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帝国,河东路,代州阳泉县。
晴朗的夜空下,一行人正顺着白溪矿山山脊缓缓下山,每个人都佝偻着腰,背后沉重的竹篓里装满了矿石,多的有上百斤,少也有数十斤重。
白溪矿山是帝国知名的矿山之一,盛产红玉。
红玉是一种灵玉,类似的玉还有绿玉、蓝玉、黄翡等。灵玉用途极广,能够照明、烧火取暖、冷藏食物等,更重要的用途是可以制作修行士们必备的装备——灵器。灵器工匠们可以在武器、护甲、饰品等物上镶嵌灵玉,再通过繁杂的篆刻工艺将灵玉与装备联为一个整体。
灵玉是十分紧俏的战略物资,与盐、铁、马匹一样,是受到帝国管制的违禁品,民间不得贩卖交易,一旦查处,立即会被抄家杀头。在太平盛世里还好,随着帝国日渐腐败衰弱,北方魔族频繁叩边劫掠,加上近些年天灾频繁,许多活不下去的百姓们开始铤而走险,从事违禁品的走私、交易和制造。
眼下这一行人都是白溪村的普通村民。白天,白溪矿山里官府巡查得严格,下半夜却无人看管,白溪村村民们便隔三岔五组织队伍半夜进山偷矿贩卖。
走在队伍的末端是一对夫妻和一名五六岁的幼童,丈夫和妻子背后的竹篓里装满了细碎的红玉矿石,尽管二人平日在田间劳作惯了,不过背着上百斤重的竹篓翻山越岭,依然将二人累得大汗淋漓。
偏偏这时,儿子云谦闹了起来,不断扯着母亲的裤腿嚷嚷着要抱抱。母亲不耐烦了,低吼了一声:“让你别跟过来,你偏要过来,现在哪个还有力气抱你?”
在小云谦心里,母亲一贯是温柔娴静的,他从未见过母亲对自己这样凶过。小云谦愣了半晌,大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嘴巴一瘪就要哭。
偷矿石本就是犯法的事,不能声张,夜里静寂,小云谦这一哭肯定整座山都听得清清楚楚,那还不惊动矿山守卫?父亲急了,忙放下竹篓,抱住小云谦哄道:”别哭,别哭,这山里有妖怪,你要是一哭,妖怪就会跳出来把你吃掉!“
小云谦大悚,忙双手捂住自己嘴巴,瞪大眼睛不断打量四周昏暗的树林。
走在一家三口前面的村民们也停下来歇息,看着小云谦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都不禁笑了。一名青年汉子低声笑道:“这一带又不是边境,哪来那么多妖魔鬼怪。”
另一名中年汉子反驳道:“那可不一定,我最近听说我们这一带好像真的有妖怪吃人。”
青年“啊”地一声低呼,凑了过来,压低嗓子问:“真的假的啊,不会又是以讹传讹吧?”
中年汉子左右扫视周围,神秘兮兮地说:“我是前几天听县里燕捕头说的,当时燕捕头在酒楼里喝得烂醉,嚷嚷得很大声,许多人都听见啦。”
一名老汉嗤道:“燕捕头天天吹牛,他的话你也信?”
一提起县里的燕捕头,村民们就不禁想起了燕捕头做过的许多荒唐之事,一齐低声说笑议论了起来,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
大概是出发前水喝多了,一名矮壮汉子突然感到一阵尿急,便离开人群,走到一株大树背后撒尿。刚刚解开裤子放水,忽然听见背后的树林里隐约传来莎莎轻响,矮壮汉子扭头一看,背后什么动静也没有。回过头继续撒尿,没过几秒,他听见背后传来了”啪“一声脆响,像是什么东西踩断了地上的枯树枝。
矮壮汉子惊悚地回头,骇然发现自己面前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那东西有近三米高,又肥又壮,站在面前黑乎乎地如一座肉山,一对拳头大小的血瞳反射着暴虐的红光,腥臭的气息从血盆大口和鼻腔里直喷而下,笼罩住了矮壮汉子全身。
矮壮汉子浑身都僵直了,张嘴发出一道凄厉的尖叫。巨大的妖怪张开利齿森森的巨口,兜头咬下,霎时间将矮壮汉子整颗头颅含进了嘴里,随着一道“咔嚓”碎响,矮壮汉子的尖叫便戛然截至。
矮壮汉子的尖叫惊动了村民们,几名村民一齐冲过来查看究竟,冲到大树下,只见血泊中矮壮汉子只剩下了半个身子,都不禁大惊失色,一面退逃,一面大声嚷嚷。
“老三死了,老三死了!”
