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过仍以右手空袖搂在小龙女腰间，支撑着她身子，低声道：“姑姑，咱们去吧！”小龙女甜甜一笑，低声道：“这时候，我在你身边死里，心里……心里很快活。”忽又想起一事，说到：“郭大侠的姑娘伤你手臂，她不会好好待你的。那么以后谁来照顾你呢？”她想到这件事，心中好生难过，低低地道：“你孤苦伶仃的一个儿，你……没人陪伴……”
杨过眼见她命在须臾，实是伤痛难禁，蓦地想起：“那日她在这终南山上，曾问我愿不愿要她做妻子，那时我愕然不答，以致日后生出这许多灾难困苦。眼前为时无多，务须让她明白我的心意。”大声说道：“什么师徒名分，什么名节清白，咱们通通当是放屁！通通滚他妈的蛋！死也罢，活也罢，咱俩谁也没命苦，谁也不会孤苦伶仃。从今而后，你不是我师父，不是我姑姑，是我媳妇！是我妻子！是我老婆！（“是我媳妇是我老婆”这八个字应该是金先生在最后一次修订时加进去的，加在了妻子的左右两边，不是很懂老先生当时的心境，但是颇觉得有意思。）”
这是《神雕侠侣》第二十八回的前两段文字，回目就是“洞房花烛”，我把这个回目作为第6-7章的题目，第一是为了致敬仙去的金先生，还有就是少年吴勤牛的爱情启蒙读物，不是他偷了家里五块钱去买回来的琼瑶小说，而是这部《神雕侠侣》，而且当时他只读了第二十八回。这篇连载在《故事会》的《神雕侠侣》第28回，是少年吴勤牛爱情观从无到有的开山之作神来之笔。
我们说少年吴勤牛的爱情观养成是缓慢而曲折的，先理论后实践，先感知后感受。爱和性是两条线，吴勤牛的性启蒙似乎还更早一些，只是他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无法名状；而对于爱情的感同身受，仿佛就是一夜之间，一些信息准确的传递给他的大脑，然后他就猛的知道了哦是这么回事，尽管他的爱情启蒙里充满了诸多的不确定搞不懂无法理解，但他确定以及肯定的是，爱情是个珍贵且美好的东西，值得他拥有。
这两个章节，差不多就会结束吴勤牛的小学生涯，从体量上看，已经远远超过了老吴计划的十万字写明白他的四十年，我也没想到一下子就写了这么多，长篇小说的过瘾之处就在于你尽管写不嫌多，上学的时候老师会要求我们在规定字数范围之内说清楚一件事就是缩写，我的体会是缩写比扩写难太多了，引申到对人生的体会就是，做减法的人生比加法难多了，我们常常说取舍取舍，舍比取难一万倍，没有之一。吴勤牛的小学生涯潇潇洒洒的写了3万字，我目测《半百》50万字打不住。其实吴勤牛的小学时代还有很多小细节值得去说，这些细节藏在他的日记里神不知鬼不觉。老吴的日记是天马行空纵横交错的，他三十多岁时候写的日记写着写着就扯回到小时候了，我刚整理好线索说我就说这从1到10十件事，结果发现还有精彩的第20件事等着我，挣钱不易，心力交瘁。
吴勤牛生活的地方是一个大厂矿的某个分厂，偏居一隅，从他家到总厂有十几公里的柏油马路和连绵不绝的输油管线，小时候吴勤牛沿着这些管线采摘金银花，拿回家晒干了能卖5毛钱一斤。从小学毕业那一年开始，总厂那边陆续盖了很多漂亮的居民楼，吴勤牛这一帮小孩也到了上中学的年纪，慢慢的大家就都往总厂搬，毕竟生活条件要好很多，学校近不用坐通勤车来回跑。到了90年代后期，原来吴勤牛父母单位里的那十栋家属楼就都搬空了，曾经吴勤牛带着同学们跟另一帮孩子对峙的那个小学早就不存在了，孩子们都去总厂的学校念书了。游泳池长满了杂草后来干脆就填平竖起了巨大的储油罐。成年后的吴勤牛有时候也会去父亲的单位，看到的满目疮痍令他十分难受，那是他童年生活的地方，现在连只鸡都看不见，偶尔开过去的渣土车扬起一地灰尘，轰然驶过后万籁俱静瞬间变成了聋子。他怔怔的站在自己曾经生活了十多年的家门前空地上，他正站着的这个地方，就是当年他跟李丽借头盔戴的地方；那个台阶下面，就是他被鞭炮炸得悲愤交加的地方；还有那座破败了的假山，就是他把胡蓉的信撕得粉碎然后哆哆嗦嗦扔掉的地方。
是的，胡蓉，这个名字就是少年吴勤牛初次朦胧爱情的女主角。即便没有牵手初吻这些实实在在的举措，但依然是少年吴勤牛爱情的初次，让我们穿越回到1989年那个热闹的暑假，跟随少年吴勤牛的回忆再最后温习一遍这个曾经热闹非凡的家园。
