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榖和廉子衿以及那名半兽族人的现身之处,是一条河的河畔。
三人所处之地光线极暗,之所以能够看见前方的河是因为河边长着许多发光的花草。
青榖在闻杳林中见过会发光的萤虫,还从未见过会发光的花草。一时好奇,便走近几步。
她发现,不只是河边的花草会发光,水中也不时射出星星点点的光芒,像极了人界的星空倒映在河水中。
抬眼向四周望去,除了河畔生长着发光的花草,皆是一片漆黑。青榖心想:这里应该是一片人迹罕至的荒原。
烛阴只告诉她如何来到鬼界,却没有说要怎么去找她。青榖正在发愁接下来要怎么办,忽然望见河对面似乎有一个人影。但因为距离不近并且光线昏暗,她一时无法确定。
“师兄,我隐约看见对岸有人,我们先过去看看吧。”青榖对廉子衿说道。
“好。”廉子衿点头。复歌自动出鞘,廉子衿扶着那个半兽族人飞身而上。青榖也御剑而起,两把剑共同朝着河对岸飞去。
青榖方才没有看错,对岸确实有一个人,而且还是熟人。
庞耳看清落到不远处的人的面容后,立即站起身,挥掌向对方拍去。同时怒吼着:“小贼!你还我手臂。”
廉子衿虽然没有防备并且此时右手还扶着一个人,但见到庞耳向自己攻来也并不惊慌。
复歌再次出鞘,自动迎向敌人。
庞耳的左手对上复歌的剑锋,猛地碰撞之后双方皆向后退去。
复歌回到剑鞘中,青榖抽出笑浮,迎战再次攻上来的庞耳。
……
看着被笑浮绑住双臂的庞耳,青榖发现自己真的越来越喜欢用笑浮去捆住对手了。
“臭丫头,你放开我。”庞耳挣扎道:“听到没有,快将我放开!”
“将你放开,我们有什么好处呢?”青榖自己并未发现,她此时的语气和笑容,像极了云流景。
原本只是想逗逗庞耳,但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认真思考并且回答了。只听他对青榖说道:“你将我放了,我便不去找那小子报仇了。”
“报仇?”青榖疑惑道:“你为何要找我师兄报仇?”
“他斩断了我一条手臂!”庞耳的声音再次大起来。
青榖看向廉子衿,廉子衿点点头。
青榖这才想起,面前这个犬首人身的人自己之前见过两次。而他所说的断臂之仇,应该是在东海那次。当时青榖受了一掌后便昏过去了,并不清楚后来发生的事情。
“可是,你又打不过我们,就算报仇我们也不怕啊。”青榖突然发现眼前这个半兽族人十分可爱:“所以,我仔细想了想,还是不能放过你。”
“臭丫头,你耍我!”庞耳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被青榖牵着鼻子走。又在这个臭丫头的手下丢脸了。
青榖看着恼羞成怒的庞耳——虽然她无法从一张犬面上辨认出喜怒哀乐,但猜也猜到。
“这里便是半兽族的居所吗?”青榖问道:“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庞耳回答道。
“你不说也可以。”廉子衿示意庞耳看向他身旁的人:“这是你的族人,你将他带回去吧。”
“麓林?麓林!”庞耳仔细辨认那人的面容,待看到他身后那两只无力垂下的翅膀时终于确认。
“他怎么了,怎么会在你们手中?”
青榖回答道:“前些日子,我抓了他……”
“阿榖。”廉子衿打断她的话。
青榖却示意其不要说话,她看着庞耳继续说道:“他的灵根被毁坏了,你将他带回去,看看能不能医治。”说完,对着庞耳伸出右手,笑浮便松开庞耳,回到了她的手上。
庞耳连忙跑到廉子衿身边接过那被唤作麓林的半兽族人。待看清他身上的伤痕后,一支羽箭从他的袖中飞出,射向青榖。
而他带着麓林,瞬间消失在原地。
带着灵力的羽箭威力不可小觑,非寻常暗器可比。青榖闪身的速度稍微慢了些,被它从手臂处划过,渗出的鲜血立即将衣衫染出一片殷红。
青榖捂住伤口,对着满脸紧张的廉子衿道:“师兄,我没事。”说完,便松开手,用比来的时候更加娴熟的动作结出法印,二人走到上面,从鬼界消失来到了狱法之山的寻木下方。
从结界中出来,廉子衿带着青榖去到睢阳城宋宅,找大夫为青榖看伤。
为了避免云流景和萧雨歇忧心,两人并未在睢阳多做停留,将伤口包扎好之后便立即启程返回长白门。
从长白门到狱法之山一来一回,两人回到竹轩之时已经接近第二日的黎明。
进到院内便见萧雨歇和云流景正从房内向外跑,青榖立即跑到萧雨歇身旁抱住她的手臂,软声道:“师姐,你们还没睡呀?”
