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门山下,星海倒影。轩辕昊快步上树,不作忧虑拦在六杀士身前。只是六杀士察觉剑舞之人乃昔日之仇宋仙雪,哪还有心情理会。六人彼此间互瞟一眼,默契点头,各选一条路线袭向宋仙雪。
轩辕昊大怒一跃,喝道:“赤莲寸壁,焚烬沧澜,为我驱使,道法湮灭。”化身一道暴戾焰墙,崎岖山道地动山摇,照速隔出一上一下两个区域。
那六杀士偷袭失利,移形换位又回到原先的落脚之处。
六杀士中一个丑人抬目急道:“这废物好碍事!”
焰墙昙花一现,转眼消失虚无之中。轩辕昊剑尖一勾,斜走秃岩上了坡地。
轩辕昊心中略有定数,这六杀士心肠歹毒,手段狠辣,断断不许先下手为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他一阵狂风突入敌阵,看准胖子行动缓慢,一剑直取其项上人头。
那胖子倒也反应颇为迅速,脚踏巨盾躲至岩下,叫道:“轩辕小儿,你忘记当年跪地求饶的场景了么?”
他在半空之中旋转数圈,随后并脚落地,虽然面朝轩辕昊,可双眼目光却仍然望着那边巨岩之上那一个荡然起舞的妙龄女子。
朝云流仙裙卷叶拂尘,剑落剑起,宛若九天仙子月下翩跹,非宋仙雪不能媲美。
胖子不由自主想起当年一幕。
“这贱婢……”胖子咬牙切齿道:“我要她生不如死!”
他是六杀士之中的老大,人无姓名,外号为毒盾士。其余五人也无姓名,外号分别为毒矢士、毒刀士、毒指士、毒针士以及毒气士。
六人全部以毒为武,尽管卑鄙,可确实管用,江湖上横行霸道那么多年,遇敌无数,只一次惨败。那人天生楚楚,舞姿阿娜多变,便是前方不远处那一道不可方物的倩影。
奇女,宋仙雪。
寰瀛异花榜连续十年第一名,榜上评分远超第二名九十九万倍,乃史上首次。女子才华绝代,天下谁人不垂怜,六杀士仇恨熏心,可惜了改过自新的大好机会。
毒刀士攀岩远眺,叫道:“大哥你放心吧,待会抓住她,就让大哥先上!当年之仇,可记着呢!”
矮小的身子灵活好动,也是完好无损避开了轩辕昊致命一击。落到毒盾士身侧,魔刀重重握着,又道:“不叫她跪地求饶,咱们决不罢休!”
那边的胖子毒气士上蹿下跳,让轩辕昊缠住简直脱不了身,隔空喊道:“大哥,六弟想到一个好计划!”
他深深地记得,当年轩辕昊企图英雄救美而遭自己六人围攻,正是伤在自己的暗算之下。
这轩辕昊眼睁睁望着良家女子惨遇羞辱,却是无力解救,事后他要轩辕昊跪地求饶三个时辰方愿放之离去,简直开心透了。
眼下仇人相见,几乎激起所有怨恨,轩辕昊又想英雄救美,莫不类似当年情形么。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十年过去了,轩辕昊长进不少,后来担任琅轩阁的阁主,更加勤奋修炼,如今再遇毒气士,新仇旧恨叠加起来,说什么也要先把此人废掉。
毒气士如何也料想不到,轩辕昊之所以选择缠着自己而非另外五个,不仅仅要报当年之仇,也算准自己是六杀士突破口。
一旦教轩辕昊得逞,今夜将是六杀士的祭日!
赤火黑焰,熔光灼眼。轩辕昊持剑指天,嘶声叫道:“去死吧!”
悬崖崩岩,突然一声轰隆震耳欲聋,一根巨大火柱垂直升天,直插云端。
火柱燃尽触及之物,正是轩辕昊那一柄赤莲剑的杀招。
“炎神斩!”
