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鲁史宅当中,宗正丞刘德他们正在史曾的引领下,顺着遮雨的廊道,在史家宅院中游览。他见史家大宅的建筑和区域,分布错落有致,院中的摆设器具都十分考究,赞叹不已。
史家的大庄园,整体呈方形,其中建筑繁多,院落分布独具匠心。建筑排布层次分明、各得其所。大宅有高墙环绕,四个角还有角楼。正门进去,左边是仆役居所,有马厩、车房、仓库等。右侧有一座双层的门楼,恢宏高大,虽不能跟未央宫相比,但是在这齐鲁一带,可是绝无仅有了。穿过门楼,往右穿过一条主道,便是一座三层的堂屋,四周有廊道环绕,开阔通达,造型庄重而不失舒适。再往里走,便是主庭院,为史家主人们生活的居所,有三座小楼。其中最高的主楼有四层,一层为大堂,设有宴堂和座席,二三四层出檐,大气稳重,让人看着飘逸洒脱,气派非常。一旁还有小园林,以草、花、木、石,布成恬然自得的景观,与大宅建筑的庄重互补成趣,穿行其中,让人心旷神怡,流连忘返。刘德赞叹不已。
刘德此次从长安远道前来,是奉了大将军霍光的命令。他本来担心,刘病已的祖父故太子刘据的巫案并未被平反,作为故太子岳丈的史家有可能会受到牵连,但现在看来,史家因名望甚高,并未被故太子巫蛊案波及。
刘德已从史曾那里得知皇曾孙不在家中。他见史曾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心里反倒平静了许多。他想起今日,快到史家大宅时,从马车车窗外看到了一道闪电,如同金龙一般飞舞上天,不知是何征兆……
现在雷雨已经收住,几缕阳光穿过厚厚云层的空隙直射大地,有如挂上几道光柱,煞是壮观。刘德背手站在廊道中,望着光柱若有所思,心想:“这光柱好像人说的擎天白玉柱,难道上苍在暗示什么吗?”史曾看着刘德,轻声问了一句:“宗正丞可是烦恼这天气吗?”
“我来时路上,快到足下府上时,见有雷暴,然而此时看上去天色已经放晴,故有所思。”刘德顿了顿,继续说道:“雷暴虽已过去,谁能知道在这云层背后,苍穹之中,又会是什么景象呢?”
史曾回头看了看,见孙太守尚在堂屋坐着,就对刘德恭维道:“今日的雷雨,的确有些骇人,幸好宗正丞奉陛下诏令前来,驱散了这乌云。我弟弟应该很快便会和病已回来了。”
史曾又看了看天,见云层仍然密布,想到弟弟不知道去了哪里,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不由担忧起来。
刘德叹了口气:“我想的却和足下有些不同。这雨云虽然看似即将放晴,却不知在那云层后面还有多少雷暴,不知何时才能够拨云见日啊!”
刘德少时便学习黄老之学,懂天文,知地理,堪称博学之士。见今日的异景,心中有些触动。史曾所读多是儒家经典,对刘德心中所想,话中之意,虽未能完全理解,却也频频点头。
史曾唤来仆人,为刘德、孙太守摆上了酒菜。
不久,史家的一位仆役小步跑来,悄悄地告诉史曾,史玄和病已回来了,正在马厩里拴马。
史曾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亲自为刘德和孙太守等官员斟满酒:“几位大人辛苦了。舍弟刚刚回来,皇曾孙也回来了。我这就去唤他们前来。”刘德微微点点头,示意他快去。
史曾快步来到马厩,只见史玄的衣物上沾满污泥,狼狈不堪,正在更衣。刘病已只是衣服上沾了些黄泥,一位女婢正给刘病已擦拭。
史曾告诉史玄和病已,有长安来的官员到了家中,是管理皇室宗籍的九卿——宗正的属官宗正丞,为皇曾孙病已的事情而来。宗正丞其实就是副宗正的意思,是管理皇帝宗族宗正的副手。在秦汉时期官职后面加个丞字,那就是副职了,比如,县丞就是副县长的意思,当年汉高祖刘邦的第一功臣萧何丞相,最早做的就是秦朝的县丞。今天所说的宗正丞刘德其实就是副宗正的意思。
史玄听完二哥说的话,愣头愣脑地问了一句:“孝武皇帝与卫太子恩断义绝,以至于太子蒙冤而死,他的孙子也身陷狱中,如今怎么朝廷又来找他?”
