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云卷云舒,清风浩荡,整个校园里一派生机勃勃的夏日景象。
“晚冰,你明明不是那样冷酷无情的人,为什么要这样伪装自己来伤害我?”脚踏车急刹车停了下来,威风凛凛地拦住了绿荫道上的女孩。
终于还是来了!
微微咬了咬嘴唇,女孩平静了自己的情绪,抬起头,强迫自己坚强地正视着他。
“楚思南,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拜托!你不要老是装出一副圣人的样子来教训我!”靖晚冰目光冰冷如霜,一字一句地吼回去。
此语一出,刹那间男孩原本清澈透明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乌纱,颤抖着,神秘而可怕。
靖晚冰看着他,感觉自己仿佛沦陷到了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洞里面,一种强烈而又沉重的罪恶感陡然揪紧了她的心脏。其实她不该这样伤害他的,真的,如果没有若冰的话。
沉默和压抑横亘在他们中间。
女孩抱着书快步向前跑去,像逃离一样。
“哐——!”
身后传来车子倒地的声音,楚思南从后面一把抓住了晚冰的胳膊将她纤弱的身子甩了过去正对着他。
她剧烈喘息着,恶狠狠地看着他,她想要告诉他她并不难过,她也不怕他!
他死死地盯着她,同样剧烈喘息,阴冷的双眸里有忽明忽灭的火光跳动着。
“靖晚冰!你当真是以为我喜欢上你了对不对?!实话跟你说了吧?像你这种想要通过装忧郁装冷漠吸引我注意力的女生我见得多了,真是可笑,你还要继续演下去吗?”楚思南冷笑连连,双手用力掐住她的肩膀,仿佛要将手指刺进她的血肉里一样。
扬起脸来的晚冰笑得比他还要灿烂,仿佛眼前站着一个傻子,轻屑地挑着眉:“是你太自以为是了吧?!实话跟你说了吧?像你这样自以为长得帅家里有钱就可以让一大堆女生围着团团转的男生我可见得多了!我——不——希——罕!”她抬眼打量着他,硬声反击回去。
沉默,可怕的沉默!她看到他眼眸里原本星芒般闪烁的傲气一寸寸黯淡了下去,瞬间彻底熄灭。她能感觉到此刻楚思南一定恨不得杀了她。
许久,许久。
他终于怔怔地松开了她,颓然丧败,木木地任由她离去。
转过身大步向前走着,眼眶里的泪水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楚思南,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靖晚冰,我会让你后悔的!”身后响起阴枭暴怒的咆哮声,差一点震断了她的所有神经。浑身微微抽搐着,晚冰抱紧了怀里的书,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是的,楚思南做到了!他真的让她后悔了!
那一天是他的生日,本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她和他的人生不会再有交集。然而恰恰相反,此后她的每一次撕心裂肺都跟他紧紧相连。
位尊权高的楚社长专门为他的宝贝儿子举办了一个盛大豪华的生日Party。
作为他的好友,靖晚冰和她的若冰都接到了他的请帖。若冰喜欢楚思南,一直以来都不曾改变过,这是她亲口对她说的,也就是在那一次,若冰郑重地宣布:“楚思南是她的,没有人可以抢走!”
而她是有愧于若冰的,晚冰一直觉得,是否,只要她还活着一日,便不能摆脱这种罪恶感?z整个一生里,她都是缠绕着她的噩梦,令她无比厌恶自己。
暮春的樱花树下,星空璀璨。Patty上,打扮得金光闪闪的沈若冰和一身王子装扮的楚思南自然是全场引人注目的焦点。他们手挽着手穿梭在人浪里,相视而笑。
优美的华尔兹,梦幻的彩灯,甜蜜可口的糕点,五光十色的饮料。
一身朴素洋装的靖晚冰呆呆地站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看着楚思南意气风发地站在讲台上发表着生日感言,慌乱的情绪在一个小小的瞬间沉没了。
等到她泪眼朦胧着重新抬起头来,看到的是一张质疑愤怒的俊脸。
是他!她努力牵动嘴角,想要扯出一个笑容给他看,却发现面部太过于僵硬了,死活笑不出来!
“这样压抑着自己,你会崩溃的!”目光渐渐柔和,楚思南不由分说拉起她的手就走。周围有无数双刺眼的目光在盯着她,令晚冰麻木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反应。
原来夏天的风也可以这么冷,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止住了脚步。
身侧各色车灯忽闪着,交错而过!
