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一切渐清明
“担心什么?我们俩私奔吗?”姬若勾勾嘴角,不紧不慢地跟在我身后。
“谁要和你私奔啊?”我脸上发烧,想起昨晚夜雨谈话时的种种,想起他只穿了一件单衣等等。恐怕夏日来了,我的心里也有些躁动不安了吗?
他翻身先上了马,伸手又将我拉上了马。我撇撇嘴,感觉总是离他有些太近了,甚至都听得到他的心跳声。
“靠近我,不然摔下马我可不负责。”他俯身低语,温柔的话音让我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我微微颔首,任他驾着马得得向长安城跑去。他的宽袖长袍上淡淡的散着香,是二月兰。我微微转过头看一眼他的眉目,果然比晚上看着清秀了许多。隐隐的,他的身上散发的那股气场与我合拍。同为帝王后裔,他的身上并没有李世民身上那股逼人的威严。或许,这是因为他长期和谷雪师父长期待在一起被磨掉了吧?
“怎么……是不是改变主意打算跟我私奔了?”他见我直愣愣盯着他看得发呆,嘴角邪邪的一笑。
“与其私奔,我到不如选择出家。”我一转头,不再去看他。
“为何?”他一夹马肚子,催促着红儿跑的再快些。不然,只怕日落之前回不去凌府了。
“私奔留个骂名,遗臭万年,不划算。出家留个美名,活着不愁吃穿,死后还能去西方净土,一举两得。”我说得理所当然,但我说得就是事实。和尚、尼姑这职业在过了一千多年以后的21世纪,同样是吃香的。
“说得在理。”他顿了顿,又说,“如果你落发为尼,那我就去出家当和尚。”
“这两者有因果关系吗?”我朝他瞪了一眼。
“无。”姬若说得云淡风轻,好像都是顺理成章的事儿似的。果然这姬若师兄有时候还是很死脑筋,这……扳不回来了。
日暮西山,我和姬若蹑手蹑脚地回了凌府,奇怪的是凌府上下并未过问我俩离开凌府的事儿,都像是没事人似的,连晚膳的饭桌上都是静悄悄的。一顿饭,我吃得闷闷的。
“素云,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用了晚膳,我懒懒地回到我的小院里,倒了杯茶润润嗓子。
“回小姐,最近汝阳王府的老王爷病危了。”素云咬了咬嘴唇,似乎还有话要说。
“还有呢?李子曦、秦王呢?”我喝下茶,又拿了个茶盏,倒了杯茶递给素云。
素云见怪不怪地接了去,道:“靖南王府内也鸡犬不宁,李子曦少爷和老王爷吵了架。秦王倒是没听说什么,只是最近不常出宫,大概在宫里照顾皇上吧。”李世民突然的安静下来让我心里的不安加重了,总觉得他不会就这样什么都不动作的。
我倒也不急,屏退素云自顾自趟床上睡了去。一夜无梦,直睡到第二日太阳老高了,我才懒懒地起床,唤了素云帮我梳洗。
忽然,想起昨日素云碎了些嘴给我的事儿,我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将素云拉近了才轻声吩咐:“帮我找套男装,本小姐要出府。”
素云见状微微一愣,道:“正门老爷这几天盯得紧,恐怕出不去。”
“你小姐我又不是瞎子!我还是翻墙出去。”我将插在头上的白玉簪拿下来,任由青丝披散在肩上。
“小姐,你这次又去哪里?”素云不知何时变得有些多嘴了,或许她也是担心我吧。
“去汝阳王府。”我眨了眨眼,将头发用黑丝带高高束起来。对镜梳妆,我这些日子来没睡好也没吃好,反倒是脸上消瘦了许多。
“小姐,你瘦了。”素云一脸担忧,似乎也看出来我这些日子的变化。却不知,我的心里正在暗暗窃喜。
“最近天热,吃不下饭。”我找了个理由随便搪塞一下,起身理了理胡服就欲往外走。
我刚一跃翻上凌府高墙,素云在墙角挥着手里的小手绢,泪眼汪汪道:“小姐早些回来。”
以前的凌筱仙那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自从我来凌府之后,凌筱仙在素云心里的形象被彻底颠覆,整日在外浑浑噩噩神神秘秘,甚至很多时候半夜三更才回家。而凌父、凌母本就对我不闻不问,现在倒是愈发一天都瞧不到几回了。罢了,他们都是大忙人,我也不想去招惹是非,免得多生事端。
