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朵朵把她带到包厢门口,普小萄听着从里面传来的嘈杂声,禁不住皱起了眉头,果然,她还是不喜欢这种喧闹的地方。
她们走了进去,里面一群男男女女玩得正起劲儿,没有人注意普小萄的到来,当然也没有人知道童朵朵特意跑出去接普小萄这件事。
普小萄找了一个幽暗的角落坐下来,她看看旁边那群穿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和欢声笑语地玩着骰子的男人,再看看另一堆拼命地抢着麦克风乐此不疲的人,最终还是决定把视线移到另一个角落里一对相拥在一起的激情男女身上。
看不清他们的容颜,但想象得出他们一脸享受的表情。普小萄不禁想起很久以前,在那个寒冷的冬天,他们也这般热烈如火。
童朵朵坐在普小萄身边,她递给普小萄一杯红酒打趣道:“怎么?没有感兴趣的男人?”
“无聊,”普小萄把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把视线移向那群一脸兴奋的男人身上道,“你看他们,哪一个像能当爸爸的样子?话说,那些人你都认识?”
“大部分吧。”童朵朵耸耸肩,若无其事道,“有些是朋友,有些是朋友的朋友,有些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朋友。”
“八竿子打不着也算是朋友?”普小萄在心里嘀咕道。
这时,一个看起来还挺斯文的男人端着酒杯走了过来,他停在普小萄面前,俯下身扶了扶眼镜道:“美女,要不要喝一杯?”
说罢,他把酒杯递到普小萄的面前。普小萄吓了一跳,因为她以为这个眼镜男是来和童朵朵搭讪的。
普小萄没有接酒杯,她抬起眼看向这个对比起来打扮还算是正常的男人,面不改色道:“先生,不好意思,首先,我不是美女;其次,我不是陪酒的;再其次,我不喝啤酒。”
眼镜男饶有兴致地弯起嘴角,他迎向普小萄有些犀利的目光,话里有话道:“童朵朵,你的朋友这么不给面子,连一口酒都不喝?”
普小萄歪过头,把视线移向一言不发的童朵朵道:“你认识他?”
只见童朵朵尴尬地笑笑,支支吾吾道:“是……朋友的朋友……”解释完,她看向眼镜男替普小萄求情道:“不好意思,我朋友真的不能喝啤酒,不然……”
普小萄心领神会,为了让童朵朵不再为难,没等她说完话,她就拿起桌子上一瓶刚开的啤酒,仰起头“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
或许是被普小萄的霸气吓到,惊讶得嘴巴都合不上的眼镜男话没说一句,就如同一片云彩一样静悄悄地飘走了。
同时被震慑住的还有目睹了整件事情的童朵朵,只见她手忙脚乱地夺过普小萄手里的酒瓶,晃晃里面所剩无几的酒,诧异地睁大眼睛问道:“喂!你疯了吧?”
普小萄抿抿唇,忍住嘴里的苦涩和胃里的翻滚,故作镇定道:“我是怕给你丢面子。”
童朵朵恨不得找块儿豆腐砸向她,这种理由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她找了一瓶水塞到普小萄手里,用命令的口吻道:“快!漱漱口!不能喝啤酒还逞强,真是不让人省心!”
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酒精的驱使,普小萄竟然笑了。她摇摇头道:“没事儿!这算什么!上次我喝了十二瓶!”
“上次?上次是什么时候?”童朵朵眨眨眼道,“你不是不喝啤酒吗?怎么还能有这么辉煌的战绩?”
