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难道不好奇,她那将人的灵识震碎的本事,是跟谁学的?”说完最后一句话,云流景便拉起萧雨歇的手臂,走了出去。
“母亲!”刚走出门十几步,身后云流岸的喊叫再次传来。云流景和萧雨歇回头看去,只见鄢姝窈正躺在云流岸的怀中,腹部插着云流岸的佩剑。
“母亲,母亲……”云流岸声泪俱下,抱着鄢姝窈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在他的印象中,他的母亲一直高贵、果断,他从未见过她狼狈甚至软弱的一面,更别说如今躺在他怀中声息渐弱的模样。
鄢姝窈看向云徊:“你不必问,我也不会说的。只是你要知道,此事和流岸无关。”
她看着那个站立在一旁,连走近几步都不愿意的男人,心中顿时悲凉无比。她的人生是从何时变得如此可悲甚至可笑的呢?
她出身高贵,自幼便是受尽宠爱和追捧的天之骄女。
若是那年她不跟随父兄来云门作客,后来也不会遇见那个男人。那么,是不是她的一生也不会悲凉无比、惨淡结局?和不爱的男人结为夫妇,和书卷纸墨相伴一生。
这一切都没有答案了……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护着那个小贼,不过是为了弥补你心中的歉疚,好求得那可笑的心安。”鄢姝窈嘴角上扬,做出微笑的模样:“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好歹做了数十载夫妻。我告诉你,那小子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就算你这么多年一直在弥补,可做了就是做了。你容他活在世上,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云徊闻言,神色不变,眼中却暗了暗。
鄢姝窈抚摸着云流岸的鬓角:“流岸……”这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
因为他从小便不如云流岸的天资好,她心中暗恨,对他便极严厉,很少笑容相对。
“你不要怪母亲。”
“我不怪你,我从未怪过你,母亲。”云流岸紧紧抓着母亲抚摸自己的手,生怕它落下:“母亲,你……”
可是,那只手还是从他的脸颊处滑落下去了,在他最后一句话还没有说完的时候。
母亲,你不要离开我……
书桌上那副被墨水染污的画作上,洁白的茶蘼开的温柔却肆意,一旁用簪花小楷写着: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写到“昏”字戛然而止。
……
出了云门,云流景和萧雨歇漫步向山下走去。
“你如何打算?”萧雨歇看着自从出来便好似将方才发生的事已经完全忘却的云流景,开口问道。
云流景转身,面对着萧雨歇倒退着往后走,想了想才回答道:“先去瓯越阁吃顿饭,近几日应该正赶上庙会,我们在那里玩儿两天再回去。”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些。”
“哦,你是想问我今后的打算呀。”云流景依旧优哉游哉:“这成家立业,立业往后再说,第一件要做的当然是娶妻生子了。”
萧雨歇停下脚步。
云流景见她即将变色,立即正色道:“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就这么着吧。至于在玄门怎么立足,我从前的名声你也知道,所以我是不怎么担心的。顶多再背上一个不敬长辈的的头衔,又能如何?”
“她毕竟是你伯父的妻子,你不是说你伯父十分疼爱你吗?”
“这你放心,是她想要杀我在先,而且我也没有动手要她性命,我伯父不会因为此事便让整个云门追杀我的。”
“所以,你不用担心我的安危。”
“那云流岸呢?”萧雨歇忽视云流景脸上特别的神色。
“至于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反正从小到大他对我都没有过好脸色,又不是从今天才开始。”
“况且我也不会长居云门,见他的机会想必也不会多。”云流景接着说道:“日后,我是要赖在你们那里了。”
萧雨歇不再言语,无声前行。云流景却没有转过身去,仍旧退着走。
“小心!”萧雨歇伸手将云流景即将向后倒去的身子拉住,待他站稳后又立即将手松开。
原来,方才云流景退着退着被一根藤蔓绊住了脚踝,一时不注意险些向后摔过去。
“多谢。”云流景笑着道。
萧雨歇没有看他,微微点头之后抢先一步向山下走去。
在他身后,云流景看着前方的背影,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不知萧雨歇有没有想到,以云流景的身手,怎会轻易被一根藤蔓绊倒?
……
云流景带萧雨歇在瓯越阁吃了饭,来到了城中最繁华热闹的街道。眼前这个地方,和半年前那片“湖”,已经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看着萧雨歇不时四处观望,云流景问道:“你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糖葫芦。”
“你喜欢吃那个呀?”