萧雨歇没有回答,冷着脸甩开青榖向外走去。
却听见青榖一声痛呼。
萧雨歇立即回头,看到青榖正捂着右侧手臂,面上的表情十分“痛苦”。
萧雨歇明知青榖故意表现夸张——即使受比这次更重的伤的时候都不见她喊一声痛,此时又怎会为了这点小伤作出如此表情?但她还是停下了前行的脚步。
青榖见萧雨歇停下,立即又靠到她身旁:“师姐,我一夜没睡,现在好困啊。我们回去休息吧?”说完对廉子衿递了个眼色,便搂着萧雨歇的手臂回去了。
而留在竹轩中的两个男人正大眼瞪小眼。过了将近一刻钟,廉子衿实在受不了云流景这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又自知理亏,便主动开口道:“说吧,如何才能消气?”
“……”云流景没有说话,右手一伸,祭出了赤面乌骨扇……
昙筑。
萧雨歇依旧是面容冷淡,她示意青榖坐在榻上,自己则转身去柜子里取来治疗刀剑之伤的药膏。
青榖见萧雨歇拿着药膏站到了自己身前,连忙伸手去解绷带。但一只手去解自然显得有些笨拙。
萧雨歇见状,放下手中的药,弯腰去帮她。
萧雨歇无声地帮青榖上药。青榖看着她的微微颤抖地睫毛,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姐,你不生气了吧?”
萧雨歇依旧没有说话。
“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青榖凑近萧雨歇:“师姐,我保证下次不会了,你别生气了。你……”
“坐好。”
虽然只是淡淡的两个字,已经足以让青榖喜上眉梢。萧雨歇每次生气,只要愿意开口说话,就代表着她已经没有那么气了。
青榖连忙坐直身子,让萧雨歇为自己包扎伤口。
看着她小心的模样,青榖突然感到一股酸意涌上鼻头,喉咙也像卡了鱼刺一样酸疼。这份幸福,我还可以享受多久?
看着萧雨歇欲走,青榖开口道:“师姐,你陪我睡吧。”虽然极力掩饰,声音中仍旧带有一丝沙哑哽咽。
二人并肩躺在榻上。萧雨歇终于主动开口道:“阿榖,如果我是你,应该会和你做一样的选择。所以,我生气不是因为你不听劝告决意要亲自将人送回鬼界。
但是对我而言,你和子衿才是我最亲最看重的人,你们的安危比什么都要重要。
人都是自私的,当我见到你们要为了那名半兽族人去冒险时,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听到这里,青榖再也忍不住,侧身将自己的脑袋埋在了萧雨歇的颈窝中。不一会儿,萧雨歇便感觉到肩膀上的湿意。
“阿榖,你哭了?”
青榖没有动,仍旧将头抵在萧雨歇的肩膀上:“师姐,你们都不要离开我,你还有师兄,你们永远都不要离开我。”
听到青榖的话,萧雨歇回答道:“傻阿榖,我们三个是最亲的人,自然要一直在一起。”
听到萧雨歇的话,青榖心中的不舍和不安却愈发强烈——她自幼长于兽族,却被玄门教养长大;深受人族之恩,却冒天下之大不韪相助半兽族。
总有一天,恐怕三界五族都不会再有她的容身之所……
第二日,闻杳林。
青榖看着廉子衿略显苍白的脸色,对着那将身子瘫在大石头上的人喊道:“云流景,你是在对付敌人吗?为什么对师兄下这么重的手?”
昨夜,她和萧雨歇可是听了半夜的打斗声,直到天色大亮才逐渐停息。
闻言,云流景抬起头看向青榖:“你这小妮子帮亲不帮理是吧?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欺负你师兄了?”他倒是气得恨不得打他一顿,但廉子衿是软柿子吗?
青榖这才看到,云流景的脸色也谈不上好看。心中纳罕:这两个人打架怎么比他们出发去鬼界之前出手还要重?
云流景感受到体内的气血翻涌,此时也有些后悔。但是自从廉子衿和青榖抛下他和萧雨歇前往鬼族的时候,他就已经气得六佛升天了——难道那名半兽族人的性命比他和小青榖的还要重要?
在他二人没有回来的一天里,云流景是既气又忧,后来在见到廉子衿和青榖出现的那一刻,就全部化为了气。
所以,昨夜光想着发泄了,没有考虑到被灵力震伤之后这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