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
太阳缓缓的从东方升起,象征着新的一天开始了。
天空中飞过一只鸣声沙哑的飞鸟,叫声悲壮且深沉。
十清观。
众弟子早课时间,白逸没有来。
过了早课的时间之后,白逸还是没有出现,启明道人有些担心,便来到白逸的厢房前,敲了敲门,关切的问道:“白逸,醒了吗?”
门内一点动静都没有,像是没有人一般。
无奈之下,启明道人只好推门而入,却看到抱着折星剑蜷缩在角落里双目无神的白逸。
他连忙走过去蹲下身子,看着白逸的样子有些心疼,毕竟是自己最爱的弟子啊。
“白逸,你没事吧?”
“我是你师父啊。”
“……”
他就这么跟白逸说了许久的话,可白逸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启明道人有些疑惑,就算是入了心魔,也不应该变成这样啊?白逸究竟怎么了?
他看着无论他说多少话依旧无动于衷的白逸,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好起身出去了。
云明道人正在后院收拾他昨晚拍碎的石桌碎末,看上去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在打扫自己的院子,全然不见昨晚与八荒斗法那般的凌厉。
他见师弟过来,便猜到他所为何事,问道:“他怎么样了?”
却没有停下手中的活。
启明道人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情况很不好,也不说话,像是失了魂魄。”
拿过一把笤帚走到师兄身边,帮师兄一起收拾地上的碎末:“师兄,这些活让弟子们干就行了,怎么自己干起来了。”
云明道人闻言却是一笑,意味深长的说道:“人总要学会自己收拾自己造成的烂摊子,你都能做到,为什么我不行?你说对吗?师弟。”
启明道人一愣,停下手中的动作,有些惊讶的看着云明道人:“师兄?”
云明道人则是摇了摇头,头也不抬:“三手帮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不过你既然已经处理好,我就不再追究,只是以后,莫要再犯了。”
启明道人有些震惊的看着师兄,杵在原地发了一会呆,然后向师兄行了一礼,略带歉意的应道:“我知道了,师兄。”
然后继续帮师兄干起了活。
收拾完之后,云明道人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对启明道人说道:“走吧,去看看他。”
两人便一路来到侧院白逸的厢房。
当云明道人看到白逸这般模样的时候,眼神中也透露出一丝讶异。
他走过去,将手放在白逸僵硬的肩膀上,输入一缕柔和的内力。
当白逸回过神的时候,他发现天已经亮了,然后他看到了一脸慈祥的掌门师伯和一脸担忧的师父。
想起身行礼,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僵硬到连动一下都有些困难。
云明道人见此,摆了摆手:“不必行礼了,你稍稍缓一下,然后和你师父来后院找我,那里清净一些。”
然后站起身,向启明道人使了一个眼色。
启明道人会意,点了点头。
见此,云明道人也不再多作停留,便出门回后院去了。
见师兄走了,启明道人忙来到白逸身边,关切的问道:“你还好吧?”
白逸看着师父担心的眼神,顿时觉得愧疚不已,他低下了头,口中发出沙哑的声音:“师父,徒儿无能,害您担心了。”
启明道人听他这样说,无奈的叹了口气。
“傻徒儿,怪为师没保护好你。”
过了一会儿,启明道人便带着白逸来到后院师兄的厢房内。
白逸向云明道人行了一礼,口中尊道:“掌门师伯。”
云明道人见他们来了,先给启明道人投去一个让他放心的目光,然后才对着白逸说道:“说说吧,你怎么会变成那个样子?”
白逸一听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眼神中流露出自责与惶惶不安。
却没有回答云明道人的话。
启明道人一看白逸跪下了,不知道他又怎么了,刚想开口问,便被云明道人打断了。
“师弟,你先出去吧。”云明道人摆了摆手,示意启明先出去。
启明道人看了看师兄,又看了看白逸,最终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见师弟离开,云明道人这才走过去先将白逸扶起来,一脸慈祥的说道:“你师父已经走了,有什么问题不妨和我说说,或许我可以告诉你答案。”
白逸听言一脸自责的应道:“我辜负了师父对我的悉心栽培。”
云明道人呵呵一笑,回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后才继续说道:“那你前几日在这间房里跟我说的那些话,如今都做不得数了吗?”
白逸脑海中几天前自己在这房间内一腔热血的说出的那些话,一句一句的炸响在脑海里。
只是这时已经没有了那种满怀激动的感觉,只剩下自责和可笑。
“掌门师伯,弟子恐怕也要让您失望了。”白逸一脸失落的说道,那感觉就像是一个被现实压垮的孩子。
云明道人听出他语气中夹杂着的自卑与不安,也不责怪他,只是有些怅然的看着他:“说说你的内心想法吧,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你师父的。”
白逸有些惊讶的看着掌门师伯,他感觉此刻的云明道人就像是一个慈祥的老人。
许久,白逸终于将自己的心事说了出来。
“入师门近一个月以来,我能感觉到师父待我就像是待自己的孩子一般,悉心栽培,更是将门中的无上心法传授于我。”
“而我昨晚,却因为害怕,面对歹人居然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师父为了替我解围,自己也差点受伤,我实在无颜再面对师父。”
云明道人点了点头,有些疑惑的说道:“这些我都能理解,我以为此般心魔能让你以那人为目标苦心修炼直至超越他,可我怎么感觉,你的道心有些动摇了?”