“阿穀喜欢。”
云流景想起来,他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江城的大街上。彼时青穀拿着两串糖葫芦,正将其中一串递给萧雨歇。
萧雨歇自然也想起来了,她的那串,还被某人给抢走了。
云流景看着萧雨歇看向自己的眼神,自然明白她在想什么。有些不自在地转过头:“我陪你一起找吧。”
但两人走了几条街,也没有找到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
“无妨,我们明日继续找,兴许明日就有了。”云流景道。
萧雨歇却说:“我要回去了。”说完,便向着出城的方向走去。
美梦做上一日便可以了,太久沉浸在梦中,只会愈发不想出来。
“不多玩儿几日吗?反正又没人催着我们回去。”云流景追上萧雨歇。
“不宜在山下逗留过长时间。”萧雨歇语气淡漠。
“怎么了,你心情不好吗?刚才还挺高兴的呀。”云流景追问道:“是我哪里得罪你了吗?”
“没有。”萧雨歇脚步不停。
……
回到长白门之后,萧雨歇直接进了自己的房间。被关在门外的云流景回到竹轩,却没有见到一人。
又来到后山,才看见正在过招的青穀和廉子衿。
见云流景过来,二人停下。青穀问道:“怎么就你一人,师姐呢?事情解决了吗?”
“已经解决了。”云流景回答道:“她回昙筑了。”
听闻事情已经解决,青穀和廉子衿也不再发问。却是云流景顿了顿又开口问道:“小青榖,你师姐经常发脾气吗?”
“没有啊。”青穀说道:“师姐极少发脾气。尤其是外人,她几乎没有对外人发过脾气。”
“为什么这么问?”青穀问道:“你惹师姐生气了?”
“没有啊。”云流景心道:我想尽办法哄她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惹她生气。
青穀回去找萧雨歇,后山便只剩下了云流景和廉子衿。
廉子衿坐在一块儿石头上,拿出手帕擦拭复歌。
云流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犹犹豫豫地开口道:“子衿,你是怎么让小青榖心中只有你一人的?”
云流景自从将受伤的萧雨歇带回长白门之后的表现,廉子衿自然看在眼里。他是料到他有话问自己,才会坐在这里等他开口。但没想到第一句话就让自己不知如何回答。
“你不该问我师姐为何生气吗?”廉子衿看向云流景。
“她为何生气我之后自然会去弄清楚。”云流景说道:“我既然先问别的,自然是这个问题更加重要。”
廉子衿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云流景便一直盯着他。
廉子衿继续低头擦剑,缓声道:“从将阿穀带回长白门,我便一直陪在她身边。”
云流景默算了一下,廉子衿和青穀待在一起的时间,差不多已经有七年了。说是日久生情也不错,但他总不能等上七年吧?
若要他等他也不是不愿意,但如果有更快的法子自然更好。
廉子衿看着云流景神情来回变换,笑着摇摇头,将复歌收回鞘中,起身返回竹轩。心道:云流景不是自诩万花丛中过吗?怎么如今也会有这诸多烦恼?……
他不知道的是,云流景虽然年少时曾荒唐过一阵子,也确实交到了不少红颜知己。但是,不论是在山下还是玄门,凭着他的样貌,都是那些红颜主动,他又何曾试过如何揣摩一个姑娘的心思。
青穀来到萧雨歇的房间,她正闭目静心。听到动静之后睁开双眼:“阿穀。”
青穀坐到萧雨歇对面,问道:“师姐,云流景惹你生气了?”
“并未。”萧雨歇摇头。
“那为什么……”青穀说到一半之后停下,接着道:“师姐,你为何有意躲着他?你不是……”
“正是因为我心悦于他,才不能不顾一切地沉醉在梦中。”萧雨歇说道:“我救他是心甘情愿,是我自己的事情。”
青穀听得似懂非懂,想了片刻仍旧不懂。之后索性不去纠结——虽然都道“当局者迷”,但人生若是一场棋局,执棋者也应该并且只能是自己。
……
转眼便是立春之日,周围的树木虽然还不见抽出新芽,但似乎已经能从空气中感觉到春日的气息。
期间,半兽族的骚扰依旧不断,萧雨歇被派遣出去援助一些小门派,结束一次任务之后便回长白门休憩几日。
昨日午后,萧雨歇刚从外面回来。
跟着她一起回来的,还有和她一同出去的云流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