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样的话,青峮心里有些反胃,表面上略有些羞涩地摇摇头:“承蒙娘娘厚意,只是我出宫的时辰快到了,实在是遗憾。”
汪督主每一句话都有深意,只是青峮当时并没有反应过来罢了。
她心中猜测着德妃的用意,德妃这个邀请颇为突兀,断不是为了唠家常叙交情。而今天她要是应了,那么三宫六院恐怕都要走一召了。
她与德妃没有任何交集,若不是因为太后要审她,大概她不会与四妃见上面。
怕便是为了靖国夫人,当是为靖国夫人求情?
可怜天下父母心,便是宫中的妃嫔,同样也是如此。
“姐姐也不是为了别的事,只是当年让你受了些委屈!恐怕是要赔礼道歉的好事,莫怕呀,皇太女殿下!”梅妃躬身一礼说道。
果然,德妃随后便提到靖国夫人,这么说道:“本宫的侄女比公主殿下大了十来岁。再小也是一起长大的,想必靖国夫人也知道当年自己的错误,后来青峮公主离开的时候也应该知道靖国夫人被送进了云归庵吧?”
青峮只点了点头,没有接上话。
见此,德妃眼神越发温和,语气却黯然道:“殿下,你知道云归庵吗?”
青峮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仍旧没有说话。
贤妃却长长叹息一声,道:“那里不是什么好地方啊,四周荒凉、香火冷落。妹妹实在不想自己的侄女儿在那里度过一声,她尚不到二十五岁啊,皇太女殿下,你觉得呢?
她们的意思,青峮很清楚。这个本身还清楚的记着四大妃子,是如何推波助澜,把她这个一国公主发配到别宫的。若不是皇帝实在生不出来下一个公主,恐怕不会有人记得。
归云庵这样的地方和别宫也差不多,既然进去了,就轻易出不来,尤其青峮公主闹出那么大的丑闻,还御前的金甲卫士亲自护青峮送去那里的,就更出不来了。
换言之,青峮被囚禁在别宫了。年限是多少,没有人会知道。靖国夫人情况本来跟自己是一样的,可是人家宫中有人有德妃娘娘在,她便可自由出入宫闱,想去哪儿去哪儿。
想必之前靖国夫人一直以为,有德妃姑母在的一天,青峮公主都不会出来了。
见到她脸色沉凝,沉默不言,德妃终于按捺不住,上前两步,低下头直接说道:“皇太女殿下,本宫是来向你求个情的。本宫的侄女的确是有错,但一生囚禁在外面太过残忍了。恳请公主殿下,看在你二哥之前护佑过你的份上,就饶了她这一次!”
风譬昭看着青峮神色变换,上前两步,想要听清二人在说什么。
青峮抬起头,眼中疑惑地看着淑妃,略有些茫然地道:“娘娘,二哥,我是因为他有兄友妹恭的美德,是皇上下令将靖国夫人送去云归庵的,娘娘应该去向皇上求情才是。却是折煞本宫了。”她所谓的二哥现在不知道在筹谋什么,刺杀行动呢吧。
但是,撞破青峮救慈缘大师的人,是靖国夫人;
曝出靖国夫人虐杀皇宫女官的,是去敲响了登闻鼓的靖国公府仆人。
靖国夫人的事情,明面上与青峮何干呢?
让青峮顿觉无语。
“本宫不会求错人的,请皇太女殿下代为向陛下与督主大人美言求情,本宫感激不尽。”
梅妃本着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继续逢迎:“是啊,公主殿下,现在你可是皇太女了!此等小事对你来说也是芝麻绿豆大小的小事一桩!”
“若是公主殿下能够答应我等必会感念公主殿下仁慈厚德!”贤妃说的话在宫中是有些分量。毕竟那么大年纪还能做宠妃,自是有招数的。
青峮摇摇头,说道:“娘娘,我实在惶恐。父皇虽然封了我,可却没准许我干预朝政,督主大人的事情乃家国大事,我更不敢说一个字。”
她正想向四妃请辞,却听到德妃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台外夫人,你想要风少爷多一个敌人,还是多一个朋友?”
