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玉跟着丫鬟馨儿沿着藤萝掩映的长廊,来到西跨院,远远地便看着玉娘抱着珠儿在月亮门外转悠,珠儿哼哼唧唧地不愿意。
“呦,珠儿这是怎么啦?”朱红玉看着珠儿脸上的眼泪,忍不住抹了抹她的小脑袋,“跟你娘闹什么呢?”
“姨——”珠儿叫着,却将身子转过去,指着苏景婵所在的厢房,“我要姨。”
玉娘不好意思地看看朱红玉:“六夫人刚刚醒来,情绪不太好。偏这小丫头闹得人不安生。”
“哦。”朱红玉若有所思地说,“珠儿乖。馨儿,去给珠儿摘朵花儿玩。”
说罢便径直穿过月亮门,进了那方方正正的小院,走到了苏景婵的房门外。
屋里,苏景婵自刚刚被“陈年”两个字催开泪水之闸后,哭得是一发不可收拾。她趴在枕头上,两个肩头一上一下地耸动着,泣不成声地说:“你都说了你不是他,那这个名字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还提他干什么?”
杜毓铭深深地看着她,一个字也不解释,一任苏景婵发泄着情绪。
忽然,门开了,朱红玉笑道:“老六,你病了这许多天,我们的心里都急得火烧火燎的。这好不容易醒来了,怎么却又哭哭啼啼的?”
见朱红玉进来,杜毓铭忙起身让座,而
苏景婵正哭得进入了忘我状态,她压根没有留意到这声音居然是那么的熟悉。
朱红玉直接坐在床边上,用手指轻轻地梳理着苏景婵那乱蓬蓬的头发,她叹了口气:“唉,哭得这么伤心。我还以为你见到我会高兴呢。”
苏景婵的肩头突然减缓了耸动的频率,每一下都变得凝重而迟缓起来,仿佛是感受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她慢慢地放松下来,慢慢地让朱红玉的气场暖融融地罩住了自己。
当好奇心终于压制住那一连串的抽泣之后,苏景婵费力地翻过身,一张美艳而熟悉的脸映入眼帘,苏景婵愕然道:“四姐姐?是我看错了?还是我来到了朱雀寨?”
朱红玉粲然一笑:“都不是。这里是清茗县。”
清茗县?
哦。苏景婵想起了,自己可不就是为了救杜毓铭,才来到这里的吗?
见苏景婵不语,朱红玉轻轻地拍拍她的脸:“醒来就好了,你不知道,前几天你都快把人吓死了。你到底得罪谁了?怎么有人对你一个弱女子下这样的毒手?”朱红玉看着苏景婵脖子上的疤痕,眼里起了雾。
毒手?
“我也不知道。”苏景婵茫然地摇摇头。不经意地,一声“阿婵”像个水泡一样,从脑海深处浮上来,她这才想起那个时而丑陋时而俊美的妖孽男子,他能说出自己不为人知的来历,也许他知道自己得罪过谁?
她问道:“莫嗔呢?”
朱红玉看了杜毓铭一眼:“莫嗔?哦,对了,我听玉娘说过,你还有个同伴。那天我让人去接你们的时候,他刚好不在,因为你伤势过重,不敢耽搁,玉娘便先带着你回来了。等我再派人去接他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她有些抱歉地看着苏景婵:“我已经让人去找了。”
“别找了。”苏景婵心里有些隐隐的惆怅,但她仍然若无其事地说,“走了就走了吧,反正我也不认识他。”
此言一出,屋子里的两个人不由得都惊讶地看着她。
“唉,一言难尽。”苏景婵不想解释,只是再一次强调道,“一言难尽!”
“那就不说了。”朱红玉善解人意地说,“好好歇着罢,我明天再来看你。”
苏景婵拉着她的手说:“多谢姐姐,这次多亏你收留我,要不然……”说着,眼泪又涌出来了。
朱红玉拿出帕子为她擦掉眼泪:“你就安心养病吧,咱们之间还说什么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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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繁星满天,芰荷飘香,朱红玉带着两个婢女,端着一碗燕窝粥走向书房。
刚一走进书房院落,便看到陆明在练武,他的拳掌大开大阖,气势从容若定,仿佛整个院子都在他的掌风之下。
朱红玉对婢女点点头,婢女将燕窝粥放在院子一侧的石桌上,然后便侍立一旁等待。
看到朱红玉站在石榴树下,陆明忽然兴起,他对准石榴树一发力,树上忽地掉下一朵石榴花,不偏不倚地插进了朱红玉的发髻里。
朱红玉伸手一摸,不由得红了脸。成亲以来,两个人一直都在中毒的阴影中辗转煎熬,毒性发作的时候自然不用说,就是在平稳期里,也免不了忧心忡忡的。像这样甜蜜的时刻有,但像这样安心又甜蜜的光景真是少之又少。
“别动。就这样。”陆明一个箭步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朱红玉嫣然一笑:“看来相公的身子真是大好了,这一套拳法打得是虎虎生风。”
“是啊。”陆明抑制不住心里的喜悦,“大好了。”
朱红玉端起碗说:“喝点燕窝粥吧。”
陆明接过碗,表情有些凝滞:“又是你自己做的?”
朱红玉点点头。
陆明叹口气:“我娶娘子是要当成宝来宠着的,怎么娘子你偏偏不肯成全我?”
“能为相公洗手做汤羹是红玉的福气,”朱红玉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看陆明一眼,又飞快地垂下,“怎么相公你偏偏不肯成全我?”
说罢,不独两人相视而笑,就连他们身后的婢女也掩了口轻笑起来。
陆明喝了燕窝粥,起身对朱红玉说:“红玉,我今晚要看书,你回去早些歇息,不用等我。”
“嗯。你不要熬得太晚哦。”朱红玉嘱咐一声便带着婢女离去了。
陆明回到书房,换上夜行衣,然后纵身一跃,跃上房檐,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