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终于团聚了,云秀幸福地靠在他肩头,刘裕帮她擦掉眼泪,抱着福儿,陪着她。
云秀问:“这么多天,你都是怎么过的?一直在打仗吗?很辛苦吧?身上又受伤了吗?给我看看。”
“还好,没什么伤,都好了。”刘裕怕她心疼,不想让她看,云秀一定要看,伸手就解他衣领上的系带。
刘裕怕她看了心疼,就按着她的手,坏笑着悄声说:“想我了?大白天的不方便,晚上吧。”
云秀本来是悲喜交加,被这话怄得哭笑不得,流着泪,红着脸,在他身上使劲一捶,正打到刘裕伤口,刘裕忍着疼,脸色不变,仍是笑看着她。
“人家一直没有你的消息,为你担惊受怕这么久,每天都害怕,每天都睡不好,每天都做噩梦。前几天世子刚刚给我看了一份战报,还说你用兵如神,这几个月连战皆胜。你怎么一封信都不给我?现在好不容易盼你回来了,你倒好,一回来就气我。对了,你不是回京口了吗?怎么又来了建康?你是来打仗的吗?世子爷不是亲率军队拱卫建康吗?你怎么也来了?”
“若你和孩子不在建康,我也不来。只因为你和孩子在这里,我在京口不放心,就来救你们了。”
“那你是来接我们回家的吗?”
刘裕点头。
云秀笑了,又靠在他的怀里,“真好,终于能回去了。”
门外传来拍门声,戚大富在外面喊:“妹夫回来了?是妹夫回来了吗?”
刘裕放下福儿,从房内走出来,见不只是戚大富来了,还有诸葛长民。刘裕向他们问好,“大富,长民,好久不见了。”
“你可算回来了!想死我们了!”戚大富喜得直拍他胳膊,刘裕伤口痛,被拍的咳嗽了几声,一把攥住他的手不让他再拍,把他们都让进来落座,自己出门叫月儿倒茶,叫了几声“姑娘”,没见月儿,却有一个丫头来了,“将军有什么吩咐?”
刘裕:“那个月儿呢?”
“她奉世子爷之命,去找大夫说有什么事。”
“哦,那你倒几杯茶来。”
丫头听命去了。
刘裕回来房中,跟诸葛长民、戚大富坐着聊天。
诸葛长民沉稳多了,跟当时在流民营那副流里流气的样子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他见了刘裕,也很高兴,“你好多了?昨天见你真是……”
刘裕竖了根手指放在嘴上,不让他说。长民往那里间门上一瞧,便知道他怕妻子担心,会意一笑,不再说了。
戚大富还不懂,问:“刘裕他昨天怎么了?”
长民笑着说,“昨天啊,他真是勇武非凡,盖世无双,如神兵天降,就是下凡的时候,没选好地方,扑通一下,栽进水里了。”
刘裕见长民敢损他,知道他不跟自己生气了,也说道:“是啊是啊,多谢你拉我一把,要不然,我还得在江里多游一阵。”
“嗨,这算什么。”长民笑道。
刘裕又问他,“你在鹰扬军怎么样?混的不错吧?”
长民笑了笑,不说话。戚大富说道:“嘿,这也是诸葛参军了。你别说,我们世子组建的这鹰扬军,一开始谁都不爱来,来了的人都是怨声载道,结果怎么样,有粮饷有前途,只要你敢上阵杀敌,就论功行赏。这样的将军,谁不愿意跟他打仗?可惜我是武功不行,只能在世子身边做个随从。我是真羡慕你们啊!”
诸葛长民又得意又拘谨地笑了笑,说,“嗨,我算什么呀。刘裕才是战功赫赫,如今是朝廷亲封的建武将军、下邳太守,这多了不起。”
戚大富大喜,“哟!那不是跟刘大将军一样了吗?行啊,妹夫,厉害!”他说着,又想拍刘裕的肩膀,刘裕忙伸手挡住,没有遭他荼毒。
刘裕是从战场上尸山血海里走下来的,现在再见到戚大富和诸葛长民,觉得既亲切又陌生。诸葛长民也是一样,他到了鹰扬军,下了决心改头换面,也想以军功谋个出身,对刘裕是既羡慕又有些隔阂,毕竟当时自己是被他不软不硬赶走了,虽然也知道刘裕上下打点,对他十分关照,否则他也升不了这么快,可是,一想起来往事,心里总是难以释怀。只有戚大富没心没肺,得过且过,不想长远的事,只想眼前开心,及时行乐,刘裕平安回来,他真心高兴,一来是亲戚,盼着他好,二来嘛,他总觉得云秀住在谯王府不太好,刘裕回来,他就放心了。但这一层意思没法明说,只能是高兴,非常高兴。
三人越说越热络,聊起以前在京口吃酒赌钱的一些事,都开怀大笑。云秀见了刘裕,高兴得病都好了,从里间出来,抱着孩子坐在刘裕身边,安静地听他们说话,就好像回到了京口似的,忍不住满脸笑意。
月儿来了,她端着一碗当归桂圆茶。一进门,见了这么多人在,先向刘裕夫妇行了礼,再向戚大富和诸葛长民点了点头,这俩人看到月儿,眼睛都直了。
月儿把茶端给云秀,“姐姐,奴婢按世子爷的吩咐,去问了大夫,大夫说,姐姐体弱,不能立刻大补,桂圆、当归是补气血的,还有燕窝最养人,让姐姐服用一段时间,看看效果。姐姐趁热喝茶,一会儿燕窝粥好了,再服些燕窝吧。”
