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叔叔,你看,我在这里呆了两个时辰,没有一个人经过。可是连这里都挂满了红色的绸带。”小蝶蹲下身,一只手托起那一根绸带,上面有白色的字写着:“祝青言大人与龙千缨少主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土豆一脸担忧的看着她,想安慰她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他跳下小蝶的肩膀,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变得有两个小蝶那么大,他轻轻把她搂进怀里。小蝶顿时抱住他放声大哭起来。
“我不想回逍遥了,我不想见到他,我什么都不想知道,我要回去,我……”小蝶哭得哽咽,说不出话来。她心里已经完完全全有了答案了,小时候那些人说的话是真的,他会娶别人,会忘了自己,他还发誓他一辈子除了自己不会娶别的女人的,可是他骗了自己。他忘了他曾经在祠堂里和她向祖宗拜了堂,成了亲。
“到了这儿,你已经回不了头了。”
“阁主。”泥巴精连忙拍了拍小蝶的背,帮她顺顺气儿。
“上来。”小蝶哭得无法自已,血月皱了皱眉头,一下子打晕了她,搂过她的腰,把她抱上了马,泥巴精赶快缩成一团跳到血月的肩膀上。
血月驾马在长安城马道上狂奔,出城的城门在长安北面,临近幻族灵虚大婚,所以天都府下令这一月之内北门昼夜开放,但是检视较为严格。血月不是一个喜欢骑马的人,她的行踪就像风一样来去自如,没有人知道她会什么时候出现,也没有人知道她什么时候消失,在很多人眼中,她是一个彻头彻尾冷血无情的死神,可是当他们知道这一点的时候,都已经死了。
至于小蝶,连泥巴精都觉得血月待她不一般,可是血月自己清楚得很,如果她不是青言的妻子,如果青言不在意她,她早已经被血月丢在云崖等死了。她只是想顺水推舟卖他一个人情而已,又或者会是一笔不错的交易。同时,她不能得罪弋阳背后的那一派人,这样对于他们而言有损无益,所以她不告诉小蝶她的名字。
血月坐在马上丢出换日楼的令牌,守门的士兵看了一眼,立刻低头毕恭毕敬地用双手奉还给她,放她出城。血月在野外把马丢下,这东西实在是太慢了,还有三十里地,天亮了它也跑不到逍遥。一个黑影从暗处钻出来,扛起被血月打晕的小蝶,紧紧跟在风行的血月身后。
“你……”小蝶睁开哭肿的眼睛,看见血月冷冰冰的眼睛正在盯着自己。“这是哪儿?”
“逍遥有族域结界,正门一般人进不去。你沿着这条路直走,走半个时辰向左边走,然后……”这是小蝶一个多月以来听到这个姐姐说得最多的一次话了,当然她是没有什么心思听的,那些话好像还没有灌进她耳朵里就被风吹走了一样,她只想回去和芨芨在一起。
“不,我要回去。”她抬起头,血月已经消失了。“土豆叔叔。”小蝶站起来着急地对着空空的旷野大喊,没有人回应。
眼前黑漆漆的一片,脚下白色的入梦花在月光下发出淡淡的,肉眼几乎看不见的莹白色光芒。这里已经是逍遥的地界了,这是只有逍遥才有的入梦花。
他们都走了,把自己一个人丢在这孤零零的荒地里。她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哪里才是回圣城的路。
“啊!”突然小蝶背后吃了一箭,巨大的冲击力和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跪倒在地上,身体还没来的及作出反应,更多的飞箭从黑暗中向她扑来,射中了她的手臂,小腿,肩膀。小蝶一瞬间仿佛失去了知觉,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字“跑”,她惊慌失措地逃亡,她耳边能够清晰地听见那些士兵的呼喊声,恐吓声,她不敢停下,慌乱地逃窜,那一瞬间她仿佛获得了巨大无比的力量,身上的疼痛全部都消失了,时间也消失了。
她不知道自己逃了多久,只是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大了。她停下,看见自己的双手都沾满了自己的鲜血,衣服上也全部都被血浸湿了,周围明明是一片漆黑,可是这漆黑之中却隐藏着许多可怕的东西,那些人离自己越来越近了,现在很安静,她能听到,他们一步步逼近的脚步声。
小蝶害怕极了,可是她全身的力气好像都已经耗光了,恍惚之间,她听见了芨芨的声音,他站在家门口,站在紫灰色的雾霭里,大喊着:“姐姐,姐姐……”
“芨芨……”这一瞬间,她真的好想回去,回到圣城,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最好忘了,忘了长安的事情,忘了林宇对她说的话,她只需要知道,她在等一个人,那个人是会来接她的,那个人并不需要来接她,只要,只要这一个念想就好了。
这里实在过于可怕,她所有的信念都在一夕之间摧毁了,她曾经在无数个痛不欲生的时刻,辗转难眠的夜晚,一遍又一遍的安慰自己,拼尽全力说服自己活下去的理由,就像一个美梦,而现在,梦醒了。她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她看着粘稠的血液顺着手臂流进手指缝里,落进泥土里。
这一切都赶快结束吧。
圣城恐怖的雪难,棠儿凄厉的哀叫,她父母绝望的哭声,万寿英灵风轻云淡的神情,从前世的灭顶之灾,金秋弱弱的啜泣,无稽崖上的烈火,这一切,就像一座座大山压在她的身上,压得她无法喘息,压得她快要死了。她闭上眼睛,这一切都赶快结束吧。只是对不起芨芨了,他要是知道自己死了,一定会很难过的吧。他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可是她把他丢下了,留他孤零零一个人了。
如果时光可以重来一次,她一定不会离开圣城了。不,自己应该呆在地狱里,这样,一切灾难都不会发生了。
“你终于来了。”小蝶隐隐约约感到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话,那声音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似乎很陌生,又似乎很熟悉。可是她太累了,她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她也不想睁开,她不想知道那是谁在说话,因为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只需要一会儿,一会儿就结束了。
“你还不能死。”她感觉到有一只手拽住了她的手臂,想把她从地上拉起来,但是这毫无意义,她已经快要彻底失去意识了,脑海里只剩下芨芨不停地喊:“姐姐,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