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后,李承恩独自坐在马车里看着徐文轩送来的口供有些迷茫,这些口供是镖师们从抓回来的山贼们嘴里问出来的。口供中说明,被自己杀死的壮汉名叫谢转,原本是活跃在附近的独行大盗,因为最近西山郡在闹旱灾,所以有大批的流民到处逃荒,而谢转也就借此机会强行拉了一批无家可归的流民当自己的手下,干起了山大王的营生。
按照李承恩掌握的情报而言,这西山郡附近的官道上由于地形复杂,因此有很多强人占山为王,专门靠打劫来往商队过活。只是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近百年了,从前朝开始这附近的大小山包都有一两个山大王,能占的山头早就占光了,按道理说,已经没有地方让谢转占了,可是这大哥还就硬生生在树林里面搭了个帐篷,就算是自己的地盘了,再加上一身硬气功和天生大力,还就没人敢动他。
“这江湖还真是个欺软怕硬的地方啊!”李承恩靠在马车里自言自语道。
“朝廷上不也一样?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擂!陛下刚密令你微服查访西山郡兵饷贪污一案,结果西山郡那边儿两派人就开始互相攀咬了。”一个声音在马车外低声接话。
“原本勋贵派和地方派打架是陛下最喜闻乐见的事,只是原本应该只有他知,你知,我知的事儿,却被西山郡这边儿提前知晓了,那就热闹了!皇上他肯定气坏了吧?替我劝劝他,刚刚继位,哪来那么多一帆风顺?循序渐进,稳扎稳打不是一开始就定下来的基调么?急不得!我办事,让他放心吧!”李承恩轻轻敲着马车的窗棂说道。
“陛下并没有生气,只是有些失望,这些家伙太有负圣望了!”外面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陛下让你小心一些,既然对方有所准备,调查一定会很难,所以,如果不好办,你随时可以回京!”
“我也没打算给他卖命啊!回他一声,就说好办就顺路给他办了,不好办呢……我就当这次是出来旅游了!庙堂事,江湖了,也只是一个尝试而已,让陛下他老人家不必担心我了!”李承恩说完话之后周围便重归寂静,车外那个声音就仿佛没有来过一般的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看了一阵子口供后,李承恩觉得倦意袭来,准备入睡,突然听到马车外有脚步声,掀开帘子之后就看到了徐文轩那张有些尴尬的大长脸。
“有事儿?”李承恩奇怪的问道,心里却想着这家伙不是应该恨死了自己吗?这深更半夜独自前来是想杀人灭口来的?
“没……那个,就是想问问你看完那些口供了吗?”徐文轩有些别扭的回答。
“基本看完了。”李承恩原本也在好奇徐文轩为什么让人把口供送给自己,后来想了想有可能是因为自己一出手就搞定了一个大家伙,让商队的众人对自己实力很是认可,所以把自己算作这支商队决策层的一分子了?
“嗯……我是想,因为你击杀了谢转,所以我们才能这么轻松的捉住这些山贼。你是知道的,这些山贼只要送到就近的县衙,就能得到一笔奖金,我和众位镖师的意思是,这些奖金有你的一份。”徐文轩郑重其事的说。
“嗯?奖金什么的我不需要,只是我觉得那些衣不蔽体的流民们,也算是山贼?”李承恩皱眉思考了一下继续说道,“不妨放了他们,如果镖师们有意见,差下的钱由我来补,你看怎么样?”
“不行!”徐文轩回答的斩钉截铁,没有任何拖沓,“他们之所以现在还是可怜的流民是因为遇到了你,如果他们先遇到的是一支没有护卫的零散家庭呢?他们现在恐怕已经穿着别人的衣服,吃着别人的粮食了。如果,那个队伍里面有一两个样貌清秀的女子……”
徐文轩并没有继续往下说,言外之意已经不用多说了,弱肉强食这种规则在江湖中体现的尤为显著,李承恩杀掉了谢转这头狼,所以跟在他身边的流民在镖师们的追击下,就变成了唯唯诺诺的羊;而如果是谢转打败了那些镖师,没有逃掉的商户们就成了羊,对应的那些流民们就成了一头头饥饿的瘦狼。
“受教了!是我想法过于单纯了。”李承恩向徐文轩一拱手说道。
“哪里哪里!我也是听我父亲说的这些道理。他之前给我讲过一个故事,是他刚开始行镖的时候发生的。那个时候他也就二十出头,行镖路上遇到了一个独行盗贼,这个盗贼武艺不堪,被我父亲擒下了,然后他就哭诉自己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待哺幼儿,我父亲心一软就把他放了,当时也觉得他是被逼无奈。后来过了很多年,我父亲因公事去大牢提人,结果又偶然见到了那个盗贼,这时候的他已经是有名的大盗了,原来,被我父亲放走以后,他并没有收手,反而变本加厉,更加狠厉了,据说他每次截道的时候遇到有女人,就喜欢把女人胸前的肉切下来吃掉……”徐文轩很严肃的讲完了故事,用更认真的语调说道,“我父亲说,人一旦开始决定去做坏事,只要不让他付出惨重的代价,那他就一定会变本加厉的做下去。”
“徐总镖头大义!”李承恩点头称赞道。
“哦!还有一件事,明天上午我们大概就能到西山郡城了,一般情况,商户们都是与镖师们在一起住的,你呢?”徐文轩问道。
“我在西山郡有些事情要做,就不与商队在一起了,你们返程的时候,我也不会跟着了。”李承恩如实回答。
“那个……多谢你出手相救!你之前打我那一拳,就一笔勾销了!如果以后还有机会再见,我希望我们可以做朋友!”徐文轩昂着头说完之后红着脸骑马奔走了。
“你……朋友就朋友!你脸红个蛋啊!”李承恩莫名其妙的自言自语。
第二天午后,已经在西山郡安置下来的李承恩正坐在自己的客房里独酌,就听到有人敲门。
“哪位?”李承恩很是应付的发问。
“算卦!”门外更是应付的回答。
“进来吧!”李承恩动也不动的继续饮酒吃菜。
一个面黄肌瘦身穿道袍的中年人走进来后毫不客气的坐在李承恩对面端起备好的酒杯便一口饮尽杯中酒。
“什么事?”李承恩不抬头的开口问道。
“倾城楼里,去见倾城姑娘,她手中有消息。”中年人喝完酒便开始吃菜。
“倾城姑娘?长得很倾城吗?”李承恩笑着问道。
“不知道!”中年人以极快的速度吃了几口饭后便站起身转身欲走。
“你叫……除夕是吧?我很纳闷,陛下身边是没什么人可用了吗?怎么派了你这么无趣的人和我搭档?就不怕咱俩性格不合再打起来?”李承恩看着中年人的背影戏谑的说。
被叫做除夕的中年人轻轻侧头回答道:“肯定打不起来的。”
“为什么?”李承恩很好奇。
“因为陛下说,十个我都不是你的对手……而我,不会自讨苦吃!”除夕并没有任何尴尬的干巴巴的回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有道理!有道理!”李承恩拍着桌子笑道。
“我也很纳闷,陛下为何如此相信你?”除夕冷漠的发问。
“想知道?”李承恩微笑着回问,见到除夕轻轻点了点头之后继续说道:“不告诉你!”
除夕并没有再多的言语和行为,直接推门离开了,屋内只剩下了还沉醉在戏弄人欢乐中的李承恩。
许久之后李承恩才站起身,推开窗子看着远处一座与西山郡边塞风格完全不符的高楼低声沉吟:“西山城中有高楼,倾人倾城又倾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