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娘端着一盆水,轻轻地走了进来。
她把盆放在桌子上,将里面的手巾拧干,然后走过来:“莫公子,让我给阿婵冷敷一下吧?”
玉娘小心地改了口,将“六夫人”随着莫嗔的称呼换成了“阿婵”。她是个懂事的女子,尽管从一开始她就觉得苏景婵和莫嗔这两人的关系有些微妙,但这和自己没有关系,何况,他们还一直忙于为杜毓铭洗刷罪名,是自己的朋友。不过,自从昨晚偷听到了这两人的对话,她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叫着把苏景婵叫做“六夫人”有些欠妥。
她刚才一直在门外候着,对里面的事情,了解得足够通透。她知道,这会儿莫嗔正处于情绪波动的时候,一声“六夫人”很可能会刺激到他。
莫嗔抬起头,接过手巾,轻轻地擦拭着苏景婵的脸,一点也没有避忌自己脸上的泪痕。
“如果我相公在,一定可以治好阿婵的。”玉娘幽幽地说,“我记得他从青龙堡回来以后,曾经提到过阿婵的病,说她的脉象很是诡异。”
“怎么个诡异法?”莫嗔的眼睛忽然闪出一丝光华。
玉娘摇摇头:“他没有细述,只说阿婵身体堪忧。”
像是一股新鲜的溪流注入了平静的湖水,莫嗔觉得自己的血脉开始活泛起来,他的心砰砰跳起来:如果杜毓铭能说出这样的话,那么,他也许真的是个名不虚传的神医!
“可惜我相公现在也出不来……”玉娘小心地说,“不如,我们去打点打点,把阿婵带进牢里,让我相公再给她看看?”
“不必了。”莫嗔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漠。
玉娘只道他不肯,心里很有些失望,却不知这意味着这个方寸大乱的男人心中已经有了主张。
莫嗔细细地端详着苏景婵那苍白的小脸,一点点地松开按压住她伤口的手。那里,已经不再渗血。
他起身对玉娘说:“有劳杜夫人帮我照顾好阿婵,我去请杜先生。”
玉娘心中大喜,尽管并不了解这个阴郁的男子,但凭着他对苏景婵这样一夜白头的痴情,她可以相信,他一定会将自己的相公救出来的。是了是了,他不是有易容的本事吗?!
尽管心中已然透彻,但玉娘还是有礼貌地表现出了疑惑:“你是说?”
“等着我。”莫嗔说,“不出一个时辰,我便会将杜先生带回来。只是,以后你们可能要远走他乡,隐姓埋名了。”
玉娘拼命地点头,激动得泪花翻滚。只要相公能脱离了牢狱,远走他乡隐姓埋名又有什么关系?
“记住,切不可离开阿婵半步!”莫嗔出了门又退回来叮嘱玉娘说,“把门插好,除了我,谁来也不要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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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未明,县衙后宅里传出一片旖旎的呻唤,正在卧榻上展开男女肉搏战的两个人,丝毫没有注意到炉中的檀香已经燃尽,取而代之的香气来自一支从窗纸中伸进来的竹管……
不一会儿,两个人便失去了知觉,瘫软如泥了。
屋里变得一片死寂。
莫嗔轻轻地拨开门闩,走进去,拿起陶县令丢在椅子上的官服,套在自己的身上。他要冒充陶县令去将杜毓铭领出来。
其实,他早就可以这样做,但是不知为什么,他看到苏景婵不顾一切地想帮杜毓铭,便有些醋意。所以尽管他一直在顺从着苏景婵的心意去帮杜毓铭洗脱罪名,但却不肯主动提出用这样直接的方式去帮杜毓铭越狱。
不过,现在情况不一样了。现在,他心爱的女人危在旦夕,需要杜毓铭的治疗,所以,他一定要将杜毓铭救出来。
对着铜镜整理乌纱帽的时候,镜子里的白发让莫嗔恍惚了一下。不过他很快便回过神来,这不重要。他将帽子扶正之后,便大摇大摆地关门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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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毓铭?”狱卒惊愕得忘记了尊卑,他抬起头看着陶县令,讷讷地说,“大人昨晚不是已经命小人交给宋捕头将他提到后堂夜审了吗?宋捕头没有将他带回来啊。”
不好!莫嗔顾不得狱卒疑惑的眼神,快步离开了县衙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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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渐亮,沿街的各个店铺已经开门迎客了,街市上已经有了往来嘈杂的吆喝声,说笑声。
玉娘焦急地关上窗户,回到床边。
苏景婵额头上的毛巾已经被她的体温灼热,玉娘取下来,放进水盆摆了摆后,又帮她敷上。
她不安地看着苏景婵,由于发烧,这张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颊上显出一种异样的清泠水透。
唉,这样一个女子,我见犹怜,也不知是谁会对她痛下杀手?莫嗔出去已经超过一个时辰了,他到底能不能将相公带回来呢?
“嘭嘭嘭。”一阵敲门声响起。
回来了!玉娘心中一喜。
她急步走到门口,不失警惕地问道:“谁?”
“是杜家娘子吗?有人找你。”店小二的声音传来。
“找我?你是谁?”玉娘知道不是莫嗔,在失望之余又讶异万分,自己初来乍到的,谁会这么准确地找上门来?
“杜夫人,小的是奉我家主人之命来接你的。”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接我?”玉娘更是惊讶,“你家主人是谁?”
“这个,不方便透露。不过,这里有一封信,我家主人说你一看便知。”那个声音恭恭敬敬地说。
玉娘的耳畔响起莫嗔的嘱咐:“除了我,谁来也不要开门。”
她犹豫一番后,说道:“我现在有事,不方便开门。若是有信,请从门缝里递进来。”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之后,一封信从门下的缝隙处被塞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