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耳边传来的咳嗽声，她本就盘旋在眼眶的眼泪应声而落，很想做些什么让他好受一点，但除了和他一起流泪少女却没有任何办法。
「别说了，我不去，你别说了，快喝点水。」
”咳咳，”张陆蕴舒缓了一下呼吸，清了清嗓子，平复了一下情绪缓缓说道，“若若，你不知道，那时我被确诊的时候，最庆幸最放心的一点就是知道你回学校回得早，能平平安安、稳稳妥妥地在一个暂时没有疫情的地方，一想到这一点，心里就觉得无比的踏实，而你现在跟我说你要回来陪我跳这个火坑？”在少女看不见的地方，张陆蕴的神情写满了酸涩和隐忍，嘴上用尽量温和的语气，不惜余力地劝退着。
虽然这样对她来说是很残忍，可是如果有其他办法，他又怎会忍心。既然都是煎熬，他宁可她在一个安全稳妥的地方耗着。
“——”少女沉默，因为她清楚，张陆蕴说的没错，目前来说最理智的选择自然是这样，可是未来呢？谁又能保证病毒不会在她这里爆发？那时候，她又该如何自处？她也不知道这时候她应该再说些什么。
“我知道你担心我，知道你不在身边看不着，怎么都不会放心，可是你看，”张陆蕴平缓温和地继续哄着，“现在你在地球的另一端，位置就在我的背后，每天躺着时背靠着地面，就像我们背靠背你在撑着我一样，为什么非得要人过来呢，你说是不是？”
怎么能这么算？她抹了一把眼前的雾气，没有应他。
然而张陆蕴半天不见少女有什么反应，生怕她还存着什么疯狂的念头，于是终于咬牙、忍着不适放下狠话，“李颖若，我跟你讲，你要是敢来，咱就分手，说到做到！”
“——”没料到他如此坚决，一口气岔，哽咽卡在喉咙里，眼眶肿胀得难受，鼻腔内疼痛和酸涩并存。
其实他不用这样，因为道理她真的都懂啊，但也就因为懂，才会更难受。说出回去找他这个想法，她本来也只有三分认真，剩下七分只是任性，忍不住想把所有被压抑的念头和冲动都和他说说。只是没料到，张陆蕴反应这么激烈，惹得他担忧焦虑，是她考虑不周了。
她应该要想到的，张陆蕴这个人虽然面对自己的病情坚定淡然、视死如归，但是越是身处其境切身体会，他越是会害怕，害怕身边的人会和他一样，所以也才会对这个话题格外的敏感。不过命运眷顾，他母亲和家人隔离至今都没出现症状，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是这种时候，他都那么不舒服了，她不该也不能再去刺激他，所以，她选择做出了让步：
「张陆蕴，你居然跟我提分手了。」
“哈？！”张陆蕴有些头晕，他说了这么多，她就只听进了这句话？
“——”生病需要静养，心态需要平和，既然他这么不喜欢之前那个话题，那就让她这么带过了吧：
「所以说异地不行，这才过了多久，你就提分手？」
“不是，若若，我不是那个意思……”张陆蕴有些懊恼，如果不是情况特殊，他是怎么都不会说这样的话的。
“——”为了引他忘记之前的话题，少女故意很努力地带着恼怒的呼吸声，继续回道：
「不管，不要和你聊了，之后都不想再听到你的声音。」
“若若~”听到这里，张陆蕴也渐渐明白，若若不是不讲道理无理取闹的人，凭着两人多年的默契，他知道，他的若若这是让步了。张陆蕴暗暗松了口气，也不再计较，开始很上道地撒下脸皮卖可爱，“若若大人，是我错了，你大人不计小人过……”
“——”少女浅浅勾起唇角却不表露，哼了一声，手中问道：
「呵，你想分就分，说不分就不分啊？」
“没没没，我就从来没想过分，之前是口误！口误！”张陆蕴否认改口迅速，认错姿态诚恳，表露心意明确，语气坚定亦无可挑剔。
“——”少女眯眼浅笑，一会儿终于表示宽宏大量：
「哦，那看在你是病人，这次就先放你一马。」
“真是多谢夫人宽容，”张陆蕴伸直了双腿缓缓后靠，重新以舒适的姿势平躺在床上，安然地笑了，“小人一定改过自新，每日三省吾身，保证再也不出现这样的纰漏！”
“——”真是败在他的油嘴滑舌之下，少女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了好了，不跟你扯了。时间不早了，你好好养着，我去睡了。」
“好，”张陆蕴眸中仿佛有碧波流光闪烁，“那之前说的不算，所以明天也能听到你的声音吧？”
那明天也能听到你的声音吧？
听到这声，少女有些怔愣，刹那间仿佛又看见了记忆中那个目似朗星，满面春风，突然出现追着她要她开口回答他的男孩。
“喂，”他咧着嘴，笑着对着她说，“我叫张陆蕴，你叫什么？”
又是个拿她寻开心的人，刚开始她是这么以为的，毕竟她发不出声音这一点全校人都知道。但寻开心就寻开心吧，反正习惯了，只要她不理人，他们都会自己走开的。然而，她没料到这男生格外执着，居然还不死心地追了上来……
“李颖若，你是李颖若吧？”
“诶，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李颖若，你搭理一下我呗。”
“喂，你不搭理我，我就站你面前不走了！”
“哎？喂！你别走啊……”
“李颖若，你等等我……李颖若！”
就这样，每见必缠，缠上便紧追不放，直到有一天，他追到了她宿舍前，她终于忍不住一脚踩在了他的鞋上，伸手推了他一把，完事还挑衅地冲他一哼气。
那时她心想，这下，总该走了吧？然而，当她看到男孩逐渐绽开的笑颜时，她意识到她可能想错了，一时半会儿她可能真甩不掉这人了……
“呼，总算是让你和我说话了！”男孩笑得如咧咧暖阳，呼了口气，像是达成了什么了不得的成就。
说话？她？女孩挑眉，什么时候？
“嗯，就是刚刚啊，你说话了，说了很多！”男孩激动兴奋地眨了眨眼，“你看，你刚刚踩我的时候在说你很生气很烦我，推我一把是想我离你远点，但后来你冲我哼那一声却说你并没有那么讨厌我。嘿嘿，我可是都听到了哦！”
哈？这算什么理解方式？简直莫名其妙……
“咦？你居然不反对？不反对我就当你承认咯？”男孩好不容易得到些回应，兴奋地追问道。
果然，牛皮糖就是牛皮糖，不仅粘人且还无厘头。算了，还是回去看书吧，女孩一扭头，不再理他，沉默地往宿舍里走去，然而没走两步，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一回头发现男孩还一脸傻笑地跟着她。
见女孩回头瞪着他，男孩仿佛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差点跟进女生宿舍。男孩脸颊微微泛红，连忙摆手，“别别别，别踩，我这就走！”然后果断转身往反方向走去。
女孩有些怔愣地望着男孩在阳光下果断离去的背影，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谁知男孩却又突然回头，笑意盈盈的眼眸中仿佛闪烁着晨光的星碎，
“呐，所以李颖若，明天也能听到你的声音吗？”
她的声音吗？她自己也想听听呢。远远地看到他仿佛得不到她的答案就不走了，女孩又举起拳头做要打他的样子，只是眉眼沾染了自己都不知道的、淡淡的笑意。
见此，男孩笑得更加灿烂，也举起手，冲她比了个OK的姿势，“那明天见了！”
明天见……
明天……
未来还有好多个明天，可是张陆蕴，你既然说了，那我们就一个都不要落下，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