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剪子嘞!戗菜刀!”一架晃晃悠悠驴车渐行渐近,又至一座村落。只见一个少年熟练地停车下车,从车上搬出一堆工具,洒水磨刀,一位破衣烂衫的老头双手插进袖子,倚靠在车边上眯眼睛养神。“小伙子,磨个菜刀多少钱啊?”“磨菜刀剪子镰五文,补锅补锄头十文。”前来磨刀的几个村民聚在一块闲聊,有好事的过来与张二狗聊天“小伙子多大岁数就出来干活啊。”张二狗咧嘴一笑,漏出一口白牙,回答道:“十六了,跟师傅学艺三年了。”村民惊讶道:“十六?看着可不像。我家孩子十三,看着跟你差不多大啊。”张二狗笑着应付过去,心里却埋怨着,都是他师父让他说的大一点,不然怕人家看他太年轻,技术不好,死命讲价。跟他那个自称天下第六的师父出来五十多天了,说是教他练剑,可不但一招半式没教他,甚至白白给他打了五十多天的工。这五十多天一直在乡野小路上走,吃喝都在驴车上。每到一个村子,张二狗就给村民磨刀补锅,这磨刀的手法倒是愈发熟练。而他那个老骗子师父,就在车上一坐,任凭张二狗劳劳碌碌,也不搭把手。终于张二狗磨完了最后一把斧子,几枚铜板到手,刚把钱装进布口袋,却只见钱囊嗖的一下——飞到了老头手中,就好像上面栓了绳一般。张二狗叹了口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和腰,呻吟着站起来,他已经计划好了,再有十天老头子不教他点东西,他就趁着黑天把钱袋子偷出来,自己雇个车回家。等到把东西都收拾好了,二人赶车顺着路接着走。在即将出村时,袁白尺冲张二狗做了一个鬼脸,只见他手指一指,路边正在溜达的一只大公鸡突然僵直倒地。张二狗左右看看,跳下车一溜烟跑过去,把鸡抱在怀里,再猫着腰跑上车,随手把鸡往车棚里一甩,继续若无其事地赶车。
原本江浙多河湖,走出几里就有小河或者水塘。可张二狗发现,这一路走来,河流越来越少,要走出十几里才能看到河流,一路只能用桶子和水袋存水,或者向沿路的人家讨水喝。直到太阳西斜,二人一驴这才找到一处河流。把车停在河边,驴拴在河边吃草喝水。袁白尺熟练地烧水拔毛开膛,撒上盐胡椒末十三香,用叶子把鸡层层包裹,又用河泥裹上,在坡上挖一个坑洞,把鸡塞进去,在塞进树枝树叶生火。袁白尺边做边说道:“你小子学着点,这可是丐帮帮主教我的做法,人称凤凰入五行,你看,这有木有水有火有土的,够不够讲究?”张二狗咬着干饼,翻着白眼说道:“就是个叫花子鸡,叫花子吃的玩意。”袁白尺用嘴吹着火,呛了一脸烟,说道:“你小子有种别吃。什么叫花子东西,这可好吃得很!”张二狗本就生了一天闷气,闻言大声说到:“我张向北就算死,饿死在外边,也不会吃一口叫花子东西!”袁白尺狡黠一笑,又往里加了一把柴火。
月明星稀,河畔只有蛐蛐和不知名野鸟的叫声,张二狗浑身黏腻腻地睡不着,又被蚊虫骚扰地心烦。看见袁白尺睡得正香,便爬出车厢,到河边捡了个浅滩脱得精光,扑通一声跳进河里。月光投影在水面,又被水波搅得荡漾。张二狗光着屁股游在水里,顿时觉得舒爽许多。揉搓着手心的一层新茧和水泡,心里一阵酸楚,自己跟这个磨刀老头出来算是怎么回事?虽然自家房子被袁白尺和李铉詹一战毁了,但袁白尺给爹娘扔了满满一袋银两,足够自家下半辈子花销。若是自己没跟老头出来,现在应该正在家跟爹娘盖新房子呢,一想到爹娘,虽然娘对他很严厉,吗,每天逼他背书,但娘做的饭是真的好吃,而自己这段时间过的是个啥日子,吃的都是些个啥?老头还天天让他干活,一点本事也不教他。不知不觉,两行清泪流进水里。突然岸边一声大喝道:“男子汉大丈夫,哪能轻易流泪?”张二狗委屈道:“你到底有没有本事,咋还不教我?还天天让我磨刀!我要回家,明天你送我回家!”袁白尺望着水中少年,长呼一口气,朗声说道:“好,我从今晚开始就教你剑法。这一剑你可看好。”说罢身子突然腾空而起,跃至河流上方半空之中悬停,只见月下一道身影向前方河流挥出一臂,却不见任何响动。张二狗正不知所以,突然水面一震,一声轰然巨响,河水被从中劈开,原本平静的水面掀起三丈高的巨浪!河水飞溅而出,从半空中拍向两岸,原本流淌不断的河流戛然而止,河水向两端逆流不止,竟露出百米长的河床,河床下一道深不见底的一线坑。河水拍击两岸的巨响犹如惊雷炸裂,在远处回响不止。张二狗惊慌失措地爬上岸,对着河床悲鸣道:“我的衣服啊!”袁白尺双手负后悬停在半空中,一副仙风道骨模样,对张二狗说道:“小子,记住了,这一剑,名断水。是我于钱塘江观大潮所悟出三剑之一。你若是能学会六分意境,这江湖你就能横着走了。”张二狗抱着身子冻得瑟瑟发抖,问道:“那你啥时候教我啊?我人可笨,学不会你可别怪我。”袁白尺飘身落地,脱下自己衣服给张二狗披上,柔声说道:“你现在浑身经脉还没打通,练不了内功心法,我只能挨个先把你经脉贯通,再辅以练气和锻体。咱们现在正在往北走,去北边给你挖一根百年人参补气,再贯通经脉。你本就是天生剑胚,经脉打通之后练剑就能一日千里了。”
磨刀之余,张二狗也会掏出袁白尺给他的那根铁条比划着,幻想自己是成名已久的剑仙,在京城最大的酒楼喝酒也不用给钱,一大群公主千金堵在酒楼门口呼唤着自己的名字,只求看自己一眼看,想到这时他边咧着嘴傻笑。那铁条经他打磨之后,也有了几分剑锋的形状,他还自己配了一个木把当剑柄,把铁条绑在裤腰带上赶车,铁条晃里晃荡的。但他一直不懂的是,师父磨刀补锅一个字不让,少一分钱都不行,可偏偏若是有人要买菜刀,师父就直接赊账,给钱都不要,只说等以后路过此次再还。久而久之,人们买刀也就不再给钱。张二狗曾问过师父缘由,师父则一带而过,只是说等你以后就会明白了。在张二狗软磨硬泡之下,袁白尺终于答应先教他一些粗浅的剑招,说是粗浅,但那可是出自天下第六之人,是多少人用万两黄金都换不来的一句点拨。在向北凉而去的路上,就能看到一老一小一辆驴车,老人靠在车旁眯眼睛打盹,年轻人拿一根铁条比比划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