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语态平常,青榖和廉子衿却知道他已经决定,遂不再劝说。
“到底是怎么回事?师姐怎么会跑去云门,又怎么会被你伯母所伤?”青榖看着昏迷不醒的萧雨歇,就有抽出笑浮将下手之人狠抽几鞭子再刺上几剑的冲动。
“那日半兽族进犯,伯父传来消息,我便立即赶了回去。”云流景说道:“我到的时候,那里已经乱作一团。”
“萧……”云流景看了眼萧雨歇:“我到的时候她已经在那里了,正和半兽族人打斗……”
那日,云流景刚赶到云门就察觉到不对劲。
往日半兽族来袭顶多三五个人,且都是暗中作乱,像这样规模浩大还直接攻上玄门的阵势,只在他们还没有显露身份之前出现过。
就在青榖救下灵兽的那个广场上,打斗分作几个区域,云徊、云流岸以及云门全部弟子都参与其中。
此外,还有不少别家弟子,而不远处那个湖蓝色身影,不是萧雨歇又是谁。
赤面乌骨扇抛出,为云流岸挡去即将落到身上的一掌。
云流岸转身,看到云流景之后又极其不自在地将视线挪开。
云流景出手,自然引起了半兽族的注意。很快有几个黑袍人过来攻击他。
“为何没有人布阵?”云流景一边出手一边问道。
云流岸本想当作没听见,但沉默了片刻见无人应答便开口道:“本是布好了阵法,但是被破坏了。”
今日前来的黑袍人,首先便向守阵之人发难。云门这边一时防备不全,布好的阵法被他们破坏之后,想要再布却一直没能成功。
云流景许久之前便发现了从不死国求来的阵法的弊端——这种阵法,对付为数不多的半兽族人尚可。一旦敌人人数多起来,想要将局面控制住就会很难。此时,便是这种情况。
不需要再隐藏实力,云流景在半兽族人的围攻下也应付自如。但对上他们的移形之术依旧是无可奈何。
近半个时辰的缠斗,围攻他的黑袍人都或轻或重地受了伤。但好几次眼看就要活捉他们,最后都没能成功。
混乱之中,一个锦袍妇人无声地步入战场。在所有人都没有留意的情况下朝着云流景的方向快速前行。
长剑破空而下,刺向前方正和黑袍人缠斗的持扇之人,却在剑刃即将接触到云流景的衣袍之时,被另一柄突然出现的长剑挑开。
萧雨歇飞身而来,在空中几乎将身体和手中的剑摆成一条直线,才堪堪将刺向云流景的剑挡开。
但那锦袍妇人的修为明显不低,并且留了后手。先前的一剑被萧雨歇挡开之后,紧接着便将灵力注于左手,再次击向云流景。
三人的距离实在太近,看着打向云流景的手掌,萧雨歇想也没想便用自己的身体去挡……
背后传来兵器相击的声音时云流景便想转身,但前方黑袍人的攻势却猛然变得凶狠。一招之差,仅仅只是慢了一瞬,当云流景转过身去,萧雨歇的身子便直接从空中落入他的怀里。
一口鲜血涌到了云流景胸前的衣襟上,前襟瞬间被染得鲜红。
云流景抬眼望去,看到出手之人后,双眼在刹那之间涌上多种情绪——惊讶、失望、痛心、决绝……
左手抱着已经昏迷的萧雨歇,右手将赤面乌骨扇猛地掷出之后,又提起萧雨歇手中的剑刺向前方。
那锦袍妇人对付赤面乌骨扇已经应接不暇,自然躲不过云流景随后的一剑。
剑到心脏处时略偏一寸,自肩胛骨贯穿而过。
“母亲!”伴随着云流岸一声痛呼,云流景将剑从那妇人的体内拔出,抱着萧雨歇御扇而起,很快便消失了身影。
而原本正和玄门众人打斗的黑袍人,在萧雨歇受伤的瞬间,有志一同地消失在原地。
……
听云流景叙述完来龙去脉,青穀和廉子衿的神色也极为复杂。“你伯母为何要加害于你?”青穀问道。据她所知,云徊对云流景极其疼爱。
“我伯父是我伯父,她是她。”云流景看着青穀的神情,便能猜中几分她心中所想。
“我自认为,自己的分量没有那么重,对她儿子的威胁也没有那么大。”云流景嗤笑道:“不知是我把自己看的太轻,还是旁人将我看的太重?”
