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随着宫中太监径直来到太极宫李渊的面前。甫一入宫门,李世民便看见李渊一个人正怒气冲冲地坐在龙座上。
李渊见李世民进来,一动不动,只是用眼睛逼视着李世民,仿佛要通过这双犀利的眼神,一定要把李世民的内心世界看穿似的。
“儿臣拜见父皇。”
李世民刚刚还在天策府中与众人商议兵变之事,毕竟心中有鬼。此时他不敢和李渊的双眼相对,低着头小心地上前给李渊施礼。
“逆子!你想造反吗?”
李渊还没等李世民问完安,便从龙座上站起来,厉声叱问道。
李渊的这一声喝问,就像晴空里的一个炸雷,吓得李世民心中一惊。
“难道自己在家中与众人谈论之事已被父皇知道了?”
“不可能啊,刚刚议论的事情,父皇怎么会这么快知道!那肯定是为了今天‘太白经天’的事情。暂时不要急,稳住心神,看父皇下面要说什么!”
李世民不知道父皇说他造反指的是什么,也不知道李渊下面要说什么,但造反一事绝非儿戏,他必须立即为自己辩白。
“造反?父皇,儿臣冤枉啊!儿臣怎……怎么会造反?儿臣绝不会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逆子,你还狡辩!太史令说的清清楚楚,‘太白见秦分,秦王当有天下!’。这是星象上说的明明白白的话语!太白金星照着你的封地,你将执掌天下!你……你的父皇还没死呢,你这个逆子就想变天吗?”
“证据就在这里,你自己看吧。朕看你现在还有何话说!”
李渊由于过分激动,浑身不住地颤抖。他劈手把太史令傅奕的密奏甩在李世民的面前。
那奏折像一条蛇一样,在空中飞起,划了一条弧线,然后一折一折地在李世民面前又折起来。就像是蛇一样盘在李世民的面前,吐着仿佛要吃人的信子,瞪着双眼,逼视着李世民。
李世民小心翼翼地从地上捡起傅奕的密奏,只看了一眼,便如五雷轰顶。他“卟嗵”一声跪在李渊的面前,伏地痛哭道:“父皇,儿臣冤枉!太白经天,究竟是何意,儿臣确实不知。父皇待儿臣恩重如山,儿臣怎么敢觊觎陛下的皇位呢?儿臣一直忠心为国,天地可鉴!如果父皇觉得儿臣有不轨之心,执意要把这太白经天的事情怪罪在儿臣的身上,则可立毙儿臣于殿上,儿臣也无可奈何!”
李世民说罢把自己的王冠解下来,放在李渊的面前,然后伏在地上痛哭不起。
“逆子,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死不承认。如今你弄得天怒人怨,上天都不容于你,用太白经天来揭发你的图谋!你还有脸在此狡辩!”
“父皇,儿臣确实冤枉啊!”李世民跪行几步,抱着李渊的腿哭诉道:“父皇,儿臣的忠心可达天地,绝不会有谋反之心。这太白经天,定是有人想假借此事来刻意嫁祸于儿臣,故而编造出这样荒唐的话语来蒙蔽父皇!儿臣认为这一定是太子和齐王他们设计好的事情!他们以前几次三番要谋害于儿臣,要不是父皇的关照,儿臣几欲死于他们之手,这些也都是父皇您亲眼所见。他们见害不死儿臣,便又想出了这一条毒计来要谋害儿臣。父皇明鉴,儿臣实在是冤枉啊!”
“太子与齐王与你乃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他们怎么会忍心害你?难道这太白经天的天象,也是他们弄出来的吗?”
“太白经天,到底何意,儿臣一时也说不清楚。但是星象本就复杂奇妙,解说也是见仁见智。这肯定是太子和齐王他们故意曲解,用来构陷儿臣也未可知!父皇,儿臣对父皇决无贰心!倒是太子和齐王屡屡现出反意。前两次,太子就曾在私下里招兵买马,密谋造反。若不是父皇及时发现,恐怕父皇与儿臣都将遭其毒手!这太白经天,难道就没有可能应验在他们身上?父皇为何一味地就认定是儿臣要谋反呢?儿臣几时有谋反的想法和行动的呢?倘若父皇只是刻意偏袒太子和齐王,一定要置儿臣于死地的话,那儿臣也只好认命,现在就引颈就戮!”
