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白人医生。我从来没搞清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但两小时后我清醒过来时,‘加里班’号已经出海,而我却躺在塞诺拉·卡斯特罗家对面的一个小木屋里,身旁有一个面色苍白、身材瘦削的小伙计在守护着。我的头痛得厉害,所以起初我没太注意到什么,只觉得那位小医生见我睁开了眼似乎大松了口气。可是当医生转过身和他旁边的某人说话时,那人的声音清清彻彻且透着感激之情,道:‘他没事吧,医生?’所有的痛苦与晕眩似乎都离我而去,我挣扎着坐起来,可小医生笑着把我推了回去。
“‘他这种人你是杀不死的,罗斯小姐,’他说着便开始将东西装进他那黑色的皮包,‘不出两个小时,他就会和平常一样完好,等明天哈里逊船长来时,他就可以走了。’ “此时,眼前的事物变得模糊起来,但我依稀听见关门声,知道医生走了一阵子了。
我几乎不敢睁眼,因为我觉得我定是在做梦。可当我终于斗胆一看时,只见她坐在我身边的一个凳子上,脸上挂着一个大大的笑。我也努力微笑,但效果却很糟。
“‘你又打架了,邓肯先生。’她的话中含着责备。
“我点了点头却没说什么。没什么可说的。
“‘说不定哪一天你会在打架中丧生,’她警告说,‘你知道今天你来的时候已经快死了吗?’ “‘我濒临死亡已经许多次了,’我疲惫地说,‘要是我今天死掉了,不会有谁在乎的。这就是为什么我又活了过来。’看到她眼中的表情,我终止了话语。我不是在寻求怜悯或是同情,虽然我的话听起来有这方面的意思,而她显然也不曾作这方面的付出。
“‘这可是个弥天大谎,’她漫不经心地说道,‘如果你死了,我知道至少有三个人定会觉得伤心。’ “‘谁呀?’ “‘哈里逊船长是一个。道格拉斯·斯蒂尔是另一个,还有--’ “‘谁呀?’我急切地催促。
“‘还有我自己。’她终于吐出这话。
“‘小姑娘,’我柔声问道,‘你真的会在乎?’ “‘会的,’她盯着我的眼睛回答说,‘因为我喜欢你,比尔·邓肯。’ “‘我也--’热乎乎的话语涌向我的唇边,而我却将它们挡了回去。让她知道一个粗野的冷硬汉,一个走运的斗士在全身心地爱着她,并愿为她出入地狱,这不会给她带来快乐,说不定还会引起她的伤心。‘我感谢你。’我以此作结。
“‘不客气。’她回答说。
“一阵难受的停顿。之后我问:‘传教工作进行得怎么样了?’ “她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委屈的表情,不过她的嘴角抽动着说道:‘嗨,我想进展得不错,你瞧,我已创办了一所学校,为小孩子们的。可是,道格拉斯,’她皱了皱眉头,‘他想让我回家。他说--’她突然打住。
“‘他说什么?’我兴趣盎然地问道。
“‘噢!没什么!你不会感兴趣的。’ “‘我倒觉得我会感兴趣,请说吧,小姑娘。’我说着并热切地望着她。
“‘唉,’她挑战似地说道,‘这和胡安·马多有关,’她迅速瞥了我一眼,可我脸上毫无表情,‘道格拉斯说他不喜欢他的行为方式,可我看不出他做错了什么。我不喜欢他--经历了船上发生的那件事后,我不可能喜欢他--不过他挺有趣,也帮了我不少忙。’ “‘帮了你的忙?’我问话时尽量不让声音中流露出情感。她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
“‘起初,我无法使那些日本人和中国人的小孩们接近我。我费了老大的劲,可是没有一点儿用,他们的父母不让他们接近我。这时,胡安·马多来了,他说他能叫他们过来。他果真做到了。现在我身边的孩子们多得我都管不过来。可是道格却提出可怕的反对意见。’ “‘我不怪他,’我平静地说,‘而且我也要告诉你不久前我听说的一件事。三个船员依着栏杆聊天,唉,我是懂日语的。他们在聊胡安·马多和你。’ “‘谁?我?’她非常吃惊地叫道,‘接着讲,这有点意思了。’ “‘他们在说,’我继续观察她,看看这些话对她有何影响,‘那个胡安·马多看上你了--想占有你--反正他能搞到你!’ “我说话的时候她睁大了眼睛。我知道她兴趣十足。‘啊呀!’她呼叫着,随即咧嘴一笑,道‘这可太有趣了!’ “‘小姑娘,’我说,‘或许你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迅速扫了我一眼,随即眯起眼睛,道:‘啊!我知道,我没那么天真。’说完,她的目光流盼,落在了我头顶裹着的绷带上。她玉齿一闪,又笑道:‘你就是为了这个才打的架?’我生气地瞪大了眼,因为我本不想让她知道。
