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就在众人的嘻哈打闹中郭冰来到了赵府的鹤园。这鹤园也算是赵府后院最华丽堂皇的地方了,不仅亭廊环绕、花团锦簇,正北还设有一座三层高的七浮塔,塔上沾椭圆岗顶,下设四鼎香炉,此时正熏烟缭绕地焚着拇指粗的佛香。
鹤园虽说丫鬟众多,却每个人都谨慎有序地忙碌着自己的事情,故而园子很大却安静得很。梅枝婆婆并未带着众人直接进老夫人的卧房,而是先恭恭敬敬地进了佛殿,一人跪着上了枝香才引着众人向东边的一个楼台宅子走去。赵敏压低声音跟众人解释道:“那是万家庵,是伯伯专门遣人到龙山石窟请圣僧起建的,源自百家舍利之气加万家香火之诚,为祖母驱晦祈福。”
郭冰无语,这也太夸张了点儿,要是烧香就能治病那还要大夫干嘛?不过又一想,神鬼之说古来有之,哪怕人从来都不曾见过,也仍然深信不移。想来这赵征也是寻了无数法子也无法治愈老太太,才想着建这么个塔求个心理安慰吧!这赵征也算是个孝子了。
赵老夫人的房间正厅依旧设着香案大鼎,紫檀架子上放有玲珑大佛手、白玉比目盘,旁边挂着红漆小锤。赵敏显然对这格局早已熟悉,很是自然地挽着郭冰的胳膊跟着梅枝婆婆向东侧的卧房走去,而萧成等人却被隔在了屋外。
郭冰本还想着到时候让耶律淳真这个神医的弟子帮帮忙看看能不能治呢,见状忙向梅枝婆婆请示道:“那两个是我的师兄,他们的医术也不错,望婆婆可以让他们一起进来,我们好商议着诊治。”
梅枝婆婆也不确定扶摇子这个黄毛小徒弟能得师父的几分真传,听到萧成耶律淳真也是其同门,忙吩咐边上的一个丫鬟将两位请进了内屋。
杨瑞眯着眼看几人进屋,最后拉过几年不见的郭忠辉,两人嘀嘀咕咕开始说话。
老夫人的这个卧房比正厅还开阔三分,墨青的地铺,梨花木黄墙,顶竖柜边上一溜小几短榻,雕花床前一扇曲屏风上画着延年益寿图,而黑漆百宝嵌兰竹图立柜上摆着几只粗大的红烛作照明用明朗。萧成耶律淳真是男性,坐在屏风外间不再往里走。郭冰赵敏随着梅枝婆婆拐进曲屏风,进了正卧。只见一个七旬老欧正紧闭着双眼喘着粗气躺在软塌炕上,虽然老人正平卧着睡觉,可精神中仿佛有着焦躁泛虑之像,时不时地还能听出喘息中那不规律的鸣音。郭冰正仔细端详着老人的表情,准备待会儿出去给外面两正牌大夫讲一下具体症状,忽然正睡觉的老人捂着胸眉头紧皱地咳了起来。梅枝婆婆赶紧上前熟练地将老夫人扶起来,一边唤醒老人一边给老人擦拭额头上的汗珠,接着拍了拍老人的胸口,从丫鬟手里接过一盅汤药,慢慢喂老夫人喝下。
郭冰看老人这病症,越看越眼熟,这模样不正是前世姥爷生前患的一种病,哮喘嘛!
郭冰姥爷的哮喘发作时也是这般症状,只不过她姥爷是急发性哮喘,发病时咳痰咳得严重,虽说救过来过几次,可是最终抵不过病症的发病的急促,最后一次还是死在了去医院的路上……收回思绪,郭冰四下打量了一番室内,只见门窗紧闭,屋子里一片浓浓的中药苦味儿,墙角的文案上还摆着一尊金佛,佛前的香炉里正散着淡淡的檀木香……若是哮喘,这样的环境下,再好的医术有什么用?