“有妖怪,真的有妖怪!”
“逃命,大家快逃啊!“
村民们大骇,都弃了幸幸苦苦背出来的红玉矿石,拔腿向山脚下逃去。刚逃了没多远,忽然前方树林里树冠一阵剧颤,三米多高的巨大妖怪跳到了路中间,将村民们下山的退路截断了。
“嗷!!!”
妖怪发出一道震天动地的巨吼,震得人耳膜剧痛,树叶唰唰落下来,如同下了一阵暴雨。村民们尖叫连连,转身便往山上跑。有道是下山容易上山难,没跑几步,跑得最慢的一名老汉被巨大妖怪追上了,一爪子扒倒老汉,一口咬在肩膀上轻轻一扯,老汉的身体像纸一样,霎时间就被巨大妖怪撕成了两半。
巨大妖怪咀嚼了几口,大概是觉得不好吃,便扔了手里的尸体,继续朝村民们追了过来。人奔跑的速度哪里有巨大妖怪跑得快,每隔数秒便有一名村民被巨大妖怪赶上咬死,幸存的村民们不敢在沿着大道跑,一声发喊,四散森林,各自逃命。
巨大妖怪低吼一声,四处打量逃窜的人群,忽然看见左侧抱着幼童的一对夫妻,顿时眼睛一亮,咆哮一声,朝一家三口追了过去。
巨大妖怪仗着皮糙肉厚,在森林中横冲直撞,拦在面前稍微纤细一点的小树躲都懒得躲,直接一头撞上去,把小树撞成两截。就这样,很快巨大怪物就追到了一家三口的背后。
父亲抱着小云谦,经过一番急速狂奔之后累得浑身发软,他听见妖怪“噗嗤噗嗤”的呼吸声越来越近,心里一横,一拽着妻子,死死把小云谦护在怀里,从山坡上滚了下去。妻子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一咬牙,也顺着丈夫滚下的位置滚了下去。
巨大妖怪刚想低头吃人,却发现猎物霎时间都消失不见了,不禁大为恼怒,仰天发出一道怒吼,猛地一跃,也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哗啦啦”
一连串声响之后,一家三口都滚到了山谷底部,也是他们命大,这个山坡虽陡峭,不过植被大都以灌木丛为主,没有粗大的树木,更没有锋利的尖石拦路。
丈夫晕头转向地睁开眼,低头一瞧怀里,儿子云谦灰头土脸的,没有受伤,不过眼神有些发懵。丈夫起身,扑到妻子身边猛地摇了摇妻子。
“老婆,老婆,你醒醒!”
妻子呻吟一声,迷茫地睁开眼,坐起身来。丈夫忙上下打量妻子,问道:“你还好吧,有没有受伤?”
妻子正要说话,忽然听见头顶上传来“轰隆隆”地巨响,不禁面色一变,猛地把丈夫推开。
“快躲开!”
巨大妖怪浑身缩成一团,裹挟着泥土和树叶从山坡上滚下,如同一块巨大滚石,从妻子的双腿上滚过!
“啊!!”
妻子发出一道惨叫,她的身体被妖怪庞大的身躯重重碾过。巨大妖怪在山谷中滚出好远,撞倒了一颗一人合抱的大树这才止住了巨大的势能。
“嗷……嗷……”
巨大妖怪用乌黑的爪子捂着额头,使劲抖了抖身子,泥土和残枝碎叶莎莎作响,从巨大怪物身上落下。抖完泥土,巨大妖怪便把注意力集中在了一家三口之上,低声咆哮着,一步一步靠近一家三口。
丈夫见妻子面如白纸,出气多进气少,眼见不行了,不由从地上拾起一根木棍,悲愤地大吼一声:“妖怪,我跟你拼了!”
望着迎面冲来的丈夫,巨大妖怪脸色露出了一丝残忍的笑容,举起乌黑的巨爪,一把拍在丈夫挥来的木棒上。
“啪!”