“胡说!太子谋反?太子怎么会谋反?”
李世民委屈地说道:“太子几欲谋反,都被父皇抓了个现行,为何父皇还偏袒于他?一说起太子谋反,父皇就绝不相信,而一旦有人说儿臣欲谋反,哪怕只是捕风捉影,父皇立即信以为真!儿臣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事,竟如此见弃于父皇,几欲杀儿臣而后快!若是儿臣的母后还在,儿臣又怎会受此冤枉啊!”
“母后啊,世民现在就去见您!世民从小就失去了您的关爱,现在又见疑于父皇,这天地间哪还有儿臣生存的空间?儿臣还有何面目苟活于这世上?”
李世民说罢又伏地痛哭,想到自己从小就失去亲生母亲,现在又见疑于父皇,不由得悲从中来,哭得更加伤心,几欲昏厥过去。
李渊见李世民趴在地上,痛哭流涕,哀伤欲绝,特别是又提到了他过世很早的母后。想到他从小便失去了母爱,如今自己又怀疑他,心中着实不忍。李世民这么一哭一叫,倒叫他有些不知所措起来。这时,他反倒安慰起李世民来:“朕也就是叫你来问一问,有就是有,没有就算了!你我父子君臣,难道还会有贰心?你既无此事,那就只当朕没说罢了!”
李世民见父皇态度有所缓和,便立即乘机上奏道:“儿臣整日为国殚精竭虑,呕心沥血,赤胆忠心。而太子李建成与齐王李元吉却整日厮混在后宫,与后宫的嫔妃眉来眼去。儿臣听到外面的大臣多有传言,说太子与齐王在宫中与父皇的妃嫔厮混,不守纲常,有悖人伦!”
“你又胡说了!朕素知太子敦厚,为人忠诚老实。他对后宫众嫔妃始终执母礼相待,甚为孝顺。不像你时时刻刻只记得自己的生母,对后宫母妃们从不理睬。朕觉得建成贵为太子,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绝不会做出这样有悖于人伦纲常之事的!”
李世民见父皇不信,便哭着说道:“父皇,非是儿臣在父皇您的面前说太子的坏话。您对太子一向溺爱,对太子的话向来是偏听偏信。以至于太子拥兵谋反都不予以深究。而对儿臣是需要的时候拿来顶事,用完之后则弃之如蔽帚,就连儿臣讲的所有实情,也当耳旁风。如此偏心于太子,怎不令儿臣心痛!至于他们有没有淫乱后宫,父皇尽可以叫太子和齐王过来,儿臣敢与他们当面对质!儿臣一心为国,倾心善待兄弟,丝毫没有对不起太子和齐王的地方。而他们却三番五次地想杀死儿臣,这简直就好像要替逆贼王世充和窦建德报仇似的。如果儿臣含冤而死,魂魄归于黄泉,倘若见到王世充等诸贼,倒叫儿臣情何以堪!”
李渊听得此言,张口结舌,不知怎么回答。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恨恨地说道:“建成怎敢做出这种有悖于天理人伦的事情!既然这样,明天早上早朝之前朕就审问此事,你也一同前来见朕,与他们对质如何?”
李世民躬身道:“儿臣遵命。儿臣既然说的是实情,就不怕与太子、齐王对质!”
李世民出得宫来,已是满天星月。此时他刚刚摆脱李渊的质询,现在重新站在这天地之间,心情一下子觉得是无比的轻松。
但他仍不敢怠慢,内心很快又紧张起来。因为有一个重大的计划,正在他的心中慢慢地形成。
经历刚才这一幕之后,李世民知道,他不能再犹豫了。形势已经越来越严重,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不管是血雨腥风也好,洪水滔天也好,他本来还特别顾忌这些。但现在,他已经下定决心抛弃这些担忧了!
该来的就都让它们来吧!
即使你害怕它来,它也会来的!
与其这样,还不如尽尽全力去搏一搏呢!