轩辕昊追上毒气士,瞄准他的身子,双持长剑毫无保留斩去。
天下剑法千变万化,大多数是招式上的不同,炎神斩释放惊天火柱,远比寻常剑法恐怖多了。
火柱一升冲天,毒气士不善格挡,如何抗压得住,只一个不留神,全身装束已在烈焰之中烧为灰烬。
“六弟!”毒盾士察觉情况不妙,脚踩巨盾冲入火柱之中。
解决掉毒气士后,轩辕昊选择去缠毒指士。这也给了毒盾士一些时间,片刻之后,他抱着奄奄一息的毒气士倒飞回来,尽管自己浑身上下烧焦一片,脚下盾牌也冒出浓暗的黑烟,显得样子相当狼狈。
满肚子怒气将毒气士扔在地上,毒盾士正打算寻轩辕昊发泄。他突然一怔,转头一看,落脚之地悬浮着一个若隐若现的灯笼。他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宋仙雪和那轩辕昊的身上,居然忽略了悬崖附近早已漫天悬浮的烛红灯笼。
众若沙数,浩渺无穷,漫天灯笼于邃暗苍茫熠熠烁烁,如倒影夜空繁星。
“糟糕!”
毒盾士想起什么,面色大变。
察觉到大哥神色有异,六杀士中除了毒指士,其他四人也都反应过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异口同声讶道:“这些灯笼是什么东西啊?”
毒指士虽在躲避轩辕昊追杀,却也并非耳聋,听得此言,顿时回神过来。
不过他想摆脱轩辕昊拼了老命的追击,实在有些困难。轩辕昊的赤莲剑乃是绝世神器,由海山宗师青阳子锻造而成,剑身采自归墟沉岩,再以北冥鲲鳞、南渊极水等数十种宝物天华精心淬炼,放入九色熔火之中,整整烧了五百五十五天才铸成这一柄削铁如沙的不世神兵。
据说出炉之时,天空火云汇聚,雷霆万钧,仿佛一朵赤莲盛开云间。当日目睹之人,无不为之震惊,故取名赤莲剑。
毒指士也非完全没有机会。他的十二勾魂指歹毒非常,只要近得了身,让他的手指碰到对方身体,饶是大罗神仙也得给他跪下。
只是经过了上一次的惨败,轩辕昊对六杀士的手段存了许多忌惮,哪能轻易让毒指士近身。刚缠上毒指士,轩辕昊便疯狂挥舞手中赤莲剑逼之四处逃窜,等待机会一招带走。
轩辕昊忍不住想起先前暗自的猜测,这六杀士如此迅速找来,或许因为适才就在山上。
那逍遥洞主敢去壑山要书,应当是有所准备的。他联合了瀛水长生屿附近三十六个岛屿和七十二个洞府,约定今晚围剿瀛水长生屿,他的逍遥洞府负责拖住瑶碧派,而其他三十六个岛屿和七十二个洞府,则负责偷袭海山和王母山。
事不成各安天命,事若成了,瀛水长生屿将从此改朝换代,由他逍遥洞府上台。江山门作为瑶碧派分支,自然也应该在牵制之列。
其中,六杀士所在的尸神教,便是此行围攻江山门的主力!只是这六人自负手段颇多,低估了轩辕昊的能耐,才让轩辕昊先灭掉一个。
这时注意到漫天灯笼,六杀士不禁想起下山目的。毒指士连退七步与轩辕昊拉开距离,抬头大叫,慌道:“大哥二哥,事情好像不妙,那婆娘好像是在降神!”
毒盾士目瞪口呆,道:“她!”
其余四人也面色惊住,看来应了。
尸神教教主让他们六人到悬崖下边瞧瞧情况,刚一落地就被那边跳舞的女人是宋仙雪这个仇人给诱惑了。
六人都在幻想擒住宋仙雪之后如何折磨她,如何让她变成荡婢,如何让她在不断的哀嚎中一洗当年牢狱之仇,竟全然忘了下悬崖的初衷是为了查一查漫天灯笼是怎么回事。
想不到是这个女人搞的鬼。
毒盾士想起当年雷霆之灭,心中阴影迅速浮现,慌道:“混账,赶紧阻止她!”
降神两个字,刹那之间勾起六杀士内心的恐惧,除了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毒气士,和那边被轩辕昊缠得无法脱身的毒指士,剩余四人无不手脚并动,往岩石上渐入佳境的宋仙雪疯狂扑去。
“千万阻止那个贱婢!”此刻,四人心中不断重复这一句话。
可惜他们醒悟太晚了,此时的宋仙雪动作快到只剩下一道残影,已然接近仪式的结尾。
突然狂风消迩,宋仙雪脚步骤停,持剑指月。
“景星麟凤,花晨月夕,故人长相守!”