一声闷响,木棒被巨大妖怪的巨爪拍断了,就在丈夫目瞪口呆望着手中的半截木棒时,巨大妖怪左爪再挥,“唰”一声轻响,丈夫手里的木棒又被爪子削断了一截。巨大妖怪左右开弓,双爪连挥数下,一眨眼的功夫,丈夫手里的木棒便只剩下了小半截,虎口之上的木棒棒身完全消失了。
丈夫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和妖怪之间的差距,拼命之心顿去,颓然后退几步,抱着小云谦踉跄坐倒,闭目等死。
妖怪得意笑了,嘴几乎咧到了耳朵根下。它一步一步靠近丈夫,慢慢凑到丈夫头顶上,张开利齿森森的巨口,将小云谦和父亲的头颅都笼罩住了,只要大嘴一合,丈夫和小云谦就会像村里的老三一样惨死。
就在妖怪即将咬下,忽然原处传来一声大叱:“妖怪住手!”
空中传来一线火光,一道表面燃着火焰的飞剑由远及近,速度极快,猛地射向妖怪的侧脸,妖怪大惊,挥爪一挡。
“轰!”
一声巨响,飞剑上的灵力与妖怪爪子上的力量一撞,顿时爆发出一团火球,妖怪被轰得侧飞数米,撞在一颗大树树干上,又反弹了回来。
小云谦和父亲死里逃生,均惊喜地望着飞剑射来的方向,只见不远处的树冠上正站着一名白衣飘飘的中年人。只见那中年人双手捻着法决,口里念念有词,浮在面前的飞剑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八,每隔一秒,飞剑数量就成倍递增,当中年人念完咒语时,空中已有无数把寒光闪闪的飞剑。
妖怪也恢复了过来,大吼一声,迈着大步向中年人冲去。中年人右手往前一指,无数把飞剑霎时间一齐向妖怪肥大的身躯射去。妖怪猛地一擂胸口,一层金光在妖怪体表急速蔓延,很快,一层厚厚的石甲便将妖怪浑身覆盖住了。
“叮叮叮……”
密密麻麻的飞剑射在妖怪体表上的石甲上被弹开,石甲上只出现了点点白痕,妖怪本体完好无损。很快,妖怪便冲到了中年人栖身的大树下,低头一记猛撞便将大树撞到了。
中年人足下轻轻一跃,便跳到了另一颗大树树冠上,手中法决一招,飞剑群在空中拐了一个弯,又折返回来射向妖怪。面对来袭的飞剑群,妖怪视若无睹,依旧埋头冲撞,中年人每跃到一颗大树上,妖怪便立即将大树撞到,每过多久,山谷中的数十棵大树便都被妖怪撞倒了。
中年人无处落脚,无奈,只好从树上跃下,在谷底草地上站稳。妖怪见自己的策略奏效,兴冲冲锤了胸口几下,脚下加速向中年人冲撞而来。中年人双掌一合,大叱一声,空中的飞剑霎时间合成一柄燃着熊熊烈焰的巨大宝剑,笔直向妖怪刺下。
妖怪感受到了空中强烈的灵力波动,不敢怠慢,巨嗥一声,双爪在低声猛地一拍,砂石如洪水一般从妖怪脚下涌出,将妖怪浑身包裹住,迅速凝固,化作了一颗巨大的圆形石卵。
“嗤!”
一道闷响,巨大宝剑刺穿了妖怪凝聚的圆形石卵,圆形石卵土崩瓦解,乌黑的鲜血从崩解的砂石缝隙里冉冉淌出。在一人一妖的全力对拼中,妖怪终究还是稍逊一筹,被中年人一剑从头顶刺到了胯下,霎时间便一命呜呼了。
中年人快步走到石球化成的土堆前,再三确认妖怪已死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满额都是汗水,其实也快到极限了,手指一挑,巨大宝剑急速缩小,倒飞回来,准确插回背后剑鞘内,转身便往山谷外走。
“先生留步,多谢先生救命之恩,请问先生尊姓大名?”云谦父亲忙叫到。
“我不过是一名普通的仙士,降妖伏魔正是我们的份内之事,不必多谢。这里不安全,你们速速下山吧。”
中年人微微一笑,加快了步伐,很快便消失在了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