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四骑人马结伴而行。
董清莲忍不住对袁昌烨说道:
“袁师兄真厉害,这么复杂的事情,一下就想明白了。”
袁昌烨先是心虚的看了董士荣的背影一眼,随后对董清莲报以惭愧一笑,还是不好意思的开口说道:
“当不得师妹夸奖,方才我也是碰巧罢了。”
董清莲见此,大咧咧说道:
“师兄不用谦虚骗人,这种事情哪有凑巧的,想到了就是想到了。”
袁昌烨神色间却更显惭愧,但仍然选择把真相说了出来:
“方才我哪有想到这么多。
只是岑秦兄弟说起曹贵向他道破剑谱是假的这件事的时候,曹贵手上不是另外有四份假剑谱嘛。
而且岑秦兄弟当时初到临安,曹贵立马就能找上门来。
这说明岑秦兄弟说的曹贵不去查是错的,曹贵显然是查了这件事,但又没查出结果来。
我只是看连曹贵都没能查出来才断定此事不易查清罢了。”
董清莲听到这里,神情间一下子有些失望,但还是安慰说道:
“那袁师兄也很厉害了,我连这个都没想到。
诶?不对哦,如果只是想到这个,你怎么会说起时间不够来?”
袁昌烨无奈一笑,开口说道:
“所以才说是碰巧嘛。
当时我只想着此事不易查清,若要去查势必花费时间。
这不是想着老师上任在即,当时以为师公是顾念及此,才说了句时间不够。
哪知道却碰巧说对了。
惭愧的很,惭愧的很。”
后面两个小年轻说话,前面董士荣和赵燕北自然是听得见的。
在听到袁昌烨说起岑秦初到临安曹贵就能立马找上门来的时候,赵燕北的神情罕见的有了变化。
他轻催胯下马匹向前赶了两步,从紧跟着董士荣变成和董士荣并排而行。正要开口时,董士荣却向他摇摇头,轻声说道:
“不会是他。方才我把此节带过,便是顾虑着他的名声。
现在你也不必多问,免得让年轻人多了不必要的误会。”
赵燕北这才又放慢马速,变回起初紧跟着董士荣的状态。仿佛方才只是马儿自己走快了些许,又被他按下来了一般。
但这一幕却都落在袁昌烨的眼里。
背对着他的两位前辈看不见,旁边的董清莲也没发现。
他眼底有一丝失望掠过。
……
这边岑秦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这名年轻公子,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
此刻若不是烈日当空,岑秦简直要以为是见了鬼。
须知这茶摊便安置在官道旁边,场地平整,附近空无一物,最近的一棵树也在十丈开外。
岑秦实在想不通这人要如何才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自己的座位上。
这一手在岑秦眼里,比当日曹贵半夜往自己屋子里放下那封书信的手段更为骇人。
此时他才明白,赵燕北临走时那一眼看的原来不是自己,而是面前这位自称洛星的公子。
不管岑秦心里怎么想,那自称洛星的公子却自顾开口了。
他先是拍了拍自己胸口,作害怕状,嘴里说道:
“这赵燕北真是厉害,我藏那么久,就见他们要走了松懈了一下,居然立马就被他发现了。”
随后他看向岑秦,语气很是随意的说着:
“但要我说,董老头才可怕,对吧?”
岑秦听他意有所指,但又不知他究竟有什么意图,便就说道: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人家方才离去,你便出来说这样的话,难道不怕我认为你别有用心吗?”
洛星轻轻一笑,倒是很坦然的说道:
“我本来就是别有用心,又何必怕你知道。再说了,你现在明知道我是别有用心,你又能如何?我为何要怕?”
不等岑秦恼怒,他脸上笑意不减接着说道:
“倒不是我要故意说话惹小兄弟生气,而是我生性如此。我向来不愿绕弯子,却因此绕了许多弯路。听不得假话,又总要遇见谎言。
但每当我听见不尽不实的言语,又总还是喜欢一下指出来,倒凭空给自己添了不少麻烦。”
岑秦听了他的言语,倒是不恼了。一方面忌惮于他鬼魅般突然出现的手段,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他到底意欲何为。便顺着他的话说道:
“那你的意思是说方才董老先生的话里有不尽不实之处咯?”
“那是自然的,他在那么短的时间里竟然就从另一个方向把这件事情合情合理的分析了一遍,顺便把这件事情里嫌疑最大的人给忽略带过,还让人看不出痕迹来,真是人老成精。可怕的紧呢。”
洛星轻轻一笑,答了岑秦的话。但这反而让岑秦一时间更为糊涂了。
洛星见此,一边吩咐老板另上一壶茶,一边悠悠的向岑秦说道:
“这件事情里嫌疑最大的人,当然是曹贵!只从你初到临安他就能找上门来,而过后又绝口不提他查过这件事这一点上,他就有洗不脱的嫌疑。
而可笑的是董老头明明看出来了,却因为怕得罪四海帮,故意掠过此节不提,另用了一套说辞来混淆视听。
更可笑的是岑兄弟你,被人家耍的团团转,估计这时候心里还在佩服董士荣那老头子。顺带估计你心里对曹贵也是有一些钦佩的吧?”
岑秦听了这话,只觉得不可思议。下意识就否定道:
“莫要胡说,我虽然不知道董老先生的身份,但只看他的谈吐气度,以及那份明查秋毫的洞察力,便不会是你说的这种畏惧强权的小人。
且曹贵身为这世上唯一得过李玄霄指点的人,又是四海帮少主,更不会在人后做这样于他无益又惹人嫌弃的勾当。”
洛星听了他这话,脸上笑意更盛。只见他一边接过老板另外拿来的一壶新茶,一边晃了晃脑袋。开口说道:
“我自认好歹算是个门阀公子,尚且知道身在江湖需得要谨小慎微,处处留个心眼。
但看岑兄弟你这样天真单纯,倒比我更像是出门游玩的公子哥。
我问你,身居高位就一定品行端正?谈吐不凡就一定一身正气?
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那明摆着人家有事情瞒着你,我看不过帮你指出来你怎么就不信?”
一边奚落着岑秦,他一边用茶水涮了一个茶杯。嘴里的话还是接着说:
“董士荣当然不畏强权,他自己就是强权!月前才告老还乡的镇国大将军你都不知道。这样孤陋寡闻,可见要瞒骗你何其简单。
也不想想官场上有多少心思玲珑的人在他身边几十年都看不透他。你只凭一壶茶的功夫,就敢这样肯定的告诉我说你相信他不是小人?”
直到这时,岑秦才知道原来董老先生是朝廷的人,怪不得方才自己想遍江湖上的前辈名家都想不出他的身份。
也怪不得赵燕北对他这样恭敬。赵燕北行伍出身,想必以前还是董老先生部下。
念及此处,想起赵燕北素来正直无私的侠名,能让他这样恭敬的人必定不坏。
于是岑秦开口说道:
“无论是董老先生还是曹贵,我自然都是相信的。
即便他们有事瞒着我,那也不过是因为我身份低微,许多事情知道了也无益处,他们必定另有考虑罢了。
若你的用心就只是这样搬弄是非的话,就不必多言了。”
“嘿。”
洛星听了岑秦的话,哂笑一声。
“岑兄弟,你可知于我而言,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你所说的相信这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