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白云下,碧水翠山中,一阵阵口号声震天动地。
鸟雀忽飞,似乎是惊得不轻。
沈江珲正满眼不知什么意味地望着青丘,那微微勾起的嘴角,隐藏了太多东西。
青丘也有些不知所措,只能低了头不去看他。
“楘楘,青丘军师如此高声亮色,难道不怕这军中有内鬼?”一番言语,似在试探。
青丘心头反倒是长舒出一口气,终是抬头笑道:“王爷,这第七军团的确是有内鬼……”
“哦?”沈江珲眼角有了些许怒意,不断打量着这个似乎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有内鬼还敢说那么大声?找死啊?
青丘没有在意他的神色,仍旧恭敬地回答道:“王爷,内鬼已除,大可放心。”
沈江珲一听他这般说,倒是有了浓厚的兴趣。
“你且说来听听,这内鬼如何被除?”
青丘深吸了口气,道:“王爷有所不知,昨晚有一队人马突破了第七军团的最前防线,守门士兵皆被重创……”
他一边说着,一边瞟了瞟沈瑜,脸上浮现出狡黠的笑容。
“而这些被重创的士兵,正是第七军团里的内鬼……”
“荒唐!”沈江珲还以为青丘要说出怎样一番惊天动地的大手笔,结果没想到他竟然是说了个如此不着调的理由来。他也是被激得有些愤怒,直指着青丘那戴面具的脸,骂道:
“什么狗头军师!”
青丘左眼角跳了跳,还真是没想到这平郡王爷的火气那么大。
沈瑜也是发现事情的走向不大对劲儿,也赶紧上前劝解自己父王道:“父王,青丘军师没有乱说。那对人马正是我带去的。”
沈江珲一听自己儿子竟然还帮着外人,更是气急攻心,就差一口老血喷出,又转身指着沈瑜,不停地摇头念念有词地道:“好啊,好,你们两个真是,搞半天是合起伙儿来整我的吧?”
沈瑜赶紧摆摆手,道:“父王,那些守卫真是内鬼,昨晚已经撬开嘴了,大多是河泰王那边来的人。”
“大多?还有些呢?”沈江珲缓了缓气息,他毕竟是管国钱的人,自然是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随时做到谨慎细微——这点倒是和苏舟季很像,都是老狐狸做派。
“另一些……”沈瑜顿了顿,望了望青丘,似乎是觉得此些人的来历不大能让他知道。
青丘倒也见着了他的暗示——这是让他趁此机会赶紧溜,等沈江珲的怒火平息下来再说。
青丘微微颔首行礼,就溜下了高台。沈江珲见他先行离开,倒也不怎么在意。
待青丘走远后,沈瑜这才继续道:“是上头那位正规军的人。”
沈江珲一听,眼瞳凝了凝。
“他要是想来监视你的行为,倒也是在情理之中。不过……你把人给打残了,该怎么交代?”
沈瑜摇摇头,道:“不是皇上直接为派来的。是几年前云华太子在军里招来的人,安插在我第七军团。若不是青丘军师,只怕我们的行动还会一直暴露在太子眼中。”
“父王您所谓的计划,在太子眼中,也不过是场儿戏罢了。”
沈江珲甩了甩袖子,背起手,来来回回踱步,看上去有些犯愁。
“这些年,我们军队应该还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倒是无所谓。唉,也是多亏了你那小军师,以至于没有扰乱我们后边儿的计划啊……”
“父王……”沈瑜听此,皱了皱眉,道,“一定要这样吗?”
沈江珲忽而改用一种尖锐的目光望向沈瑜,道:“兰若的仇,我必定会报回去的……”
“……”
沈瑜不明白,为什么人心中的仇恨,一旦拥有,便再也不能放下。
沈江珲倒是率先转移了话题,道:“去,找人把你那小军师带来,有些问题,我还得问问他……”
……
青丘慌慌忙忙地冲下高台来,只怕耽搁一秒,又得让那魔鬼王爷不高兴了。
“小军师?你怎么下来了?”刚才下来传达指令回来的老潘三人碰见慌慌张张的青丘,偷笑道。
“别提了,”青丘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抱怨道,:“你家王爷可真是够没耐心的,吓死我了,还好我溜得快……”
老潘三人再也忍不住笑意,纷纷笑出声来。这个笑得只捂住肚皮,那个就差在地上打滚了。
“笑什么啊?”青丘觉得太不可思议了,有些微恼,质问道。
“哈哈,就是刚刚……哈哈哈……”老潘刚刚说了几个字,又是笑得说不出话来。
青丘也不再理会三人,自个儿坐到树荫下歇凉去了。
“笑笑笑,是得好好想个法子整整你们了……”青丘内心可咽不下这口气,直哼哼道。
刚坐下没多久,便又是有一个黑衣士兵朝他走了过来,恭敬地行礼道:“小军师,王爷少帅传您回去一下……”
什么?那魔鬼王爷又要找他?这还没休息一会儿呢……青丘在内心狠狠地将平郡王啐了几口。
不过……
