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秦甩掉两个孩子后,一路往自己住的客栈走去。
等回到房中,岑秦把自己守了一个月的玄霄剑经拿出来,此时既然知道这是本假货,便没了那份紧张,但心中一点抑郁是难免的。
他沉默良久,叹了口气。寻了个火盆将这本书点燃,就坐在边上看着。
随着秘籍的燃烧,房间里冒出一股黑烟来,那黑烟在火盆上方摇曳,岑秦的目光透过火光,火焰后面的房间摆设在岑秦眼里也泛起一层虚影。
渐渐的,那黑烟往火盆之上的空间盘旋,也不知去处,就这么一点点变淡直至彻底看不见。
岑秦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被呛了一下。
另一边余昌回了家,跟父亲一五一十说了自己准备离家拜师,随师父浪迹天涯的事情。
余先生一身文士长衫打扮,蓄须,衣衫整齐,看去干净斯文。
他静静听余昌说完,脸上不见气恼。反而微微一笑,平心静气开口道:
“你在这里站好,不要走动,我去里间给你拿点东西。”
余昌见父亲如此和气体贴,一听自己要出门游历还主动要给自己准备行囊,顿时有些感动。
此时他安安静静站在厅内,想起父亲总向他说起他的母亲。
母亲自生下他后便过世了,父亲一个人将他拉扯大。教书匠的生活自然不会富裕,但清贫之中却又能给他一些其他人家所没有的精神。
父亲懂的道理多,虽然他不爱听,但毕竟从小耳濡目染。这也使他少了许多没有母亲的哀痛。
但毕竟就要离家了,想起父亲这么多年来为了照顾自己,始终没有再娶,一时间也对父亲有些心疼起来。
过一会儿见父亲双手负后从里间出来了,还不等父亲说出临别不舍的话,余昌先自开口了:
“我说爹,您独自把我拉扯大也不容易,我这一走,您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想来也挺孤单。
我看总给咱们家送菜的王大娘对您挺有意思,我走之后您也不必再……”
“咳咳”
余昌话没说完,被余先生轻咳两声打断了。余先生仍然是双手负在背后,脸上看去颇有些欣慰。
“哈哈,好好好。
儿子长大了呀,眼看要去浪迹江湖了,也晓得为当爹的打算了。很好。”
余昌见父亲理解了自己一片苦心,也很高兴。
此时他见父亲双手负后,却不见父亲为自己准备的行囊,便问道:
“爹,你刚刚不是进去帮我收拾行囊了吗?东西呢?”
余先生也不答话,只把双手从背后拿出来,左手抓住余昌,右手高高扬起,手上拿着的却是一根藤条。
余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到藤条落在身上,吃了痛,他这才发出声嘶力竭的哀嚎
“爹,我错了,全都是张立身那小子不好……”
……
等到夜深人静,岑秦躺在床上,想着过去一个月的经历,仿佛做梦一样。正在这时,窗外又传来声响,岑秦随即坐起身来。
房内烛火燃起,显出一个坐在桌边的肥胖身影,正是曹贵来了。此刻曹贵借着烛火,正仔细端详着岑秦那个酒葫芦。
岑秦心中不免惊讶,不知道曹贵为何深夜来访。
“你叫什么名字?中午忘记问了。”曹贵开口。
“岑秦。”报了姓名,岑秦从床上下来,坐在曹贵旁边。
“我问你,你这个酒葫芦是哪里来的?”不等岑秦再说,曹贵倒是先发问了。
“你半夜进我房间里来,不说清楚怎么回事,倒先审问起我来了?”岑秦虽然觉得自己身无长物,没什么能让曹贵惦记的,但曹贵这次不请自来还是让他觉得有些蹊跷。
曹贵放下酒葫芦,转头看向岑秦:“今天中午的时候,你可知道我为什么突然跟你说起李玄霄的武功?”
“不知。”
“就因为你有这个酒葫芦。你那剑谱虽然是假的,但这个葫芦不同,这确确实实是李玄霄的东西。当时我说起李玄霄的武功,就是想试探一下你是不是另外知道些什么。”
岑秦彻底懵了,今天的事情一波三折。本来自己以玄霄传人自居,却被证实剑谱是假的。如今秘籍也烧了,心里也平静些了,却又得知自己身上竟然有玄霄散人的物件。
曹贵却不管他心里怎么想,只顾着追问:“你赶紧告诉我,这酒葫芦哪里来的?”