“你疯了?”大力甩开了他的手,靖晚冰疯狂后退,目露惊恐。
“我没有疯,再这样下去会疯掉的人是你!”楚思南闭了闭眼睛,显得有些烦躁,说完这句话,他勾了勾下巴,猛地抬手扯松了领间让人窒息的黑色蝴蝶结,凛冽地瞪住她。
晚冰承认当时他的话确实镇住了她,那一瞬,她突然失去了伪装的勇气,内心荒凉如死。
“我什么都知道了!若冰的左耳会失聪,是你一手造成的,所以你一直觉得亏欠她,对不对?”楚思南难以理解地问,上前两步定定地看着她,仿佛他已经彻底看透了她似的。
刹那间,她知道了有一种心痛,进入到骨髓里,真真切切。心立刻疼起来,她在他面前放声哭了起来。
她的脆弱换来的是他热切的怀抱:“就算你想要弥补她,也用不着这样折磨自己折磨我!当年的事只是一个意外,若冰她自己也有错啊?”他低沉而又温柔地吼道。
夏夜的晚风包裹着他们的身子。
时间分分秒秒往后走。
突然间,靖晚冰感觉到了一种刺骨的悲凉霎时攫取了她的心脏,令她窒息。
楚思南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慌忙松开了她。
“若冰!”侧过身,他们同时低低唤道。
话音刚落,一记狠狠的耳光甩在了靖晚冰的左脸上,热辣辣的,天旋地转。
她怔怔地站着,不好发作:“若冰,我——?”话未完,又是一记耳光狠狠甩在了她的右脸上。她彻底被打得麻木了,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嗓子干哑发不出一个字。
仿佛还未尽兴,若冰的玉手再度重重袭来,晚冰不知道自己被甩了多少个耳光,但是她知道她不能反抗,这是她欠若冰的!
“够了!”随着一声怒吼,楚思南一把拉过疯狂的若冰,一记响亮的耳光怒不可歇地抽了出去。
一袭娇弱美丽的白裙,若冰身姿纤弱,毫无防备,重重跌倒在地上。
“若冰?”嘴角鲜血淋漓,靖晚冰捂着肿胀的脸急呼了一声,同样发出了惊呼的还有那个行凶者。楚思南似乎也被自己方才打人的举动给震惊了。他俊朗的脸上纠结着痛苦和错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
“呵!呵呵!”地上的人惨淡地冷笑了几声,勉力撑着身子站起来,啼笑皆非地看着他们。
这一刻,天上地下,蓦然死寂,只有若冰的冷笑声,鬼魅而寒冷,仿佛来自地狱。
一股强烈而又清晰的罪恶感深深揪紧了靖晚冰的心脏。
她颤颤巍巍的刚欲上前扶住若冰,楚思南动作快了她一步。
若冰怔怔地推开了他,苦笑了几声,纤指一伸,指向靖晚冰:“楚思南,你竟然为了她打我!我要让你后悔一辈子,你们会遭报应的!”她恶毒阴冷地诅咒着,忿忿不平的眼光一闪,纵身飞奔向车水马龙的夜路中央。
“若冰……”靖晚冰破碎地呢喃。
脑子里一片惨白,双腿抖索着无法移动半步。
死亡!她感举到了死亡的气息在蔓延。楚思南反应了过来,大喊着若冰的名字,疾步追了上去。
但是已经迟了——
一阵急促而又刺耳的车鸣声将她彻底推倒了生与死的边缘。
天上地下在这一刻变得寂静可怕,晚冰什么也听不到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倒在夜路中央的两个人。
楚思南抱着一身公主裙的若冰,她的若冰,仰天狂啸着。她看到了他面部扭曲变形却听不到他在喊什么。他们身下的那一片血红色的水花向四周狂涌着,冷冷地刺痛了她的双眼。马路上几辆车缓缓停了下来,人群渐渐更迭上去,拦住了她朦胧的视线。
——
“小晚!你醒了!”睁开眼睛,已是置身于医院的廉价病房内。爸爸妈妈关切慈祥的脸让她意识到她依然活在这个世界上。
为什么我还活着?为什么?
