多次邀请他过去,他实在是不好拒绝了。吴中知道聂光辉是个讲义气的人,知道也挽留不住,虽然有些惋惜,但还是送他走了。
除了聂光辉外,其他的主管都留在了益山分公司,ZJ省区在这次风波中应该是所有省区中变动最小的。比如JX省区,基本上走了一大半,经理走了,还带走了好多办事处的主管。
当时南昌办事处的刘汉玉也想走的,吴中把他留了下来,因为这次变动对刘汉玉来说是个绝好的机会。经理走了,大部分老主管老走了,剩下就是刘汉玉资格最老,能力最强了,只要他不走,JX省区的经理位置自然是他的。结果,刘汉玉就留了下来,成为了JX省区的经理。
由于整个益山分公司的人员走了将近一半,出现了大量的岗位空缺,分公司总部也是如此。人力部就问吴中要人,说有个部门的管理岗位需要人员,吴中趁机把宁波办事处的刘立园给推荐上去了,条件是要公司给宁波和丽水派人过来接手。
很快公司人力部就给派了两个人过来,虽然感觉没有聂光辉和谭立园强势,吴中还是很高兴地用上了,这个时候,只要有人就行。
不过这次风波对市场还是有很大的影响,市场工作出现了短暂性的停滞,虽然吴中极力推动办事处的工作,但终究这些影响客观存在;加上这次风波同样影响了生产,造成大部分单品的缺货,因为浙江原来基础差,任务比较低,益山公司在货源紧张的情况下只保湖南、四川、广东、江西这些大市场,给浙江分配的货源比较少;另外由于非典疫情的影响,销量下降,导致下半年ZJ省区的销量一直在三四百万徘徊,没有太大的突破了。
虽然牛总还紧急给浙江投了78万的电视广告,但仍然挽救不了销量的颓势,全年下来,ZJ省区真的只完成了3200万元,差任务200万,吴中特别窝火,虽然浙江2003年比2002年销量翻了一翻,但终究任务达成排名全公司倒数第一,脸上无光,而且有将近4万5千块的年薪没有拿到。为此,吴中还和牛总交涉过,但没有办法改变结局。
而且这次风波以后,员工的心态发生了一定的变化,以前办事处的主管和业务员报账都很规范,从来不弄虚作假;但这次以后,吴中经常发现一些费用上的问题,虽然他都给打退了回去,但心里还是感到很不安。尤其是公司新派来的主管当中的一个人在一次报账的时候,把一个卖场的陈列费从500元/月改成5000元/月,陈列协议上的门店数量也从1个店改成3个店。吴中一看票据和协议有点不正常,就派财务主管到门店核实了,结果真的存在虚报费用的重大问题。吴中一生气,连实际发生的500元都没有给他报销,那个主管不甘心,给吴中送来3条大中华,求吴中把账报了,吴中把烟给他退了回去,结果把他给得罪了。
可能这次风波给洪总带来了刺激,他的性格发生了很大的改变。2004年3月份,益山分公司把公司所有的人员都拉到云南西双版那去旅游,然后在当地的一个宾馆召开全员年度会议,洪总在大会上对着一千多员工提出了“老员工限制使用,新员工提前使用”的理念,同时指出现在很多省区和办事处带着老婆孩子住在办事处,象“一个老母鸡带着一窝小鸡崽”,搞得省区和办事处“乌烟障气,不成体统”。
洪总的话音一落,全体员工一片哗然,有一个老员工站起来质问洪总:“尊敬的洪总,您说老员工限制使用,新员工提前使用,请问老员工怎么限?新员工怎么提?”
洪总大手一挥:“反正老益山的习气就不能在益山分公司存在,老益山是山文化,是土匪文化,益山分公司要打造新的江文化、海文化,要用全国人才做全国市场。”
据说会后,那个发问的老员工就辞职去了陈总那边。
因为洪总“要给益山分公司大换血”的想法很明显,当天晚上各个房间议论纷纷,一时间人人岌岌可危。
第二天是培训,请了国内有名的营销培训讲师。吴中正听得津津有味的时候,牛总派人过来叫他到牛总的房间去,当时吴中心里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到了牛总的房间,牛总发了一根“芙蓉王”烟给吴中,吴中接过烟,不敢点烟,心里一直忐忑不安。
牛总把烟给吴中点上,对吴中说:“吴中,公司决定把你的屁股挪一下,调你到总部销售部来。”
吴中抽着烟,不敢作声。
牛总接着说:“这次准备派销售部新任的王部长从康师傅挖过来的易经理去接你的手,他和你一起回浙江,马上打移交。对了,这次是工作需要,不是他们所说的什么老员工大换血啊!”
吴中心里想,“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顶你个肺,说好要我在浙江安心工作三年,一年就把我调走,四万多的工资没领到,我不是亏大发了?”
但他仍然不敢作声,只顾抽着烟。
看到吴中不作声,牛总可能也怕吴中倒戈去陈总那里,就安慰吴中说:“把你调到总部来,公司是不会亏待你的,你的待遇不变,仍然按二级省经理发,希望你以公司的大局为重。”
吴中默不做声,只是点了点头。
牛总大手一挥,“你听课去吧!”