“你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啊?”青丘微微眯了眯眼,打量了一番眼前这黑衣士兵,道。
黑衣士兵也什么都没说,就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一动不动。
额,木头人吗?青丘一阵无语。
再仔细一看,这身形,这装束……
“你是那天打我的那个吧?”青丘忽然认出了黑衣士兵的来头,坏笑道。
那士兵不可察觉地微微一抖,只能点头作罢。
“你同伙呢?”青丘进一步逼问道,活脱脱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大无畏精神——其实也就是爱记“仇”。
那黑衣士兵依然是在树荫外的烈阳下流下了涔涔汗水,没有直接回答青丘的问题,只是重复道:“王爷和少帅有事找小军师商量,还请小军师不要过多耽搁……”
青丘缓缓站起身来,掸了掸青衣上那不存在的尘土,道:“算了……走吧。”
……
好吧,至少现在平郡王沈江珲再次出现在了他眼前,这才是青丘目前面临的最大的难关。
“青丘军师,”沈江珲开口道,“刚才本王有诸多误解,还请青丘军师见谅……”
“王爷大可不必,草民也是没把话说清楚……”青丘嘴上虽说是礼貌有一套来一套的,但内心不知把沈江珲“啐骂”了多少遍了。
凶得跟只母鸡似的。青丘在心里如此评价沈江珲。
“哈哈,青丘公子,来,请坐。本王还有些事情想请教公子一二。”
沈江珲那狐狸眼里,不知又在想些什么。只要不做暴躁老沈,其他啥我都忍得了,青丘哼哼道。
“父王,小军师,你们先聊,我去看看军队的行进走得怎样了……”沈瑜见气氛不大妙,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溜走了。
沈瑜这个白眼狼!青丘内心咆哮着——看来不止是平郡王,青丘也被他给传染上了暴躁了呢!
“小军师竟然还清楚南方地形,是曾去过吗?”沈江珲抿了口茶,悠悠道。
“未曾,不过是听一位……兄长讲过罢了。”青丘顿了顿,把到嘴边的“白晴”二字给吞了回去,道。
“哦?本王倒想见见,神机妙算的小军师的那位兄长,是怎样的一个聪慧的人。”
那是,我白晴哥哥能不聪明吗?青丘内心又开始了对白晴的每日吹捧。
不过……他也好像离开了近三年了呢……
自打来到沈瑜麾下的第七军团后,青丘每天都过得很充实,军营生活让他渐渐淡忘了对白晴的念想来。今一提起,才又觉得其中的悲切来。
“山重水复疑无路?”沈江珲突然道。
嗯?怎么对起诗来了?不过……
“露脚斜飞湿寒兔。”青丘快速地从自己那有限的诗库里找出一句诗来,胡乱对道。
“渭城朝雨浥轻尘?”
“洒上空枝映血痕。”
“京口瓜洲一水间?”
“又是凉风暮雨天。”
……
这两位“大师”,一来二去对了可能有上百回合了,也不知知识储备量有限的青丘从何处想到如此之多的诗句来应对。
不管怎样,平郡王爷看起来是很高兴的,对完后还意犹未尽地摇头晃脑,仿佛自己就是诗仙一般。
时候也不早了,青丘也就施礼告辞。
沈瑜四处转了转,一回来便是见到了自个儿在那儿傻笑的沈江珲。也不知青丘做了什么,竟让这向来满脸严肃的平郡王开怀一笑。
“父王,您和小军师聊了什么啊?”沈瑜疑惑地问道。
沈江珲见沈瑜回来,激动地拉住他的手臂,使劲儿晃道:“瑜儿啊,你可真是找到了一个奇才!”
“嗯?怎么回事?”沈瑜哭笑不得,不知为何,沈江珲对青丘的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大。
“刚才本王和他对诗来着,”沈江珲稳了稳那激动的情绪,道,“其实也不是对诗,而是在对军事暗号。”
“他……对上了?”
“是呀,”沈江珲啧啧赞叹道,“岂止是对上了,简直是出乎了本王的意料!”
“何解?”
“就那前三句来讲。本王说‘山重水复疑无路’,实际上是在问敌军若是占领了前方线路该如何做。他便对‘露脚斜飞湿寒兔’,也就是说他认为应在深夜下露水的时刻,不知不觉地偷袭敌军大营!”
“本王又问‘渭城朝雨浥轻尘’,也就是问若是敌军将领送别重要人物时应该怎么做。他便对‘洒上空枝映血痕’,也就是说派刺客于高处进行埋伏刺杀。”
“然后本王继续问‘京口瓜洲一水间’,也就是若是敌军阵营驻扎在江间陆地该怎么办。他也对‘又是凉风暮雨天’,也就是说等到雨季,尽量堵住江口下游,水淹敌军军营。”
“……”
“奇才啊!”
沈瑜见沈江珲这般分析,也不由得对青丘有了很大改观。
果真是难得的天选之人!
……
“小军师,你怎么会想到如此对诗?”老潘三人也是旁听了这壮观的对诗场景,好奇道。
“嗯?也没别的,就是觉得押韵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