我雇了辆车,晃悠悠地去了汝阳王府。王府看起来似乎有些太过安静,门前的灯笼还没换,老王爷该是还没有过世。我付了车钱,径直走到门口。还是那两个侍卫在门口,其中一个侍卫上次已经打过照面,看了是我,便将我让进了王府。
汝阳王府并不很大,只是这回廊九曲八弯的容易把人绕糊涂了。我悄悄观察着一旁领我进大堂的女婢,她的脸上神情凝重,有些人人自危的感觉。看来,这老王爷的病也不轻。我本以为是李佑承虚张声势,想早些承袭了爵位,或许,我想错了。
等了一盏茶功夫,才见李佑承来大堂,他脸色不太好,青丝松松地用一根黑色绸带在发梢绑了个结。前两天见他时,他脸上就有些倦意,现在脸上的倦意愈发深刻,这两天到底还是****许多心吧?我抿了抿嘴,看他静静坐到我身边的圈椅上,屏退了下人,才缓缓对我开口。
“家父病了有些时日了,却一直查不出病因。前天郑圣瑾过来,我请他在家父手上缠了银丝把脉,方才得知是被人下了一种慢性的毒。”他说的时候紧握着拳,根根指骨分明,似乎咬牙切齿。
“查出来是谁了吗?”我心里总觉得这是一场阴谋的开始。
“后来,问了膳房,才得知一个月前秦王来过府上,将一包食材交给了膳房大厨,交待每天都要搁在家父的饭食里。”他满脸恨恨地神情,却又隐忍着不发作,“李世民他这个混蛋!只有把我爹铲除了,才对他争夺皇位有利吧。”
兔死狗烹,我早已在无数电视剧里看得多了。
李佑承垂下了头,嗫嚅道:“我爹他迟迟不加入到秦王阵营里,这肯定会招来李世民的不满和猜疑。只是没想到,他下手这么快。”
“佑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早些做好心理准备吧。秦王本就心思缜密,又手握兵权,迟早……”我想说李世民迟早会成为皇帝,只是这是忌讳之事,还是不便多议论。
“爹爹现在每日都吐血,又食不下咽,恐怕时日不多了。”李佑承看着我的眼眸里写满了惊慌,第一次我看到他心底的惊慌,倒不似他平日那般纨绔了。我脑中浮现出一些关于李佑承的片段,从小就丧母,因为是汝阳王独自被惯得娇气了,十五六岁就沾上了吃喝嫖赌,也算是个锦衣玉食的贵公子。这若是老王爷西去,那汝阳王府便要权权由他来打理了,他是在逃避吗?还是……
我握住他的手,希望能给予他勇气,道:“一切都会过去的,好好努力活下去。”
我福了福身向他告辞,他送我出了王府,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进府。
李佑承,郑盈盈还需要你,一定、一定要好好坚持住。
才刚刚过了午时,日头有些毒辣。我打着绯色的阳伞在大街上寻着树荫里走,不知不觉走到医馆门前。往里一瞧,医馆里的病号们长长地排着队,像往日一样热闹。郑圣瑾一袭青色纱衣,衬得他愈发脸色苍白,神色认真地在诊脉。我并没有进医馆,而是绕道翻墙进了后院。我想去看看郑盈盈,虽然我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她会不会疯癫发作,做出什么过分的事儿来。
到了郑盈盈住的小屋外,我并未推门而入,先在窗纸上用手指捅了个小窟窿。我将眼睛贴着小洞往里瞧,一切摆放整齐,看上去并无异样。忽然,有一只手从身后拍了下我的肩,难道是我偷窥郑盈盈被郑圣瑾发现了吗?
总有些做贼心虚,我慢慢转过头,却是看见了一张女子的脸,算得上是漂亮的瓜子脸,黛眉大眼,唇微微往上翘,肤色白皙。
三秒之后,我反应过来,话音一下子结巴了:“你……你是郑、郑盈盈。”
她嘻嘻一笑,若无其事似的点了点头,甜甜地叫了声:“嫂子。”
嫂子……嫂子……嫂子……
我急忙挥手,解释道:“不、不,我不是你嫂子,你哥已经退婚了。”
她将脸凑到我眼前,眨巴了下大眼睛,问:“为何?”