“你昨天晚上晕倒在马路边上了,是一个好心的司机将你送到了医院,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了?”父母关切的话语声在她耳畔回响着,从他们隐隐约约闪烁的眼光中晚冰意识到了他们有事在瞒着她。
晚冰怔怔地流着泪,头脑再一次惨白,只有若冰那一句阴郁的咒语一次又一次地涌入她的耳神经。
“你们会遭报应的!”
“你们会遭报应的!”
若冰葬礼那一天,她还是去了。穿着一身黑色的裙子,头发绑得高高的。她萧然地站在冷风中,任由罪恶感侵蚀着她的心脏。
“思南啊!是我们若冰太不懂事了!你别往心里去啊?”听到了他的名字,她猛地抬起头来。他也来了,依旧是一身黑色的西装,微长的头发在头顶上随风翻滚。可笑的是他竟然像一个成年人一样戴上了墨镜,掩饰着自己眼里的悲伤。说话的是若冰的妈妈,一个浓装艳抹的贵妇人。沈家的人吃饭做事还得看楚思南爸爸的脸色,正如她家里人吃饭还得看沈家人的脸色一样。他们自然不敢多多刁难楚思南,并且尽力将责任往死者身上推。
“可怜的若冰,尽然有这样的妈妈!”晚冰喃喃低语了一句,苦笑着。脸上的笑容随即一闪而收,因为她看到了那位高贵美丽的沈夫人正在向她走来。
来不及闪躲,一记耳光理直气壮地甩在了靖晚冰微微发肿的脸上。又是一阵火辣辣,天旋地转。她突然发现这母女俩掌力的确挺大的,这两天来她挨的打足以让她终身受用。
“小贱人!”沈夫人用一个恶毒而又低俗的词语骂她。
靖晚冰抬起手捂着脸,木木地看着她,仿佛刚才挨打的人不是她,说实话这一刻她很同情这个凶神恶煞的女人,女儿死了,她不敢得罪楚家,只能把所有怨气都撒在她一个贫民的身上。
“六岁时,你害得我们若冰溺水,左耳失去了听觉!我一直都没有说过你,因为你是老靖的女儿。若冰也没有怨你,依旧拿你当好妹妹看,可是你是怎么回报我们若冰的,你说啊?”她浑身颤抖着,咬牙切齿地瞪着她,仿佛要将她生生吞掉。
若冰是没有怨我!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更残忍的手段来折磨我而已!晚冰的目光空洞如死,她沉默以对,浑身的血液却逐渐冻结成冰。
“算了,走吧?”沈父快步走了过来,拉过了自己的妻子。他淡淡地看了晚冰一眼,轻轻叹息,随即拥着抽泣的妻子走开了。
他的背影告诉她,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她!
人群渐渐散去,靖晚冰才得以来到若冰的墓碑前。头顶的樱花遮天蔽日,她豁然紧闭了一下双眼,平静着自己的情绪。墓碑上,若冰如山花般灿烂的笑着,纯真无暇。她不敢睁开眼睛看,双腿又开始抖索。
“你们会遭报应的!”
“你们会遭报应的!”
脑海里一遍一遍重响着若冰死前的诅咒。她的心一寸寸下沉着,仿佛沉到了一个永远也醒不来的噩梦里面。
我的若冰!你致死都不肯原谅我吗?你真的要我在罪疚中残喘着度此余生吗?
一双冰冷的手轻轻攀上了她的肩膀,随后从后面死死地抱紧她。黑衣衣袖上的金扣在她的胸前闪烁着。她没有挣扎像一个木头一样任由他抱着,她感觉到了一滴滴冰冷如铁的液体沿着她的脖颈缓缓下滑,表情呆滞如死灰。
那一刻她突然觉得若冰好狠毒,竟然把他的生日变成了她的祭日。
“晚冰,我明天要出国了,你自己好好保重!”沙哑阴郁的嘶声在耳畔响起,他松开了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没有回头,她依旧凛凛地站在冷风中。
他可以逃得远远的而我呢?我又该何去何从?永世得不到赎救的我该怎样走完依旧漫长乏味的人生路。突然间,她希望六岁时自己就该一个人溺水死掉,这样若冰不会跳下水来救她,她也不可能遇见他。她的灵魂可以在另一个永恒的国度里得到安息。为什么一切变得这么不可理喻!这么残忍!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