“就是我离家出门时从家里带出来的,我小时候我爹还在四处闯荡,有一次他回家来就带着这个葫芦。”岑秦回答。
曹贵听了,见岑秦说的话不似作伪,皱起眉头,圆圆的脸上起了褶皱,看起来像个包子:“岑兄弟可记得是哪一年的事情?可在十五年以内?”
岑秦见曹贵说的严肃,赶紧答道:“具体哪一年记不清了,但我今年都才十七,我能有印象的事情那必然是十五年以内的。”
曹贵一听,脸上现出喜色,开口便说:
“那岑兄弟,方便的话,还请带我一起……”
话说一半,曹贵却又犯了难:
“我倒忘了,正事还没办完。岑兄弟,那我这里有一桩事情却必须麻烦你跑一趟。”
岑秦先不急着点头,那神情分明是让曹贵先说说看。
曹贵向着岑秦,开口说道:“本来有些事情我不愿牵连太多人。但如今既然岑兄弟有这酒葫芦,那便算不得身在局外。我问你,你看这如今的江湖,可还太平?”
岑秦点点头:“出来半年,除了月前因那假剑谱见过死人,其余时候未见不妥。”
曹贵摆摆手:“岑兄弟,为兄接下来说的话还希望你不要见怪。”
随后曹贵把坐姿端正起来,接着说道:“兄弟你站的位置太低了,在这江湖中你就像一只虾米,只看得见自己身前的泥沙,觉得一切正常。但湖泊泥沙之外的地方你看不见,天上阴云密布看不见,大雨将至你也看不见。”
尽管曹贵有言在先,但初出江湖的少年人听见别人把自己比作虾米,还是难免挑了挑眉毛。
曹贵自然知道他少年心性,伸手虚按一下,接着说:“不是贬低你,一来你对江湖形势不够了解。二来,恕我直言,你的功夫可远称不上高明。三来你对事情的看法还过于片面。四来嘛,你离着一句心思沉稳的评价可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就像现在,我才说那么几句,你那拳头就捏紧了。”
岑秦自然是不服气的,心里想着既然把自己说的如此不堪,那还叫自己办什么事,正想反驳,还没开口就又听见曹贵的声音。
“小兄弟,忠言逆耳。”
曹贵看着岑秦,慢慢的说着
“若有一天,有人像你我这样素昧平生,却对你满口说着恭维的话,那时你才记着要小心应付。”
曹贵说到这里把酒葫芦递到岑秦手上:
“言归正传,刚才说那么多,只是希望岑兄弟明白,凡事多想想才不至于栽跟头。如今的江湖暗流涌动,一场风暴在所难免。而我接下来的话说出来,岑兄弟你就势必也要在这场风暴之中了。”
不等岑秦拒绝,曹贵嘴里的话不见停下:“当今天下,自崇武帝驾崩之后,皇子年幼登基,如今朝廷势弱,江湖上帮派林立,门阀割据。
你看着如今天下太平,但那是因为明面上大家还没撕破脸皮,可暗地里的摩擦已经越来越严重了,许多帮派门阀也越来越不把朝廷放在眼里。
去年皇宫里出了件怪事,但朝廷为了皇室脸面不敢声张,委托我们四海帮暗中调查。这一年来我一直在调查此事,几个月前刚有点头绪,线索指向这临安城,结果今天因为其他一些原因,这线索又断掉了。
如今我正为这事分身乏术,江湖上又悄悄出现了玄霄剑经现世的消息。
种种迹象,无不说明如今这江湖有人在背后搅风搅雨。”
岑秦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给曹贵也倒了一杯。曹贵点头接过,又说道:“如今之所以朝廷势弱,无非是两个原因。一是皇帝年幼,二是奸臣弄权。江湖上会有乱象,也无非两个原因。一是人心浮动,贪念作祟。二就是小人当道。”
曹贵喝一口茶,看着岑秦手上的酒葫芦,接着说道:“而且说的再幼稚点,如今的江湖上只有武夫,没有大侠。”
岑秦听到这里有些奇怪:“你们四海帮曹让龙头不就是名震天下的大侠吗?怎么说没有大侠?”
曹贵接过话头:“我爹那种不算,我说的是江湖上现在没有超出一切,能稳稳压住所有人一头的,能让人在做恶时心里能有所敬畏的那种大侠。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岑秦点点头,问曹贵:“那你说这么多,究竟要叫我做什么?”
曹贵指了指那个葫芦:
“回家问问你爹,查清楚这葫芦的来历。如果可能的话……”
语气一顿,曹贵看着岑秦的眼睛,语气里带着点期待:
“找到李玄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