风譬昭脸色很是不好。
听到德妃提到自己,风譬昭眼眸半眯了起来,朝德妃淡淡地看了一眼语气极淡的说出了,进入慈宁宫以来第一句话:“娘娘以我为威胁?”
察觉到他的目光,德妃丝毫不以为意笑了说道:“跟在督主大人后面一直默不作声,本宫倒是忘了有你这号人!台外夫人,本宫进宫已经十多年,陪在皇上身边快二十年了。别的不敢说,一两个得用趁手的人还是有的,要找一个台外的麻烦,还是可以的……”
风譬昭抚了抚鬓发,声音表情也极淡道:“我父亲一把年纪了,两位哥哥远在边关,也就小子这么一个牵挂了。如果靖国夫人一辈子被囚在云归庵,寸步不出,那么……至少还能把命留下,本官会不惜一切的代价来爱护自己,保护公主!”
父亲是丞相居一品,大哥是轻车督尉四品,二哥是骠骑将军西戍边疆二品。三哥太府寺少卿四品上。青峮盘算了一下风譬昭的家底发现德妃果然想挑软柿子捏。
德妃脸色变了,随后又恢复成正常,似玩笑的说:“那么……本宫会不惜一切的代价来救靖国夫人喽!”
听到这威胁,青峮笑了,仿佛有些了然的说道:“娘娘,我之前想不明白,现在却知道靖国夫人为何会直闯掌乾殿了。”
德妃与世无争,她的侄女靖国夫人却是野心极大之大。德妃的父亲是太师。靖国公府和太师府都是二品。比起相府还是差一些。
青峮一直觉得她们不像真正的姑侄却像是一对真正的母女,不然,她怎么这么呵护一个小小的靖国夫人?
现在听到德妃这一番威胁话语,她倒是发现这对姑侄的相似之处了,那就是都不怎么聪明。
靖国夫人已经被送进云旧庵了,证明不管是靖国夫人还是德妃,都远不及永久帝对她的宠爱。
就算是把青峮囚禁起来,别想着给她报仇。
可是德妃明着求情,却说出了这些明目张胆的威胁,会不会太可笑了?
永久帝留着自己这颗棋子还有用处,这不,今日就拿来当靶子了。而在场的这三个妃子明显就是要和皇帝作对,而那个蠢笨如猪的纯嫔还在装腔作势。
此事就连太后都不敢掺一水。
后宫的女人啊,究竟是太过愚蠢还是另有依仗呢?
若是后者,那就别有一番趣味了。德妃敢大声直言能在朝中有一两个信得过的人,不知可能想过朝中可没有他们几位皇子的一席之地。
不管四妃如何想,她都懒得理会,也不会在意。
君臣有别,她没有多说什么,仍旧给了风譬昭这个他名义上的丈夫一个眼神,便打算离开了。
与一群拎不清形势的妃嫔说话,实在太耗费时间。
不过,德妃再一次挡在了她面上,竟然直接跪在地上了!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
不待德妃开口,贵妃便说道:“公主殿下的性,皇上想必比我等清楚得多。然则君臣有别,德娘娘是希望皇上听到你为了救一个外臣之女,来逼迫君?还是希望已经沐浴皇恩出入自由的靖国夫人早早没命?”
德妃眼神惶然,色一下子变白了。
贵妃看着他的神色,心下明了又说道:“靖国夫人生母不祥,德妃你是十八岁入宫,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他亲娘呢!但若这是凤子龙孙,我等为何又不知道呢!”
青峮心中暗自抖了抖,后宫的女人果真可怕,这么快就联想到私生女上了。
靖国夫人刚想反驳,却看见德妃脸色有苦难言,一瞬间无言以对。
心想忍不住抖了抖,她明白贵妃这是什么意思了。
靖国夫人忙上前扶起德妃,突然发现二人长相何其相似,然而对此她只是浅浅一笑:“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呢!靖国夫人本来就是诏命夫人!公主和以前的确是不可同日而语!不过这样才更有挑战性!”
