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从江城返回长白门,再次经过前天开办庙会的地方。庙会显然还在继续,连着几个街道都热闹依旧。
突然前方冒出一群家丁模样的人从人群中急忙地挤了出来,一行十几个,围在一顶轿子的周围,一边驱赶人群,一边护着轿子迅速向庙会最热闹处前进。
所经之处被推搡到的人自然心生不满,却在看到来人气势汹汹后打消了上前理论的想法。
片刻后,轿子停在了那几位扎堆儿的算命先生的摊子前。
这一番举动引起了廉子衿几人的注意,特别是爱“惹是生非”的云流景,直接走到近处去看。
从轿子里下来一位身材圆润的中年男人,留着山羊胡,一身绫罗绸缎。
只不过男人过于肥胖,身体近乎呈圆球形,一双明显能看出是双眼皮的眼,也被两颊多余的肉挤得没那么大了。被身上华丽的布料一衬,贵气在其次,喜感倒是首当其冲进入人们的印象。
出人意料的是,那肉球一般的男人,脚步却出奇的灵活。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一排算命摊子前,用中气十足的声音喊道:“府中近日惊险邪祟,扰得家宅难安。我家老爷特命我来寻能人异士,若有能解府中忧患者,必有重谢。”
听完他的话,所有的算命先生瞬间涌到他身边,争先恐后地介绍自己的本领。有能视异物的,有能抗鬼神的,有能镇邪祟的……
被一群人围着,那人也不见慌乱,来者不拒,照单全收。不一会儿,就招揽了一批“能人异士”跟在队伍后面浩浩荡荡地往回走去。
“子衿兄,萧姑娘,小青榖,要不,我们也去看看?”云流景颇感兴趣的问道,语气中透着跃跃欲试。
他看向廉子衿,对方一脸温和、神色如常,显然不打算发表意见。又看向萧雨歇,面色平淡,也是不想说话。
云流景也知道,凡人一遇到不如意之事,就会推到风水、鬼神的身上,因此这世间便有了算命先生、镇邪先生之类的人。而刚才那一幕,显然又是如此,确实没什么值得去一探究竟的。
但是他就是忍不住好奇啊,就是想看看那些并非修玄之人的先生是如何“镇压邪祟”的。
于是他将目光投向了青榖。两日的相处,云流景已经明白,小青榖十分受宠,廉子衿和萧雨歇对她几乎都是有求必应。要是她也想去的话,那两人大概就不会拒绝了。
“小青榖。”云流景循循善诱道:“你好不好奇刚刚那些人去干什么了?”
青榖看着云流景满脸笑意,淡淡说道:“你想去可以直接说。”语气和萧雨歇有八九分的相似。说完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被一个小姑娘捉弄了,云流景有些不自在。
但又见青榖伸手拉住廉子衿束袖的绑带,抬头看着廉子衿说道:“师兄,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然后就见廉子衿微微点了点头,笑着道:“好。”
见此情景,云流景忍不住抱怨道:“子衿兄,你这差别对待也太过明显了。凭什么同一件事,小青榖一说就什么都行了。”
廉子衿自动忽略了他的抱怨,带着青榖一起向那群人所去的方向走去。倒是转身跟上的萧雨歇淡淡的说了句:“你确定要跟阿榖比吗?”熟悉之后,几人之间的打趣也多了起来。
云流景也没明白萧雨歇是想说自己比不上青榖在廉子衿那儿的地位,还是自己一个大男人竟然好意思和人家小姑娘争宠。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反正能去看热闹就行了。
先前那群人带着从庙会上找来的一群算命先生,进了一座颇为气派的宅院。朱漆大门紧闭,有人上去敲门,大门打开,众人进去之后,再次紧紧关闭。牌匾上两个描金大字——朱府。
朱府后院,一处不起眼的屋顶上,廉子衿、青榖、萧雨歇和云流景并排匍匐在那里,正好可以将院中情形一览而尽。
朱府的后院设起了供桌和祭台,被请来的六个先生一次做法——有的手沾朱砂画了数道符纸,命人贴于府中各处;
有的用柳枝沾酒围着其中一间房子撒了一圈儿,最后又从口中吐出一把火,让柳枝燃了起来;
有的直接从怀中掏出一沓符纸,烧成灰烬之后命人洒在府中各处……六个人的方法各有不同,待“施法”结束,已接近傍晚。
结束之后,施完法的先生们被邀请留下用餐,并在府中留宿一宿,那个圆滚滚的锦衣男人承诺:“若是今晚邪祟不再出现,明天必定双倍酬谢。”
待众人散去,云流景起身坐在屋脊上,评价道:“除了那个会喷火的,还真没什么看头。不过,那些人装神弄鬼的本事倒是可以,起码能糊弄糊弄普通人。”
廉子衿几人穿着都较为简便,只有他广袖长袍。这副装扮确实好看,但趴在人家屋顶上做瓦上君子却不怎么合适。所以他现在一边说话,一边将身上沾着的草屑择掉。
云流景在认真地择草屑,只听廉子衿道:“有些古怪。”
闻言,萧雨歇也点点头,接着他的话说:“这座宅院的主人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出现。若是平常的驱邪或是招财,主人一定会现身。”
“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注意到了呢,”云流景此时已经择完了身上的草屑,接着道:“正如二位所言,这朱府处处透着古怪。大白天的,大门紧闭,各个房间的门也都关着,偌大的府邸也不见下人走动。”
“这也太奇怪了。不会是真碰上什么邪祟了吧?”