史曾叹口气:“唉,此一时彼一时。当时孝武皇帝也是为小人所蒙蔽。如今朝廷派人来,定然是事有所变。”史玄点了点头。
史曾见病已去换衣服了,便把刘德来此的目的小声跟史玄说了。
史玄迟疑起来:“兄长不在家里,祖母也不在家里,我们该如何是好?”
史曾摇了摇头:“就算祖母和兄长都在,又能如何?既然朝廷特意让宗正丞前来,定然是决意已下,凭我们又能如何,难道你还想阻止他们不成?”
史曾放低声音:“宗正丞就在客堂大厅中等候,孙太守也与他同行。我担心若是我们不听诏令,恐怕我们一家还会惹上祸患……”
史玄露出惊恐的神色。他瞅瞅马厩外,那十余人正在屋檐下避雨。之前他还以为是暂借此地避雨的路人,现在仔细一看才明白,那些人俨然都是训练有素的武士。他又把目光移到二哥史曾身上,见他眉宇之间满是犹疑,眼神飘忽不定。
二人目光相遇,虽未开口,却都明了对方的意思:“朝廷此次派大臣前来,究竟是福是祸,也说不清楚。长兄和祖母都不在家,不如先拖一拖再说。”
兄弟二人束手无策,心头一片阴霾。
忽然一阵马蹄嘶鸣声迫近,又有马车停在了史家宅院前。仆人前来禀报,说是史高和老太太史贞君回来了。
兄弟俩闻言大喜,快步走到宅院门口,见史高正扶着祖母史贞君,抬腿走下马车。
史曾忙上前告诉史高,说朝廷有宗正丞前来,要带刘病已回长安。史玄在一旁搀扶着祖母,眼望着史高没有说话。
史高听后,神情严肃,偷偷看了一眼老太太。
史贞君虽然有些耳背,却没漏过兄弟三人对话中的意思。她大着嗓门说道:“朝廷派人来接病已吗?怎么从前对他不闻不问,到了这时候,又开始想到他了?”
老太太本来拄着拐杖,一激动,把那桃木拐杖又甩在一旁了,有的家人看着憋不住想笑,心说老太太你这拐杖纯属配带,什么用没有啊!史玄慌忙用力扶住祖母,毕竟雨天路滑,这要摔一下还了得吗。
史贞君又大声问道:“我的病已呢?我的孙儿何在?”
史曾应道:“他和史丹正在玩耍呢。”
老太太声音大了几分:“就算皇上来,也不能把病已带走。”见老太太动怒,史高三兄弟惶恐起来。
史贞君让史玄去把刘病已带来,让史曾带自己去见朝廷派来的人。
史高担心祖母脾气不好,若是和朝廷来的人争吵起来,就不好收场了。虽然史家在本地属名门望族,但是怎么也不能和朝廷有冲突啊。你看,光棍不斗势利啊!
史高赶紧劝告:“祖母还请息怒,也许朝廷能体谅我们,只要看到病已尚好,不用召他回长安也未可知呢。”
史贞君皱着眉头:“我自有分寸。”说完,跟着史曾去了客堂。
史高史曾兄弟二人又担心又害怕:“以老太太暴烈的脾性,要是祖母真闹起来,到时收不了场,却该如何是好?”
刘德与孙太守正在客堂用餐,突见一位老夫人,风尘仆仆,满脸怒容,在史曾和众人的搀扶下来到厅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