“可她却敏锐地看到了事情的真象。很少有男人会为了一个女人而这样打斗。我希望能报答你。我感谢你。’她伸出手来。
“‘你已经报答我了。’我的话说得怕是很生硬,我握住她的手。
“‘你太客气了。’ “说完,她走了。我的头像船上的发动机那样抖动得厉害,所以不久我就睡着了。
“我醒过来时肯定已是午夜时分或约摸那样的光景。月光透过无玻璃的窗棂斜照进来。小木屋里沉闷得很,我的头又热又痛。我坐起身,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盒火柴来,划着了一支,想找点水。桌子上有个烛头,我将它点着了,伸手去够谁人(无疑应该是医生)放在床边地上的水桶。我刚刚把它斜翘起来,便听到外边响起几声快步声,接着一阵停顿,然后是一声踌躇的敲门声。我悄悄放下水桶,伸手去拿刀子,因为在我认得的人中不会有谁在这鬼魅的时刻前来造访。
“‘谁在那儿?’我问道。
“‘我。’一声低低的回答传了进来。
“门哗地打开了,站在那儿的竟是我的小姑娘!她裹在一件薄薄的白色睡衣里,睡衣上面又罩了一件粉红色的和服式晨衣。站在那儿的当口,她紧张地将其往颈口处拉得更紧些。她的黄色秀发披散着,有些零乱;她的小脚丫子光着,穿在粉红色的丝拖鞋里;她的嘴唇因呼吸急促而微微翘起;她向我走来,眼睛闪亮如星。
“‘天哪!’我大呼了口气,跳向前去。这个时候了她在这里干什么,而且还是如此打扮?我柔声叫道:‘天!小姑娘,你不能进来!’ “‘我站在街上还不是一样的糟,’她柔声说道,‘况且,我必须见你。邓肯先生--我是来求你帮忙的,你答应过我!’ “‘你遇到麻烦了?’我问,意识到她找的帮忙人是我,喉咙里便生出一种令人哽咽的情愫。
“‘是的,还有道格拉斯。’ 听到他的名字,我猛地一惊。再去打量眼前这个披挂着粉红色衣衫的小小身影,一种致命的寒意袭人我的心头:我知道如果有人见到了她,那么她今后的生活将会如地狱一般。
“‘小姑娘,不能等到明天吗?’ “‘我知道你会如何看待我,’她低柔的声音说道,‘可这是--是生死攸关的问题。’ “‘接着说下去。’我意识到确有事情发生,便简单催促她道。
“‘唉,道格拉斯在追杀胡安·马多。’ “‘什么?’我惊诧道。
“‘就是这样,’她忧心忡忡地接着说下去,“今天下午他拿了手枪--从此他就再没回来--唉!比尔·邓肯,今天下午可真难熬!我躺在床上--这时--大约5分钟前,我听见有人沿着街道朝船坞方向跑,是胡安·马多。’ “‘接着讲。’ “‘他后面紧跟着就是道格--我站在窗户旁,轻轻地叫他--你没听见吗?’ “我摇摇头,道:‘我睡着了。你接着讲吧。’ “‘道格没停下来--我知道你会帮我的,所以我就到这里来了。’ “‘接着讲。’ “‘就这些。’ “‘不止这些,’我轻声说道。与此同时,我的心头慢慢积起一种对那个小杂种的愤怒之情。
“‘你没把一切都告诉我。’ “‘我全都说了。’她答话时紧张地握起拳头。
“‘没全说。斯蒂尔为什么要杀胡安·马多?’ “她的脸色似乎开始变得苍白。‘道格--因为--他--唉!因为他一直恨他!’ “‘是的,跟我说说吧,小姑娘。’我决意搞清真象,遂这么说。
“‘这就是原因。’ “我热切地望着她。其时,我的脑海里升起那个杂种所干下的一些恶迹。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的脑子里成形并鲜活起来。
“‘胡安·马多对你干了什么?’我冲着她吼道。她抬起头来望着我的眼睛。一丝淡淡的红晕沿着她的脖颈爬向发际。
“‘没什么--我发誓。’她发狂似地说道。
“我跃向她,抓住她的手,威严地说:‘告诉我。’ “‘你弄痛了我的手!’ “‘告诉我。’ “‘今天下午我正向房里走,’她低声耳语,词与词之间磕磕绊绊的,‘这时,他来了。他开始说怪话。我努力往屋里走--他说--’她突然停住,拽了拽她的衣边,接着说道:‘让我走吧。’ “‘告诉我。’ “‘我不能告诉你--也不会告诉你!’ “‘小姑娘,是不是那回事?’她迅速抬起眼来搜寻我的目光,读懂其中的涵义后,她低下了头。‘天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