云秀便接过来,“多谢你,也谢谢世子关心,这一阵总烦你,也让你费心了。我快回去了,备了两件东西给你,做个念想。你等我拿给你。”
“谢姐姐赏赐,您先喝茶吧。”月儿笑着说。
“客气什么。”云秀把茶喝了,空碗放在桌上,福儿交给刘裕抱着,带月儿进了里间,打开一个衣柜,从里面拿出两匹布和一个小包,打开是一对银簪,两对耳环。
“这两匹布是我亲手给你织的,簪子耳环是我织布换的钱买的,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倒是我亲手做的换的,送给你留个念想,聊表我的心意。”
月儿双手接过来,“谢姐姐赏赐。奴婢是伺候姐姐的人,所作所为都是分内事,本不该让姐姐破费赏我,只是,我知道姐姐辛劳,又是诚心实意,若我不收着,倒辜负了姐姐。”
刘裕听着她们说话,心想这个丫头倒是善解人意,很有分寸。他知道云秀寄人篱下,肯定是不愿用人家的钱财,所以事事亲力亲为,可这点东西在大户人家丫鬟看来,只怕也是寒薄得很。他从身上拿出一块金元宝,走进里间说道,“姑娘,那些东西,是你姐姐的一片心意。这金子,是我谢你的。姑娘不要推辞。”他说着,把元宝递给月儿。
月儿看着元宝,又看看刘裕俏皮地笑了,“将军客气了。奴婢无功不敢受禄。姐姐赏我东西,是我们女人之间的情分,谁要你来掺和了?”说着,便与云秀相视而笑。
刘裕送出的元宝人家不收,他也不觉得尴尬,把元宝往月儿捧着的布匹、簪子上一放,故意地瞪她道,“你这丫头,小小年纪这么多话呢。我是替你姐姐赏你,给你就拿着,不收干什么?除了你,还有没有别的丫头,一会儿都叫进来,我要挨个谢。”说完哼了一声,背着手出去了。
月儿和云秀又都扑哧笑了,看来她们相处得不错。
月儿把赏她的东西都收好了,又有人来传话说谯王夫妇设了家宴,请刘裕夫妻去赴宴。刘裕夫妻俩这待遇,让诸葛长民和戚大富都羡慕不已。
从谯王府出来,戚大富拉住长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你说,我要是个女的,该多好。”
长民一阵恶寒,一把推开他转身就走,“没出息!有能耐自己挣去呀。”
戚大富擦了鼻涕眼泪,追上去,“等等,等等,我不就那么一说嘛。”
夜宴结束的时候,已经很晚,刘裕和云秀回到房中。他推说晚餐吃多了,想去散散步,让云秀先哄孩子睡觉,自己出来找月儿,让他去找个小厮来。
月儿不解地问:“这会儿府门都关了,将军找小厮做什么?”
“嘿,王府关门这么早?”
“将军要做什么?不如让奴婢做?”
“你……你……算了,你去帮我烧点热水,找块干净棉布,我自己来吧。”刘裕说着,去了放行李的厢房里,点上蜡烛,从白天派人从营中取来的行李中,找出刀伤药和白布带,准备自己上药。
荷香院厨房里,日夜烧着灶,热水是现成的。月儿端了一盆水来,见刘裕背对着门正脱外衣,肩膀处有一丝血迹。刘裕听到她的脚步声,不好意思回身,背对着她埋怨道,“你这丫头,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去去去,热水放下,你回去吧。”
月儿端着热水,放到桌上,走了过来,“将军要换药?让奴婢来吧。”
“你?”
“奴婢就是伺候人的,将军不要嫌弃。”月儿不等他再说什么,便挽起袖子,先撩了些水把手洗了洗,然后轻轻掀起他肩头的衣服,将裹伤的白布轻轻解下,用棉布蘸了水轻轻地擦拭了他的伤口,再拿起药粉往伤口上洒了一层,然后又用白布带把伤口缠上。“将军还有别的伤处要上药吗?”
“别的伤处不重,由它去吧。你倒杯水,我吃颗药。”
月儿便去倒了一杯水,让刘裕把治伤的药丸吃了。
刘裕吃了药,穿上外衣,笑道:“你这丫头,还会治伤换药,倒是出人意料。”
“这算什么?奴婢是世子身边的人,世子与将军一样带兵打仗,奴婢便自己学学医术,万一用得着的时候,好能伺候。”
“你倒是个好丫头。世子怎么不把你留在身边。”
月儿正收拾伤药、布带等物,听这话,便是一愣,手也停了,片刻后笑道,“世子,世子身边有人伺候,用不着奴婢。”又停了片刻,幽幽地说道:“将军对姐姐用情至深,连受伤了都舍不得让她知道,天下间女人还有谁像姐姐这样好福气。”
刘裕听她这两句话似乎满含深意,便认真地打量她。听到正房的门一响,知道云秀哄睡了孩子,出来找他。刘裕便对月儿说道,“好丫头,回房歇着去吧。”说完,就从厢房出来,陪伴云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