还是要先从神雕侠侣这个部分说起。吴勤牛家的楼上住着周伯伯一家，周伯伯是从空军部队转业回来的机械师，家里有很多漂亮的小机模，王阿姨也是从部队转业回来的军医，他们有个女儿叫雅涵比吴勤牛大7岁，是大姐姐。我说过儿童吴勤牛在家里这边没有同龄朋友，大家都不跟他玩，所以他的朋友都是一群大孩子，不上学的时候他就愿意跟这些哥哥姐姐们呆在一起。雅涵姐就是其中一个，吴勤牛被锁在家里的时候，雅涵姐经常会从楼上用绳子吊个碗碗里放个切好的苹果或者是别的什么给住一楼的吴勤牛吃，童年吴勤牛非常喜欢她。等到吴勤牛上到小学4年级以后，雅涵姐正在上中专，所以吴勤牛放假大姐姐也放假，这里要更正一个细节，吴勤牛到了五年级六年级的时候，他父母就不锁他了，寒暑假让他自由进出，他的假期娱乐首选就是二楼，雅涵姐一个人在家穿着宽大没有拘束的居家衣服，少年吴勤牛就喜欢从后面伸出胳膊去搂住雅涵姐姐的肚子，雅涵姐姐往前走一步他就跟着往前走一步，借着往前走的动势，他的胳膊就会微微向上用力，他这条一知半解的鱼就遇到了温暖如春的水。等到中午父母下班，吴勤牛才依依不舍的离开，顺手从雅涵姐家里借走一本《故事会》。
值得一提的是，雅涵姐现在还在他爸爸当年工作的那个单位上班，也可能内退毕竟五十岁了，吴勤牛有时候会向父亲问起当年一些人的近况，他爹就会告诉他，所以只要老吴愿意，他完全可以找时间去看望一下这个当年给过他温暖的雅涵姐，不过我觉得他不敢。事实上吴勤牛念到初一下学期，他就跟随母亲的调动先一步去到总厂生活了，后来没多久楼上的周伯伯一家也搬去了总厂，但是他们住得很分散，总厂十万之众，地方不大但要在街上碰到一回也不那么容易。等到吴勤牛再有机会见到雅涵姐，他已经上高中了。
我跟老吴推演过一件事，就是你看《故事会》的准确时间，因为我想知道他看完爱情故事和邂逅女主角中间的时间跨度。老吴说应该是六年级的寒假或者是冬天，因为他是蒙在被子里面打手电看的，如果是夏天必定活活热死。而且第二天不上学，否则他也不敢大半夜不睡觉，还有就是等到六年级的暑假，他已经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套完整的《神雕侠侣》珍而重之的编进了自己的藏书系列，重中之重是女生胡蓉还跟他借过这套书，他当时还纳闷，小姑娘会喜欢看武侠小说吗？
坦白来说，《故事会》对于一个小学生来说并不是一个讨喜的读物，图画太少，小朋友不爱看，那些短篇小说神鬼故事啥的吴勤牛也看不懂，吴勤牛从雅涵姐家里借这本书，或许就是想找一个再去她家的理由。所以一开始，吴勤牛根本没有搭理那本道具《故事会》，暑假借来的书到了冬天他才像对待任务一样打开来读，但是吴勤牛绝不会等到半夜，特意用手电躲在被窝里看一本他并不太喜欢的都是字的杂志。所以准确的叙述是，吴勤牛白天或者睡前翻开了那本《故事会》，然后就翻到了连载的那一部分《神雕侠侣》。他入迷了，但是到了睡觉时间，他心里惦念着杨过和小龙女后来到底咋样了？情急之下，他决定铤而走险，等到父母就寝后，他蹑手蹑脚的下床找来了手电筒。
没看几页吴勤牛就受不了了，娶媳妇这么有意思吗？为什么姑姑就不能当妻子？小龙女说的那句“我既非清白之躯，又是个垂死之人”，清白之躯是啥意思？为什么他俩一致认为，只要能结为夫妻，过去的苦楚烦恼，来日的短命而死，全都不算什么？差不多每读几句就会有一个对于吴勤牛来说超纲的问题出现。可以肯定的是爱情是极好的，拜堂成亲洞房花烛也是极好的。但是爱情是什么？别说吴勤牛了，金先生博大精深，不还是要在书里借李莫愁的嘴巴发出那一句灵魂拷问：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以生死相许。
难以自持的激动，心向往之的美好，睡眠不足却四体通畅的舒爽，是少年吴勤牛最直观的几点体会，有一个美好的东西在等待着他，他坚定的相信。这个美好跟考大学没关系，跟那个虚无缥缈的理想没有关系，它像真理一般永恒存在，就是不知何时在哪里而已。我有一个朋友家的孩子就算是我的忘年交，上到初中开始早恋，不仅早恋还有了实质性的成果（嫉妒嫉妒嫉妒），后来我有一次在微信上逗他大哥你的女朋友呢？他说分手了，我说啊那你不要你的爱情啦？他说我爸说了，爱情跟女朋友是一个意思，你现在好好读书放弃这个女朋友，考上大学你就会有很多女朋友……通透！