出了太极宫门后,李世民立即前往玄武门。常何见李世民过来,忙又跑下城楼与李世民见礼。
这常何是汴州浚仪人,也就是今天的河南开封人。目前担任皇宫禁卫总领,今天正好是领值玄武门。
说起这常何可不是一个等闲之辈,在隋朝末年,常何也在家乡起兵。后来运势不顺,他又投奔瓦岗军,被李密封为上柱国,是李密的亲信将领。不过常何此人反复不定,他先和李密降唐,后又投奔王世充。再后来,常何才又追随秦琼、程咬金等人归降大唐,被任命为禁卫总领。
对于玄武门的守将,无论是李建成,还是李世民都刻意拉拢。早在几年前,李靖就建议李世民要着力拉拢常何这人。常何非常聪明,他脚踩两只船,对于太子和秦王两面都不敢得罪。他表面上向太子输诚,实际上却暗中倒向李世民。李世民经常大礼、小礼地送给常何不少钱财,还送给常何金刀子等贵重物品,让他收买手下的那些骁勇的将士。
常何打开玄武门,这时尉迟敬德和秦琼都还在宫门外等候。秦琼见李世民出来,忙把一包东西递给李世民。李世民转身叫过常何,将他带到角落处,将包袱递给他。
“常将军守门非常辛苦,责任又特别重大。本王知道你母亲年迈,家中的老屋年久失修,生活过得紧巴。本王特意让人包了些金银给你以资家用,望常将军万勿推托。”
“诶,殿下对下官常常关照,下官已是感激不尽,今日又哪敢再收殿下的馈赠呢?”
常何坚辞不受,李世民笑道:“这玄武门乃是皇宫大门,责任重大,常将军劳苦功高。何况本王以后还要仰仗常将军多多照顾,这些金银只是小小的一点心意,将军万勿推辞!”说完把包袱硬塞给常何,并且特意在常何的手上重重一握。
常何将包袱拿在手中简单掂了掂,足有五十金。他见李世民突然一下子出手如此大方,又用手在自己的手上重重一握,马上会意,知道他必有大事相托。
“殿下尽管放心。但有差遣,即使赴汤蹈火,下官也在所不惜!”
“有常将军这句话,本王也就放心了!”
安置好常何,李世民这才急忙与尉迟敬德、秦琼一行回到天策府。
到了天策府,一众人等还都在府中焦急地等着他。特别是长孙王妃,见到自己平安回来,高兴得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
大家见李世民只是进宫这短暂的一会儿,就显得神情憔悴,双眼红肿,知道陛下这一次召见肯定非同小可。肯定是陛下在责难于他,要不然像李世民这样的人,不会把眼睛哭成这样的。
“殿下,下定决心了吗?”
“殿下,不能再等了!”
众人见李世民安然回来,都非常高兴。但大事未定,各人心中还是非常焦虑。
李世民知道自己这一去,大家对他是多么地担心。经过今晚这一事以后,他知道已经再也不能犹豫了。
只听“苍啷啷”一声,李世民突然从腰间抽出宝剑,双手举剑过顶,眼中含泪说道:“父皇,非是儿臣不忠不孝,实是时势所逼,儿臣不得已而为之啊!”
李世民说罢挥剑奋力劈下案几的一角,郑重地说道:“今日之事,大家共谋。事关生死,谁也不得走漏风声!如有泄密者,即如同此桌角!”
众人压低声音齐声盟誓道:“我等当与殿下同心戮力,共举大事。天地可鉴,绝无二心!”
众人宣誓毕,立即开始着手商议行动计划。
李世民对着众人说道:“现在房玄龄、杜如晦等人都被斥逐在外,必须立即将他们召回一齐研究。”
李世民说罢他解下身上的配剑交给尉迟敬德,对他说道:“现在事已至此,机不可泄。如果他们两人慨然前来,则最好。如果他们推托不来,则将他们的人头提来见我。”
尉迟敬德提剑暗中找到房、杜二人,具说秦王已决定起事,请他们二人回去商议大事。两人听罢欣然前往,连夜着道士装潜入天策府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