最近五年,灵兽一族频繁现世,若真是在此处碰到,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几人都陷入沉思。最终决定继续留在这里,看看真相到底如何。
几人仍然坐在屋顶上,等待夜幕降临。其间,云流景离开一段时间,回来的时候带着几包东西。打开一看,赫然是四个烧饼和四个鸡腿。
“看归看,也不能饿着肚子吧。来来来,小青榖,给你个鸡腿。”云流景将一个鸡腿递给青榖。
“谢谢,流景哥哥。”青榖早就饿了,开心地接过鸡腿,道了声谢。
“果然是‘吃人家的嘴软’啊,”听到青榖的的话,云流景打趣道:“一个鸡腿换来小青榖的嘴甜,不错,不错。”
几人将食物分而食之,很快等来了天黑。
等了半夜,府中依旧一片平静。除了没有人出来之外,并无什么异常之处。
“啊”突然,黑夜的寂静被一声嚎叫打破。接着,一个穿着睡袍、披头散发的人从一间房里跑出来。
紧接着,白天那个负责找人驱邪的胖子快步跑到身穿睡袍的人旁边,口中喊着:“快来人,将先生们都叫出来,邪祟来了,快,快。”他站到穿睡袍的人身前,将他挡住。
后面那人虽然比他瘦不少,却也比他高不少。此刻正弓着腰,瑟缩地将头抵在那胖子的背上。
很快,从方才那人跑出来的房间里,又出来一个小小的物体。它的速度飞快,仿佛是一瞬间飘到了胖子二人身边。
只见那小东西有两岁小儿一般高,头也是孩童模样,身子却是毛茸茸的一块儿,没有手脚。细看之下,吓人极了。
那胖子也是吓得闭上了眼睛不敢睁开,但依旧紧紧护着身后的人。
被叫来驱邪的六个先生,原本正叫嚣着:“何方妖孽。敢来此撒野。”
却在看到那小东西之后要么吓得僵在原地,要么索性腿一软萎在了地上。待反应过来之后,皆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一众家丁见先生们都逃跑了,也一下子四散而逃。
很快,院中剩下了那胖子和他身后的人。
那小东西见众人逃走,发出了一串孩童特有的笑声。配上此时的情景,越发的诡异。
笑够了,它猛地跳起来扑向那二人。却在即将碰到那胖子的时候,被突然出现的一根鞭子圈住了身体,拉向一旁。
廉子衿等四人飞身来到院子里。青榖看着被自己的鞭子拴住,正在挣扎的小东西,说道:“别再动了,你再动,我会把鞭子收得更紧。”
云流景也对那小东西来了兴趣,上前逗弄。
吓得半死的二人见有人将那小东西捉住了,胸中提着的一口气松了下来。双双跌坐在地上。
廉子衿和萧雨歇上前将二人扶起。“二位不必惊慌,”廉子衿解释道:“那是只不会伤人的灵兽。”
“只是……”他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措辞,接着道:“贪玩儿了些。”
当小东西刚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几人便认出,确实如预料那样,是只上古灵兽。
但令几人放心地是,古籍记载——这种灵兽的能力是幻形,尤其喜欢幻化成孩童模样。它们一般不伤人,只是,比较爱捉弄人。
云流景爱玩儿,阻止了一开始就要现身的其他几人,想要看看那灵兽都会变作些什么样子。最后,见院中的二人实在快被吓死了,几人才立即出手,将那小东西收服。
那胖子回过神来之后,躬身向几人道谢:“多谢几位侠士出手相救。”然后,转身搀扶着那名穿睡袍的人,介绍道:“这位是朱府的老爷,而在下,是这府里的管家,老爷赐名朱顺。”
那朱老爷是名体态颇为健壮的中年男子,面容被头发挡住了有些看不清。此刻他仿佛依旧没有摆脱惊吓,被朱顺扶着的手臂仍然在微微颤抖。
“各位,现在天色已晚。既然几位侠士已经收服了邪祟,那容小的先将老爷扶回房里,再为几位准备客房。剩下的事,明日再详谈如何?”朱顺解释道。
已到深夜,行事多有不便,几人便接受了朱顺的建议,在朱府留宿一宿。
第二日一早,负责招待几人的仍是朱顺:“诸位侠士,小的先替我家老爷转告歉意。”朱顺道:“因为邪祟作乱,我家老爷已经两个多月没有安心休息过了,现在身体虚弱,实在无法相陪。”
“无妨。”廉子衿回答道:“我们这便要启程离开。”
“朱管家,在下有一事想要请教。”云流景开口道。
“不敢当,不敢当。侠士有何事想要了解,直接问便是。”
“昨夜你们这府里,怎么连个巡夜的人都没有?还有,我见你也是怕那小东西怕得很,怎么还敢挡在你家老爷前面?”从昨夜众人落荒而逃,朱顺却依然不动的时候,云流景就十分好奇。
闻言朱顺解释道:“唉,这府里的情况,就要从两个月前突现邪祟开始说起了。”
“两个月前的夜里,那邪祟突然出现在府里,把老爷和夫人都吓得不得了。
府里一到夜里就人心惶惶,鸡飞狗跳。
后来,老爷发现那邪祟似乎是只找他。就试着把夫人和小姐、公子们都送到了别处。打算将邪祟驱逐之后再将他们接回来。
可请了许多法师都没成功,大多是和昨天一样,见到那邪祟就跑了。所以,这府里一到晚上就没人敢出来了。
我嘛,是硬要留下来陪着老爷的。
朱顺顿了顿:“当初要不是老爷心善,给了我口吃的,还把我带回家,我早就不知道饿死或者冻死在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