《神雕侠侣》对吴勤牛爱情价值体系建设的影响深远而巨大，不赘述了，就举一个例子，《神雕侠侣》告诉吴勤牛爱情是超越年龄和辈分的，所以上中学的吴勤牛迷恋英语老师，成年以后又爱上过好几个姐姐，其中就包括了他的前妻，当然这是后话。
说点题外话，全世界被改编成影视剧最多的可能就是金先生的作品。一部神雕侠侣算上电影被改了14次，电视剧有谢贤、罗乐林、刘德华、孟飞、古天乐、李铭顺、任贤齐、黄晓明、陈晓9个版本，我跟老吴小时候看的就是刘德华陈玉莲的版本，浪费了好多钱买来陈玉莲的不干胶贴贴得到处都是。《鹿鼎记》我只看过陈小春的版本，虽然刘德华梁朝伟版的《鹿鼎记》1984年就拍好了，但抱歉我们当时在看《神雕侠侣》。《侠客行》版本少一点，我喜欢梁朝伟的版本，到了后面的《笑傲江湖》《天龙八部》什么的，我们啥版本都不看了，我们只看小说。看小说和看电视剧的区别就在于，我们看小说的时候那个男主角是自己，看电视剧的时候男主角就变成了在你眼前晃来晃去的张三李四周吴郑王代入感差极了。所以原著是不可被超越的。
吴勤牛小时候住的那栋楼简直藏龙卧虎，我们在故事里提到或没提到的很多人都住在那栋楼。雅涵姐姐住在他楼上一地板之隔，楼上的楼上的楼上住的是拿鞭炮炸他的那孩子，四单元二楼住的是吴勤牛孩提时期唯一一个愿意跟他玩的小伙伴阳波，这两玩意不上学的时候天天泡在一起，他俩的故事没法写，太写实容易涉黄，太委婉又么得意思，他俩差不多就是一个性启蒙互助小组，学习氛围极其浓厚。唯一能举的例子是他们一起坐在马路边给过往的阿姨打分，两人最后一致认为全场最高分当属幼儿园的王阿姨，并且获颁“珠穆朗玛”的尊贵封号。还有一个阿姨也是他们讨论的焦点，此人地方戏演员出身，身材高大，孤傲冷艳，女王范十足。不光他俩心驰神往，这个阿姨也是家长们饭后经常的谈资，是个风韵+风云二合一式的人物，令一众男女屌丝望梅止渴望洋兴叹望尘莫及。
隔壁二单元二楼的右边，是戴着红色头盔代言恐龙特急克塞号的美少女战士李丽。左边住的是谭叔叔一家，吴勤牛小学毕业这年的暑假，谭叔叔家里来了个小客人，当然这是吴勤牛后来才知道的。天天在外面瞎晃的吴勤牛很快就注意到了这个以前没见过的小姑娘。他看见好几次这个小女孩带着妹妹在楼下玩耍，穿着他没怎么见过的时尚搭配，挽着像芭蕾舞演员一样的发髻，吴勤牛肚子里的形容词有限，他懒得描述了，他就想尽快知道她是谁？从哪里来？来干什么？吴勤牛决心要为这个小区三问找到答案。
六年级暑假的吴勤牛已经不怎么爱打乒乓球了，天气太热，空调又不普及，游泳是极佳的避暑活动，他天天去。果然，他在游泳池里发现了目标，他就在目标的附近游弋，时不时的秀一下他浪里白条的精湛技艺，等到散场铃声响起，他早早换好了衣服，潜伏在回家的必经之路上。
夏季的白天很长，8点钟天都没有黑透，小风吹在干燥的皮肤上很舒服，吴勤牛从后面追上来，然后放缓脚步走在跟小姑娘差不多并排的一个位置。
你是叫牛牛吗？小姑娘开口问道。
嗯，那你呢？吴勤牛有点羞涩的问。
我叫胡蓉，从省城来，到舅舅家里过暑假。小姑娘大方的自我介绍道。
嗯。吴勤牛嗯了一声，他在找话题，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跟陌生姑娘说话，他有点紧张。那你也是今年毕业么？他问胡蓉，为了表示自己已经长大了，他把小学毕业的小学省略了。
嗯，你考了多少分？胡蓉问吴勤牛。
184分。吴勤牛回答。我考了188。胡蓉有点骄傲的回答。
嗯，那你比我多四分。少年吴勤牛实在不知道说啥，开始捧臭脚。
……
牛牛你明天还去游泳么？去啊，你去么？嗯，去，明天6点我们一起去吧？好的。
“我就住在那。”临分手前，胡蓉指指二单元二楼左边的那个阳台。哦原来你是谭叔叔家的外甥女，吴勤牛快活的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