从头到尾,吴中一句话都没说,只是觉得心里特别的凉。
到了会场,吴中竟然忘记丢掉手中的烟了,坐在位置上仍然不停地抽着。
坐在旁边的AH省区刘为民经理跟吴中的关系一直特别好,以前回公司开会两个人都是住一个房间。他笑着对吴中说:“吴经理,你被一根芙蓉王释了兵权了?”
吴中苦笑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刘经理哈哈一笑,说:“我来之前就得到消息了。”
吴中作势要敲刘经理的脑袋:“你个脑壳,知道消息也不跟我说一声,还是这么好的兄弟?早通知我一声,也好让我有个准备嘛。”
刘经理不好意思地说:“我怕消息不准确,不敢跟你说。看这个样子,你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就是换我们了。洪爹可能想用空降兵把我们这些老益山全部换掉。”
吴中狠狠地把烟掐灭,“我顶他个肺,没有我们这帮老益山,哪有益山的今天?几百块钱一个月搞了好几年,还比不上在广东打工,要不是看在是家乡的企业,我给他搞个毛。”
刘经理拍拍吴中的肩膀,故意打着官腔说:“小吴同志,这是革命的需要,革命是需要人牺牲的,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很快就会有我们这些老兄弟陪你的。”
吴中心里还是愤愤不平:“我顶他个肺,为了益山这两个字,我没去益仔,也没去跟陈总,一心一意留在了益山,结果换来的是这个结局。浙江那个稀烂的市场好不容易被我整好了,又拼命断我的货,搞得我任务没完成,年薪也拿不满,还连位置都没有了,现在我是自己把自己搞得里外不是人了。”
刘经理小声地说:“吴经理,你以为是你任务没完成丢了位置?这仅仅只是一个方面,你在浙江‘唱红打黑’,得罪的皇亲国戚太多了。听说有好几个人把你给告了,说你武断专横,排除异已,任人唯亲;还说你守着老婆孩子,不管市场,影响工作;还说你伙同主管套取公司费用,问主管要大中华抽。”
吴中大为光火:“我呸!一派胡言,不换人我做得下去吗?老婆孩子不跟着我到哪里去?鸟毛益山又不象三一重工一样给员工建宿舍安置家属,原来会上说老母鸡带鸡仔是在说我呀?套他奶奶个费用,我一身正气,两袖清风,还大中华?我一般抽10块的三五,浙江人民都知道。”
刘经理双手一摊,无奈地说:“吴经理,你也别生气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我们在总部没有很硬的关系,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而且这次调整又不是针对你个人,针对的是这批老益山。不过,你最好到浙江做一下准备,别让老易一过去就做得比你好,不然我们这批老益山就死光了。”
吴中说:“他们把我们留在益山,又想‘火烧功臣楼’,竟然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连不用我去搞浙江,老天自然会还我一个公道。”
接下来的培训,吴中听得索然无味,中途跑出去打了个电话给杨青,把“又被挪屁股”的事告诉了她。
杨青沉默了一会,安慰吴中:“不要难过,到总部就到总部,是金子总会闪光的。”
会后,很多人都跑到吴中和刘经理住的房间来,求证吴中被“一根芙蓉王释了兵权”的事,纷纷安慰吴中。
吴中很清楚,自己的“下台”,将会成为益山公司的又一个转折点。
新任的ZJ省区经理老易跟着吴中一起去了杭州。吴中他们前脚刚到杭州,益山公司审计部的两个审计专员后脚就到了。吴中到火车东站接他们,并对他们说:“两位领导,你们能来,真是太感谢了!听说有人举报我套取公司费用,真得麻烦你们认真审查一下,还我一个清白。”其中一个审计专员说:“吴经理,你别误会,公司肯定相信你,我们这是例行离任审计。”
吴中心想,还例行离任审计?这么多人走怎么不见你们去审计?
吴中心里虽然不痛快,但还是极力很热情地给易经理介绍了浙江的情况,并带着易经理到各个办事处去现场接移交。
两个审计专员审计完省区账务后,还追着吴中他们到各个办事处去审计去了,可是审计了一圈,也没有审计出任何对吴中不利的情况。有几个大经销商还当着审计专员的面说,“真舍不得吴经理走啊,以前做益山奶粉没赚到钱,吴经理来了的这一年,我们都赚到钱了。”
等吴中和易经理到办事处出差回来,杨青已经把家里的东西清好了,整整装了十七个箱子。因为不知道到长沙总部后是什么情况,吴中就把东西全部托运回南昌岳父家。杨青母女也得先回娘家住一段时间,火车票已经托财务杨主管买好了。
托运完东西,吴中把杨青母女送上火车。
回到空空荡荡的房间,吴中忍不住哭了,这种四处漂泊,颠沛流离的感觉在无情地撕扯着他的心肺——这种酸楚,谁能理解?谁能理解?谁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