靖国夫人展开双手向前路一指:“不只是对我,就二皇子而言,他一定会后悔的!
前路上无论是数量还是实力,皇太女殿下要遇到的敌人绝不是现在这般了。
臣妾现下,还请皇太女殿下前行珍重!”靖国夫人说罢,福了福身子,带着德妃便离开了。
德妃脸色很是难看。就在她们远离慈宁宫,一个削瘦男子龙章凤姿孤零零的站在那里。
“皇儿,你怎么来了!”
“深雪,拜见表弟了。”靖国夫人上前行礼。
“江深雪,你以后还是叫我二皇子吧!里面的事我听说了!你们对于皇太女殿下是敌是友都无所谓,因为不值一提!”
靖国夫人有些错愕的盯着他,宫中耳目众多并不稀奇,稀奇的是他的态度为何转变如此之快?
二皇子继续呵斥:“靖国公虽然小有权势,但是他绝对不会跟风相风家对上!
更何况,汪濯秀在父皇的权威之下已全然无敌,连他都甘为青峮驱使,前来问责于我,你好好想想吧!
更何况,你败坏门风在前,刺杀在后!若有下次,我绝不可能再保你!”
靖国夫人愣了一下,她的确虐杀,但她刺杀谁了。
慈母多败儿,这句话父皇怎么可以用在德妃这里。
在二皇子看来,母妃管教不了靖国夫人。不如舍了!既然如此,靖国夫人就一直留在云归庵里吧。他倒想看看,德妃那一两个趁手可用之人,是怎么个趁手可用法
“以后,别来了!”
靖国夫人点点头,道:“是的。姐姐……臣妾走了!姑姑就有劳了。”
“靖国夫人,听闻令尊调任上书中侍郎!真心可喜可贺!”风譬昭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青峮只是淡淡的看着他,并不说话。
“是吗?参见皇太女,说起来昭儿还是我表弟呢!如今又尚了公主,大家自然是一家人!何必这么客套!”
靖国夫人心里虽有不平,但是面上却没有半分不悦。
德妃本名江清华,兄长江乘风能调任为尚书中司侍郎,原因有很多。
其中有两点是最重要的:一是江乘风是簪缨江太师家的嫡枝嫡长,二、是因为其爱妾是贵妃娘娘玉盈盈、贤妃娘娘玉玫卿的庶出妹妹玉微彤。
贵妃、贤妃其实也是庶出,玉府嫡女乃相府夫人玉承暖。
相府夫人玉承暖与之前的皇后娘娘也是颇有情分的手帕交。
“局势不会一成不变,众人的选择更是如此。无论臣妾走了哪条路子,都是有因有果的!还望公主海涵!”
青峮点点头表示赞许。靖国夫人话里的意思,朝局不会一成不变,朝官的选择更是如此。
朝堂后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当初的事绝非偶然,也许靖国夫人只是必然出现的一颗小小棋子罢了。
风譬昭此前玉家很明显趋向江家和二皇子府,现在玉家嫡女的儿媳妇是皇太女,玉家行事会不会像以前那样,风譬昭现在还不好猜度。
“道袍不必穿了!我会跟父皇禀明。”青峮做了一个握手的姿势。
靖国夫人立刻心领神会,起身把手搭在上面。“多谢皇太女殿下!”
“这皇太女殿下就不必叫了!”青峮与她握手。“如果想出来,我还有大事相托!你仔细斟酌吧!好自珍重,也许以后就此别过了,深雪姐姐!”
“你若是想撒下一颗棋子,还莫要和我交往过密呀!”江深雪拢了拢右边,浅灰色的符文飘带。
宫墙上,右边的女子,穿着白衣蓝裙,身边站着一个戴面具的白衣青年。左边则是一身道袍,神态悠然的贵夫人。
一群宫女在旁边繁忙而疲惫的奔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