郭冰撇了撇嘴,走出屏风,将所见的情形跟两人说了一下。古时候医学并不发达,哮冷射干热定喘,寒包青石风痰亲,肺脾之病皆为喘证。郭冰将情况一说,再加上在外间听到的鸣喘声儿与咳音,耶律淳真便心下了然,此乃痰浊阻肺、肺气郁痹导致了气无所主,再加上时日已久,老夫人又年事已高,才导致其根基具毁,气阴两竭生脉散……郭冰打断耶律淳真的一串废话,直接问其方子。耶律淳真考虑了一会儿才慎重道:“老夫人久病积寒,且根底俱毁,不管如何,药物对她而言已成虎狼,此时应该已经无法根治,我们所能做的不过是减轻一下她的痛苦而已。”
郭冰没想到,后世一个小小的哮喘在前世竟然成了不治之症。不过倒也明白耶律淳真的这番话,毕竟老人岁数太高,又久病卧床多年,在医疗条件一般的古代,能拖到现在已经很是不容易了。
郭冰也不客气,招了招手吩咐丫鬟准备纸笔让耶律淳真开方子,而她自己则坐在太师椅上跟萧成聊起天来。
虽说郭冰是医学院的,可学的专业却是卫生法,跟医学基本上不沾边。而萧成这几年跟着药王岳谂所学的更多是武艺,行医上也顶多能应付个普通小病。两人的医学知识都很一般,对自己几斤几两也很清楚,所以开药这事儿还是全权交给耶律淳真比较好。不过对于养病,两个都是现代人,倒多少都有些了解,故而现在能做的便是互相交流一番现代时的一些养生经验。赵敏听不惯三人聊这些无聊之事,遂一个人出了正卧,去了正厅。
谁知不一会儿,外面竟传来一阵声音压抑争执声儿。梅枝婆婆闻声从正卧出来,跟三人点了点头便快步向正厅走去。郭冰好奇,再加上自家还有俩小的在外面,也怕给人惹麻烦,遂也跟着一块到了正厅。
郭冰见小弟跟扣儿正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跟着杨瑞喝茶“看戏”,一时松了口气,转而开始打量屋里的情形。只见原来安安静静的厅室里一下子多了七八个人,赵敏正跟一个长相明艳、丽雪红妆的女子争执着什么,而那女子边上站着的一个杏面细眉、楚楚怜人的女子则正轻声细语地劝着两人。
“这是在做什么?在老夫人院子里也敢吵!莫不是出去日子久了连规矩都忘了?!”梅枝婆婆一出场,厅堂里便安静了下来。
那明艳女子见梅枝婆婆出来了,立刻换上一幅委屈柔弱的表情,规矩道:“婆婆,老夫人身子如今可好?文玉跟妹妹这些日子日日在晋祠给老夫人祈福,恳求菩萨保佑老夫人早日恢复、长命百岁。本想着回府后先来看望一下老夫人,岂知敏敏来了我这做媳妇的竟看不得自己婆婆了?”那文玉虽然语气中规中矩,可这话里却夹枪携棒地褒己贬人得很。
赵敏也不是吃素的,扑进梅枝婆婆的怀里便可怜巴巴道:“婆婆,大夫正在屋里给老夫人看着病,敏敏想着,这时候不该打扰才是。我跟二婶婶说了,二婶婶却非要嘈嘈着进去看一下。不知道是想着老夫人的病怎样是好……”
那文玉听赵敏这么一说,立刻急了,狠狠地瞪了赵敏一眼却匆匆解释道:“婆婆,莫听小孩子胡说。文玉只是许久未见老夫人心里急得慌而已,他心可是从未有过。有妹妹可以作证,文玉可是时时刻刻都惦记着老夫人的安稳。”
梅枝婆婆拍了拍怀里的赵敏,以示安慰,面上的表情依旧冷淡无比:“二夫人、三夫人、如姑娘,既然几位刚从晋祠回来,想必也是很累了,还是先回去歇着吧!鹤园今儿个刚请了大夫,还有几位客人,正忙得很,就先不招呼夫人们了。”
“是,婆婆。”郭冰这才注意到正厅角落里还坐着一个浓淡适中、修短合度的云英花信女子。郭冰心道,赵家的媳妇一个个儿长得还真是水灵啊!也不知道是哪个生了赵魁那般彪悍之人。
仿佛知道郭冰心事一般,坐在郭冰后侧的杨瑞低声道:“赵师兄的娘亲多年前已经病故,是赵府的大夫人。”郭冰撅了撅嘴,原来是原配不在了小妾们争权的戏码啊!其实这次郭冰还真想错了,这赵征虽然丧妻多年,却并无续弦之意。这二三夫人其实是赵征双弟之正妻。
那杜文玉虽说着要离开,眼睛却打量着梅枝婆婆后边的两男一女,也不知道哪位是大夫,不过心想着给老夫人治顽疾的也不可能是个幼稚孩儿,遂直接越过郭冰,来到两个俊朗男子面前揖了揖手,更加甜糯道:“老夫人的病,就有劳大夫了。”话语里说不出的妩媚。
闻言,梅枝婆婆皱了皱眉,脸色有些微暗,最终却并未吱声。郭冰却没有那么客气了,挑眉看向赵敏。赵敏立刻会意,颇为意气地指向耶律淳真,“你一直站在那里干嘛,还真以为守着睡仙的弟子便能吸点儿仙气儿啊!给我过来!”耶律淳真被赵敏一点名,立马极为哈皮地遛遛向赵敏靠拢,早就没了不说话时风度翩翩的人模狗样。
郭冰又笑盈盈地看向萧成,萧成立刻抹了抹鼻子冲还不是很熟的杨瑞打招呼,“杨弟,来来来,咱们一起来谈谈杨弟郭家村童年的趣事儿。”哼,哥我在外人面前先让你一分薄面,可是却也不能就让你这么白使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