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台风把我们家的花全吹开了,我就是这么认为的。那盆茉莉,枝繁叶茂,须须四处蔓延开来,爬到石窑鱼盆里,攀至木制盆景架上,成了藤状植物。朵朵白花开得肆意烂漫,劲风一吹,摇头摆枝,仿佛所有的兴奋点都被调动了,那份性感,使我瞬间领悟了什么叫花枝乱颤。
去年买了两盆花,一盆茉莉,一盆米兰,买的时候都是花枝招展的样子,到冬天,叶子落了个精光,细弱的枝干都呈枯藤状,绝对是昏鸦瘦马断人肠的意思,差点就被我连根拔起,魂飞魄散,只是拔起之后,动了恻隐之心,换了个盆,重置了土,想起来就浇点水,无他,死马当活马医吧。
没想到夏天刚开始,枯黄的枝条上就开始爆芽,嫩绿嫩绿的,茉莉是全面铺开,米兰只活过来三分之一。这几天,每天早上,我都在阳台上呆呆地看很长时间,不知该想啥,有时仰望天空,捕捉风里带着的一丝一丝的香气,辨认着茉莉的,米兰的,有时候那香气如幻觉,有时候那香气可以穿透身体,从前向后,从左到右。
我是个记性很差的人,记性差有两种,一种是忘记,一种是缺失细节,而我是两种都齐全的人。我最大的本事是能把完全不相干的地点、人物、事件凑在一块儿,并且逻辑清晰,信以为真,因而常常强词夺理,我曾深深为之内疚。这又是题外话。
仅就时间而言,她作为一种永恒的流动,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对于我们每个人都是无表情和无意义的,但如果加上空间就不同了。茉莉花开对我而言,是在流逝的某个瞬间里增加了一点具体的色彩和画面,时间在那一刻停住了,空间被压成了平面,就像在纸上盖一个戳,她使我生命中的一刻被留下,有了值得记忆和炫耀的意义,当然对于别人而言,仍然无意义。这种感觉就像村上春树所说:便是那个瞬间,我还清晰地记得那晴朗的天空,刚刚恢复了绿色的草坪的触感,以及棒球发出的悦耳声。那一刻,有什么东西静静地从天空中飘然落下,我明白无误地接受了它。
这种时刻在我们的生命里并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