我见她神志清晰,说话条理也清楚,怎么看都不像是有疯癫的人。可是,之前我确实也看到过她发病的时候,这眼前的女子不太好把握。她红衣上飘来淡淡的菊香,和郑圣瑾青衣上的一模一样。
“这个你得问你哥啊。”我抽身从窗边推开,走到后院开阔处,寻了张石凳,轻轻拂袖掸去尘土,闲闲坐在密密的竹林洒下的凉荫下。
周围蝉鸣声聒噪,郑盈盈也坐到我身旁,一丝凉风吹过,她的青丝翻飞,轻轻拂过我的脸颊。我侧脸看她,确实是个美丽温婉的女子。
“佑承,佑承……”她口中碎碎地反复念着这个名字,是汝阳王李佑承。
“你爱他吗?”我轻轻地晃着腿,看着她脸上似乎泛起的一阵红晕,像极了怀春的少女。
“嗯,他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郑盈盈毫不避讳地坦然道。
“能和我说说你们之间的事吗?”我淡淡的问她,左手轻轻地附上她不安地松开又握紧的右手。
她抬眸看了看我,眼眸清澈,我能看到自己在她眼中的倒影。我的直觉告诉我,她该是个单纯的女子,不像是会做出背叛爱人之类的事儿。可是,李佑承口中却将她说得那样不堪,难道眼前的她只是假象吗?
忽然,她似乎又像是发病似的,双手捂着耳朵,眼睛睁大了往外凸出,满脸惊恐,口中碎碎地说着“不要不要”。我紧紧地拉着她的手,将她拥入自己怀里,我总觉得她的病确实该是心病。她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我,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是李佑承吗?
“别怕别怕,盈盈。”我现在能做的只有安慰她,又不能让她弄出太大的声响,怕惊动了郑圣瑾。我一遍又一遍地轻轻拍着她因为害怕而瑟瑟发抖的双肩,我不知道她曾经遇到过什么事让她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不过,这事儿肯定是与李佑承有关。
见她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我扶着她推开门走了进去。屋内陈设极其简单,又纤尘不染,定是郑圣瑾常来吧?我将她扶上床,点了睡穴,让她好好睡一会儿。自顾自环视起了屋内,在靠窗的书案上,我找到了一摞未寄出的信笺,信笺上的笔迹娟秀。我瞥了一眼已经睡着的盈盈,坐到书案前一一看起了信笺。
原来,这些都是盈盈写给李佑承的致歉信。从信中,我倒是看出了些关于李佑承与郑盈盈之间的端倪。郑盈盈在信中一遍又一遍地说,那晚秦王不知为何来到了洞房,点了她的穴,给她灌了一杯酒。喝完那杯酒之后,她浑身燥热,便被秦王褪去了衣衫。而后,她就一无所知了。仔细看来倒是字字诚恳,那些请求李佑承原谅她的话语看得我几乎落泪。
原来,这一切祸端的制造者就是李世民吗?我心里倒是一点不怀疑他会有这样的所作所为。只是,我突然觉得李世民有些太心狠手辣,为了皇权竟然连自己的亲戚也不放过。呵,就是这样的君王缔造了贞观之治的盛世吗?我有些嗤笑。
我收好信笺,心里一个不是滋味,脚下的步子竟有些虚浮起来。走出郑盈盈的屋子,我静静地站在院子里看着天上的云卷云舒。如斯,岁月静好。历史的大流,不是我能够改变。只是亲身置于历史中,不禁有些悲凉,又觉得有些残酷起来。
我勾勾唇,苦笑一笑,翻身出了医馆。关于郑盈盈的事儿,我定要去寻个明白,现在,三个当事人中只有李世民还没有问过了。可是,李世民并不是我想见就能见到的。我在皇城外站了许久,望着高高的宫墙,我一遍一遍地叹气再叹气。难道我就只能在宫门外守株待兔似的坐以待毙等着李世民吗?
一盏茶、两盏茶、一炷香、两柱香、半个时辰……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站在皇城外,总会有人瞧见了心疼的。
这不,一个侍卫被我盯着看了半个时辰之后,终于忍不住朝我走了来,“姑娘……”
“我可以进去了吗?太棒了!”还没等他说完,我就一溜烟跑进了皇宫里,刚跑出了十多米,砰地就撞上一堵肉墙。
“是你!”那堵肉墙闷哼一声,我眼冒金星,但这声音我还是听得出来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撞上的肉墙居然是李世民!
我揉着被撞疼的额角,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他丫就不能早半个时辰出现吗?让本姑娘在皇城外足足晒了半个时辰的烈日,而且这古代还没有防晒霜,我的手臂肯定晒得很黑。
他见了我,蹙了蹙眉,道:“你就不能自己当心点儿嘛!”说完,还抬手帮我揉了揉额角。我站在原地彻底地凌乱,他什么转性了?
“我有话要问秦王殿下。”我回过神来,不去想那些不太正常的事儿,反正最近不正常的事儿太多了才显得比较正常。
“问。”他冷冷地收回手,换了个冷冷的眼神看我。我还是比较习惯冷若冰山的他。
“能告诉我关于郑盈盈和你之间的事儿吗?”我问得很认真。
他脸上微微有些一愣,冷冷道:“你不是都知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