他看向青穀和廉子衿,开口道:“放心,此事既然因我而起,我自会解决。定不会让她白白受伤。”
见状,青穀和廉子衿不再追问。
一连几天都未曾合眼,修为再高也抵不过肉体凡胎,此时确定萧雨歇已经脱离了危险,倦意便渐渐袭来。
青穀和廉子衿离开萧雨歇的房间,各自回房休息。
翌日,一早便有弟子过来传信,说廉霁要见他们。
二人这才想起,昨日为了赶回来送幽灵草,他们是白天从外面回来的,且没有避着门中弟子。所以,知道或者能够猜到他们私自外出的人并不少。
来到廉霁的居所,青穀和廉子衿听到的却非意料中的训诫。
“近日接到不少门派的来信,”廉霁说道:“他们说,最近半兽族的攻势愈发凶猛,想要请你们前去援助。”
“兄长,我们在禁闭,终身不得出长白门。”廉子衿回答道。
“关于这个问题,众家已经商议过了。目前大敌当前,处罚可以延后。”
“可是兄长也知道,阿穀她……”闻言,廉子衿打断道:“处罚便是处罚,岂有延后之说?”况且,这个处罚,当初是他们共同使力一手推动的。如今自己抵御不住敌人,便又后悔了吗?
……
“人心本就复杂难测,这世上自然有心怀大爱、不求私欲的人,但一直都是利己者众。”回去的路上,青穀对廉子衿说道:“这是师兄曾经对我说的话,自己却忘了吗?”
闻言,廉子衿看向青穀:“我自然清楚。”
“那现在却为何为了不相干的人烦扰?”青穀嘴角微扬,对着廉子衿笑了笑:“我知道师兄在担心什么,不过这只是他们的想法,我们就在这山中不出去,他们又能奈何?”
廉子衿抚了抚青穀的头,皱起的眉头略微舒展:“纵然清楚人心利己,一旦切身却还是会感叹。”尤其是牵扯到你。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一旦触及到利益,似乎连自尊、担当这些清高之词也能从云端坠落泥地。
……
生活再次归于平静,萧雨歇在用过幽灵草的第四日醒来。
“师姐,你总算醒了。”云流景将重伤昏迷的萧雨歇带回来那日,青穀没有哭。此时见她醒来,眼中却噙上了泪水。
她从狱法之山来到这世上,全部的温暖都来自廉子衿和萧雨歇。看到他们任何一人受伤自己都恨不得以身相替。
“傻丫头,哭什么。”萧雨歇笑笑,扶着青穀的手臂慢慢从床上坐起。
“你醒了?”明显带有惊喜之情的声音传来。
萧雨歇抬头看去,只见男子手捧着一只碗站立在门槛处,一只脚迈到了里面,另一只还在外面。正满脸喜色地看着自己。
青穀感觉到萧雨歇起到一半的身子有了一瞬间的僵硬。仍然是熟悉的音容相貌,再见却不能像以往那样表现得若无其事。
云流景动身往里走,萧雨歇却无声地将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移开,借着青穀的力量坐起来。
“路先生说你现在身子虚的很,要好好养几天才能下地走动。”看着萧雨歇想要下地,云流景连忙阻止道。
闻言,萧雨歇没有抬头,却把刚刚从床上移开的小腿移了回去。
云流景自然地坐到床边,熟练地用勺子舀了药汁向萧雨歇喂去。
见状,萧雨歇连忙伸手从云流景手里接过药碗,道了声:“我自己便可。”
将药汤一饮而下之后,萧雨歇立即后悔了。这药汤不仅苦,还辣嗓子,她强忍着才将呕吐的感觉压下去。
这时,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捻着一颗杏脯送到了她面前。
萧雨歇看着那只手,一时间愣在那里。
云流景似乎没有察觉到萧雨歇的不自在,手又向前伸了几寸,直接将杏脯塞进了萧雨歇的口中……
萧雨歇昏迷期间,一天十二个时辰,云流景每天回去休息一个时辰,剩下的十一个时辰都待在她的房间。
青穀和廉子衿赶了许多次也不见效果之后,索性不再管了。反正昙筑和竹轩独立在招摇之山的一头,除了他们几个鲜少有人踏足。自然也不会有人指责他们违背礼仪。
如今萧雨歇已经醒了,云流景自然不好再和前几日一样,只能乖乖地回到竹轩。
他每天往昙筑跑不下五次,但是不巧,五回当中萧雨歇有三回在休息,剩下的两回则是在和青穀说话。
三五天下来,再迟钝的人也知道对方在有意躲着自己,何况云流景也曾有过“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经历。
但让人奇怪的是,他依旧每日往萧雨歇的住处去许多次,即使一面也见不着也是满面春风地过去再满面春风地回来,似乎并不将对方的冷淡放在心上。
青穀和廉子衿两个局外人看得满心疑问,但两个当事人都闭口不言,他们也不好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