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宿舍,沈晦看看婴儿粉嘟嘟的小脸不禁皱起了眉头。保安的宿舍和“干净”、“舒适”可以说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二十多个人的大通铺,能够摆放东西的地方都塞满了,房间里弥漫着体汗、臭鞋、臭袜子的味道。
保安耗子一向机灵又有眼力见,快速的走到窗前一个空着的床铺前,呼呼啦啦将床上堆积的各种杂物清理了个干净,嘿嘿笑道:“这个位置最好,通风、亮堂,小孩子睡着最好!”房间内的其他保安却是面面相觑,不敢言语。原来这原本是王建军的床位。王建军上半年前搬进了小区值班室的单间里。后来一个叫赵全宝的的保安瞧上这个风水宝地,便睡了上去,却被王建军寻了个由头揍个半死,后来还被保安队扫地出门。所以这张床虽然一直空着却,却再也没人敢打它的主意。
沈晦转头望望宿舍内,赞许地点了点头。的确,这间宿舍里也只剩下这么个地方了。
见沈晦满意,耗子便愈发地起劲。扯了一条干净的毛巾在床板上猛擦一桶,很快床板上已经是纤尘不染。
毛巾的主人甚是不忿,指着耗子骂道:“好你个狗日的耗子,怎么拿老子的新毛巾作了抹布?”
耗子不无谄媚地望了望沈晦的脸色,又朝那人瞪了瞪眼睛说道:“就凭晦哥刚才给我们出得这口恶气,用你的毛巾绝对是瞧得起你,你承认不!”
那人挠了挠头,也觉得甚是有理,脸上竟然露出了骄傲自矜的神色,他颇有几分感激地对沈晦说道:“嘿,你别说,我进咱们保安队三年半了,可是头一回看见王胖子刚才的惨样。以前挨打挨骂可都是我们这些人,没想到也会轮到他们,真是太过瘾、太解气了。”
沈晦并不理他,这些人敢于这么放肆的谈论王建军的种种,不过是觉得自己灭了他的气焰,否则是万万不敢说他半个不字的。说到底,他们都是些无依无靠的可怜人,为了生存不得不随时做些仰人鼻息、见风使舵的勾当罢了。
他小心翼翼的将怀中的孩子搁在了干净的床板上,轻轻地解开了襁褓上的系绳。这个襁褓显然不是工业产品,而是纯手工制品,做工精致,材质滑软,一望便是价值不菲。襁褓打开,露出一身鹅黄色的贴身小衣服,上面绣着一直憨态可掬、栩栩如生的熊宝宝,衬着孩子藕节一般粉嘟嘟圆乎乎的小胳膊小腿,可爱异常。在孩子的颈项间,用殷红色的丝绒挂了一只小指肚大小的深碧色的玉石,在孩子的胸前隐隐闪烁着悠悠的绿芒。这绝对不是商场里随处可见的普通玉石!
在小衣服的衣摆处有一个丝线缝上去的小荷包,荷包里放着一张叠的方方正正的纸条。沈晦不觉心中一动,伸出两指将那纸条夹了出来。那是一张雪白的便签纸,上面书写着四行娟秀工整的墨字:
世事终无常,聚散莫可期,惟愿小女锵锵得遇良人,失意之人望天遥纳。
房中众人纷纷聚拢过来想要看个究竟,却终究瞧不出个所以然。
沈晦捏着这片小纸条,却有些浮想联翩。从孩子的穿着和所佩戴之物来看,他的父母肯定是身家不菲之人,不是万不得已是不可能遗弃这么漂亮可爱的孩子的。
“锵锵。”他柔声念着名字,指尖在孩子的小脸蛋上轻轻摩挲,熟睡中的孩子居然微微皱了皱鼻翼,露出了一抹憨态可掬的笑意,然后用一只小手轻轻捧着自己脸颊又进入了沉沉的梦乡。沈晦看在眼里,却感觉到自己心都快要化了一般。
可是好景不长,没过一会儿,小婴儿砸吧砸吧嘴,睁开乌溜溜的大眼睛四下里张望一番,把聚拢在自己上方的每一张长的、方的、黑的、白的、胖的、瘦的脸都看了一遍,然后,开始放声大哭。
哭声响亮高亢且源源不绝。沈晦似乎明白了她的爹娘为什么给她取了个名字叫作‘‘锵锵’’。
满屋子的保安起初还纷纷对孩子哭声的嘹亮、高亢表达了赞美之词,可是渐渐地这些人便觉得不对劲了——满屋子人被他哭得头昏脑涨、心浮气躁,别说是睡觉了,连死的心都有了。
一个李洪宝的保安已经结婚生子,对婴儿多少有些了解,他强忍着锵锵震耳欲聋的哭声,走到沈晦的身边,大声提醒道:“这娃娃八成是饿了吧?”
正束手无策的沈晦,经他一提醒,立刻想起自家的外甥女小时候一哭,大人就要给喂食的情形来,顿时高兴起来,向李洪宝问道:“该给她吃点什么呢?”
李洪宝不假思索地拿两只手在自己的胸前抓了两个圈,说道:“奶,要吃奶!”
沈晦指了指他问道:“哪里有……奶,你……有?”
李洪宝顿时一脸的旖旎,在沈晦的手臂上推了一把道;“兄弟快别逗了,我哪能有那玩意呀。”惹得一众人几乎憋不住要笑出声来。
“孩子哭成这样,你们还笑得出来,一个个心真是够大的!”这时,一个小巧俏丽的身影进入了宿舍,众人定睛一看却是宋蓓。她刚刚从医院回来,虽然脸颊上有微微的淤伤,但见脚步轻盈,看来并无大碍。
李洪宝一见她来了,便悄悄朝着沈晦飞了个眼,说道:“喏,人家才是真的有呢!”
众保安一起哄笑。
宋蓓自然知道她们在说些什么,脸颊红了红,仍旧不动声色地来到了锵锵的身前,轻轻地将她操在了怀中。也真是奇怪了,这孩子一入宋蓓的臂弯,便将半边脸斜倚在她的大臂上,停下了哭闹,睁大了眼睛看着她。一颗晶莹剔透的涎水挂在了唇边。
宋蓓一只手托着婴儿的小屁股,却皱起了眉头,望着沈晦埋怨道:“孩子的尿不湿已经快透了,肯定不舒服的;嘴巴张个不停,八成是饿得很,不哭才怪呢!”
沈晦任她责备,却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来。他抱回孩子的那一刻想的只是带个活泼可爱的胖娃娃玩耍打闹的情形,哪里考虑过她的吃喝拉撒问题,不禁有种头大的感觉。
宋蓓已经手脚麻利地摘下孩子屁股上的尿不湿,随即又快速地将她包回到了襁褓里,随手将那只已经有些鼓胀的尿不湿扔在了墙角处,不想正好套在了耗子的暖壶上。
耗子嘴巴动了动,却没好意思说什么。
收拾好这一切,宋蓓又在宿舍里打量了一圈后,对沈晦说道:“我们得去趟超市,给孩子买些吃的用的,我瞧着你这儿什么都没有!”完全是一副不容置疑的架势和女主人的姿态。
再看沈晦也不客气,真的从宋蓓的手中接过孩子,顺从地同她一前一后出门去了。
“乖乖,怎么这么像两口子呢!”
满屋子的糙老爷们看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