炉子上的茶水壶正咕噜咕噜的响着沸水声,而桌上的茶杯已经空了。
白逸走过去拿起水壶给云明道人续了一杯茶。
然后站在一旁,语气中充满了自嘲和无奈:“曾经有一个朋友跟我说,遇到实力比自己强的敌人如果一味的莽撞只会自讨苦吃,我还与他争辩了一番,我认为如果遇到强敌就逃跑那和懦夫有什么区别。”
“可如今,我发现我连懦夫都不如,在死亡气息的笼罩下,别说逃跑了,我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我恨这样的自己,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的害怕。”
最后这句几乎是白逸歇斯底里喊出来的。
听完这些话,云明道人有些惊讶的看着白逸。
原来这孩子的心魔,是他自己啊。
“那么,你的本心呢?”云明道人目光深邃的看着白逸,像是要将他看穿一般。
白逸无奈的摇了摇头:“本心从未变过,只是凭我这番心境,恐怕是做不到了。”
云明道人听到这话,反而松了一口气,拉着白逸到他身旁坐下,然后语重心长的说道:“其实人这一生,最大的敌人不是别人,而是自己,你觉得内心的自己比自己强大吗?”
白逸一脸疑惑的看向云明道人,不明白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倒是云明道人像是知道他听不懂一般耐心跟他解释道:“人类的情感是最复杂的,其中对死亡的恐惧是所有情感中尤为突出的,有些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能抛弃除了生命之外的所有东西,这是本性,你可以把这种本性比作你自己。”
“而有些人能为了其他情感甘心抛弃自己的性命,这是责任,你可以把这种责任比作你自己的内心。”
“现在,你觉得你是哪一种人?或者说,你的内心和你自己谁更强大一些?”
白逸听完这些话之后,陷入了沉思。
而云明道人则在一旁安静的看着,也不打扰他。
许久许久之后。
白逸抬起头,一副豁然开朗的样子:“多谢掌门师伯,我想我的内心一定可以打败我自己的。”
云明道人则是欣慰的点了点头,说道:“其实你本心未变,任何时候你的内心都能占据主导地位,只是你年纪还小,需要一些时间去磨炼,来使你的内心更加强大。”
“弟子明白了,弟子定不负掌门和师父期望,战胜本性。”白逸朝着云明道人跪了下来,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正当他准备离开的时候,云明道人却突然叫住了他:“不过你那位朋友说的也并不都是错的,在非必要的情况下,一味地莽撞只会让自己死的毫无价值,毫无价值的死,应该也不是你的内心想要看到的吧。”
“这样,你还觉得你没脸面对你师父了吗?”
白逸听到这些话,脸上露出一片懊恼的神色:“弟子知错了。”
云明道人欣慰的点了点头:“好了,下去吧,日后勤奋修行,莫要再让你师父担心了。”
白逸走后,云明道人看着桌上的茶杯,刚才白逸给他倒的那被茶已经凉了,只好将杯中凉茶倒掉,重新给自己又倒了一杯,悠闲地在等该出现的人。
果然,不一会儿,启明道人便匆匆忙忙的进门,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焦急的问道:“师兄,怎么样了?”
云明道人给他师弟投去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一脸正经的说:“他还需要一段时间磨炼,才能从自己的心魔里走出来,这期间万不可给他施加什么压力,你和门中弟子说说,昨夜之事也莫要在他面前提起,让他自己一个人好好感悟。”
“自己的心魔?”启明道人听到这句话有些不解,一脸的疑惑。
云明道人像是早已经料到师弟会是这般反应,微微一笑:“我们都想错了,昨夜那人并未成为这孩子的心魔,这孩子内心坚定,却因本性使然,自己倒成了自己的心魔。”
“年纪轻轻便对自己的要求那么高,还因为此事堕入心魔,师弟啊,看来他日后的成就,比你我还要高的多了,也许他会是这数百年来,第一个有机会踏入十清境的人。”
云明道人说完这些话,苦笑一声,却突兀的想到了一个人,不由得有些感慨。
若是他还在的话……肯定也有机会突破十清之境的吧?
想到这,他不由得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是自己害的他成了那个样子,却连弥补他的办法都没有。
启明道人听师兄说完却是一愣,一脸的不可思议。
十清境?师兄会不会对他的期望有些太高了呢?
自此之后,白逸成了十清观众多弟子中的一个异类,他不用做早课,也不用值夜,更不用招待香客。
即使心有不满,可这是掌门真人的命令,众多弟子也不敢多说什么。
在修行之余,白逸总会一个人来到十清观后面的山上,一个人对着满山的树木发呆。
而每次下山回来,都是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
云明道人和启明道人看在眼里,也不由得有些心疼白逸。
天空中又飞过一只飞鸟,不过这次的叫声,高亢且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