“那是什么时候……”普小萄喃喃自语道,“那是六年前。”
还记得六年前的那一天,滴酒不沾的她一个人跑到酒吧,点了整整一箱啤酒——那是她第一次尝到苦涩的滋味。
那时的她天真地以为,嘴巴苦了,喉咙痛了,心里就不会难过了,可事实是,即使喝到吐,心还是会痛到撕心裂肺。
那一天,她一个人哭,一个人笑,一个人举着酒杯干杯,一个人睡着,但即使沉迷在梦里,她也始终摆脱不了在此之前映入眼帘的那一幕:她的家里,她最爱的粉红色蕾丝床上,她最爱的男人和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
她还记得他们紧闭着的双眼,还记得她空中飞舞的长发,甚至还记得眼泪流到嘴角的滋味。
她不知道,为什么口口声声说爱她的他,赌咒发誓说要娶她的他,竟然会背叛她。
往事涌入心头,如潮水般澎湃,坐在包厢里的普小萄打了个冷战。她缓过神来,抬起沉重的眼皮看着周围的一切,一样喧闹,一样五光十色。
童朵朵依旧坐在她的身边,普小萄看着她那张精心修饰过的脸上因为担心她而微蹙的眉头,便略带抱歉地道:“朵朵,我没事,你不用像看怪物一样地看着我。”
童朵朵叹了一口气,她当然知道普小萄在逞强。认识她这么多年了,每逢人多热闹的时候,她都格外冷静,就像看透了世俗一样淡然。
虽然普小萄不曾和她说起自己的过去,但是看着普小萄一个人辛辛苦苦带着儿子走到今天,童朵朵也能想象得到,是怎样的伤害才导致一个单身母亲对她曾经的男人绝口不提。
这时,普小萄缓缓开口道:“朵朵,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当然记得。”童朵朵点点头,回忆道,“我记得那天服装店快要打烊的时候,你冲了进来。对了!你身上还穿着婚纱!”
“是啊。”普小萄把视线垂向自己的脚尖,看着那双已经掉漆了的平底鞋,继续道,“那天我跑到你那儿买衣服,却忘记了我身上没有带钱。”
“没错!”童朵朵想起了那个有些滑稽的场景。
那天,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一位赤着脚、穿着婚纱的女孩,匆匆忙忙闯入她的服装店,随便拿起一条裙子就跑到更衣室里面换掉,然后捧着一件洁白的婚纱央求她道:“对不起,我身上没有钱。这件婚纱很贵的,卖掉应该值不少钱,我拿这个和你的衣服交换。”
说罢,还没等童朵朵反应过来,她迅速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平底鞋,甩了句:“谢谢。”然后逃之夭夭。
童朵朵还以为只是自己运气不好遇到了一个奇葩,她哀叹着自己被“抢”走的衣服。那几天为了挽回损失,她连吃了三天素,可是她没有卖掉那件婚纱,而是好好地保存了起来,因为它实在太美了。
没想到事情并没有因此结束,过了半个月之后,那个“抢”走她衣服和鞋子的女孩儿找了回来,她掏出刚发的工资,对着童朵朵道:“这些钱不知道够不够买那条裙子和那双鞋子?如果不够,下个月我再还给你。”
童朵朵愣住了,她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这么单纯的人,于是那天她没有收她的钱,而是成为她的好朋友。那个女孩儿,正是现在坐在她身边的普小萄。
“朵朵……”普小萄轻唤了一声,“即使我一辈子都是单亲妈妈,一辈子为了逃逃而活,你也不要嫌弃我,好吗?”
“说什么傻话!”童朵朵苦笑一声,“算了,顺其自然吧,就像你说的,要找也要把以前的事情处理掉,而且还要找一个好男人,不能随便把自己嫁了,对吧?”
普小萄苦笑着点点头,但是没人能看得出她心里的伤痛,把以前的事情处理掉?好男人?哪儿有那么简单!
时间不早了,童朵朵决定先送普小萄回家。此时的普小萄上了两趟厕所,再出去吹了吹凉风,顿时感觉酒醒得差不多了。
她们再次路过了那家装修得很复古的酒吧,普小萄拽着童朵朵停下脚步。她听着里面的声音,只可惜那个让她心里为之荡漾的声音已经不在了。
童朵朵觉得奇怪,接她的时候她就站在这里发呆,送她的时候她还站在这里不肯离去,她抬头看看这家名叫“梦匣子”的酒吧,疑惑地问道:“这里,你来过?”
“没有。”普小萄一边说一边拉着童朵朵,“走吧,逃逃还在家里等我。”但当她刚迈开步子准备走的时候,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不知为何,普小萄的腿就像是黏住了一样,牢牢地立在地上迈不动,她无法抗拒那勾住她灵魂的声音,对着童朵朵再次开口道:“朵朵,我请你喝酒!”
说罢,她就拉着一脸疑惑的童朵朵走向梦匣子酒吧。只听得童朵朵不停地在后面嘀咕道:“干什么?不是不喝酒吗?不是要回家陪儿子吗?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