宋仙雪轻闭双眸,桃唇弹念。
毒盾士、毒矢士、毒刀士、毒针士速度虽快,终究快不过灯笼变化的速度。
放眼望去,一个一个灯笼轮廓膨胀,很快使得天上地下竟无处藏身。
无以计数的森林、丘陵、河流等,以及正在斗法的轩辕昊、毒指士,和飞奔而来的毒盾士、毒矢士、毒刀士、毒针士,还有壑山那边黑压压一片混乱如沙场的逍遥洞府、瑶碧派无数弟子,没有一个躲得开灯笼的吞噬。
包括景望、宋仙雪本人在内,也在灯笼的膨胀之中遭遇吞噬。
“你不得好死!”毒矢士意识到可能再也没办法杀掉宋仙雪,两手一翻,一把巨弓现于掌上,恨之入骨道:“梦春箭!”
她半空之中瞄准宋仙雪,随后用尽浑身最后一滴劲气,奋力打出暴戾的一箭。
灯笼幻影,如梦如真,倘若胸怀邪意,必有雷霆惩罚。而心善者,往往得到神的眷恋。
天地之间无以计数膨胀的灯笼就像一场梦幻泡影,持续变大之中由实变虚,化为乌有,就像从来没出现过……
大地重新回到无尽幽暗!
毒盾士、毒矢士、毒刀士、毒针士雷流缠身,全数筋骨麻痹,掉落地面动弹不得。
轩辕昊受神的赐福,力道更甚,一剑斩下毒指士颈上头颅。回头一看,他吃惊地发现六杀士居然已遭全灭。
宋仙雪脸颊泛红,呼吸急促,却站姿坚直,并无想象中娇躯体虚、摇摇晃晃的后遗症。只是她面色冰冷,表情有些呆滞,好像受了伤。
她低头一瞧,右腿上裙子有个大洞,露了白皙的脚。而右腿上,一支黑色毒箭于月色之下清晰可见……
宋仙雪不由自主皱起眉头。她以泡影消除了降神的不利效果,可惜毒矢士拼命的一击,没能躲开。
麻入骨髓,让她不由自主喊出一声:“呃!”
她尝试着走出一步,结果左脚动了,右脚还留在原地。她感觉到自己的右脚好像慢慢变得无法控制……
这是理所当然的。梦春箭歹毒之处便在中箭者逐渐失去对身体的控制,五感知觉反而将不受影响。闭眼之时,中箭者还会频繁浮现羞耻幻觉,这种幻觉会在中箭者睡着时转变为永无穷尽的污梦。重点在于,这毒没有解药。
轩辕昊见识了降神的厉害,也感觉到悬崖之上有更多杀气压迫下来,再不走,恐怕彻底就走不掉,道:“徒儿快带你的仙雪师姐躲起来!”
轩辕昊这么做,想想也不难理解,宋仙雪此次降神主要以壑山为中心,此地江山门下实属边缘,能镇住六杀士足以证明降神恐怖,天晓得壑山那边会是怎样场面。而六杀士从江山门跳下来,悬崖上面亦必定还有更多敌人。
景望连忙答道:“徒儿知道了!”也不知道怎地,此时此刻,景望感觉浑身上下充满了神奇的力量,即便只有宋仙雪一半身高,他上前一抱,轻轻松松便将之抱了起来。
他把宋仙雪背着身后,一口气跳下岩石,头也不回往森林的深处疯狂逃窜。不过悬崖之上灰光闪烁,一把气剑紧随身后,也跟着景望冲入森林深处,转眼不见……
……
十几道黑影从悬崖之上御器降落,把轩辕昊团团围住。
“尸神教!”轩辕昊倒吸一口凉气。
他望了一望躺在地上的六杀士,又望了一望从悬崖之上飞下来的十几道黑影,看来之前的猜测没有半点偏差,江山门也在遭受邪派攻击。
如此算来,海山、王母山恐怕也不能避免。但神奇的是,瀛水长生屿正道诸派竟没有事先察觉!
想到此处,轩辕昊大吼道:“你们这些亡命之徒妄想颠覆瀛水长生屿么?”
没有一人回答。
雷声霹雳,天地在颤抖。月轮推霄,何处又崩裂。
今夜,注定风起云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