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这就是了。
原来不管在哪个世界，终究是个利字当头，其他东西根本不值一提。
“多简单的道理，我怎么会没想通呢！”何谦不由得自嘲道。
何千胧是我舅父，却也是玲珑山的山主；岳华云是个小人，却也是舅舅的妻子。而我呢，身负盖世武功的母亲已然坠崖，自身又是一身伤病，太上长老不是说了么，没有这朵山盟花，不要说本就起步极晚的武学修行，我怕是连三年都活不过，长老们想必也是深知这个道理，为了一个未来不知道成就几何，又或者可能跟他娘一样跑下山去的毛头小子，去处置玲珑山山主的妻子，去得罪岳华云的家族，去动摇玲珑山的根基，这种事，傻子才会做！几位长老个个都是人精，又岂会不懂该如何取舍？
只可惜了洛成母子，想来是岳华云以洛成的前途相逼，罗氏这个软弱又没有主见的妇人才会稀里糊涂当了替罪羊。
呵呵，若非这神乎其神的“玲珑心认主”，纵然有太上长老开口，我怕是连服用山盟花的资格都没有吧。
只是舅舅……，何谦再度深深的看了何千胧一眼，眼见他浑身微微颤抖，如坐针毡，一眼都不敢瞧向自己的方向，先前疯狂累积起的失望和愤恨忽然就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呼啦一声瘪了下去。舅舅拼搏这么多年才得到今天这一切，又和舅母伉俪情深，两人膝下更是还有个孩子尚在学塾读书，天平两端，手心手背，这个男人当真是不易，若真把真相昭之于众，自己心里这口气是畅快了，舅舅一家……，而神药也活不回来了。
沉默良久，何谦静静地跪了下来，躬身拜倒在玲珑山诸位长老面前。
“这是我最后一次跪在你们面前，这一拜，是拜谢玲珑山对我母亲的栽培，也还了太上长老赠药之情，玲珑山纵有仙山之名，想来也和江湖上汲汲营营之流并无二致，是个重利益，轻情义的地方。从此，我再不会在你们跟前低头了！”何谦心想。
起身睁开双眼，何谦恳声求道：“洛夫人虽有盗窃神药之罪，但归根结底是我亡母之过，眼下山盟花已无力回天，恳请诸位长老看在洛成一片孝心的份儿上，从轻处罚吧。”
五长老也只是个明白人，听及此处不由奇道：“你可知没了山盟花，你的性命至多不过三年，现在居然反过来为他求情？千曜当年何等的骄傲张扬，快意恩仇，想不到教出来的儿子却是个心软的性子，呵呵呵。”
三长老拈须带笑，心说此子如此妇人之仁，也不过尔尔。
最后还是大长老一锤定音：“将罗氏囚禁到玲珑禁地，鞭刑可免，然非死不得出。”
走出长老殿，何谦有意没等舅舅，他不想对方难堪，径直走向自己的居所，不经意间瞟到隔壁屋子里表哥何沐阳探头探脑观察着外面，见他回来迅速关上房门。
想来是岳华云怕这小子露出马脚，直接给禁足了吧！何谦冷笑，敢做不敢当啊，宵小之辈，何足道哉！
这玲珑山，终究是不能再留了啊！
回到屋里他便催动起玲珑心，真气流转，温润着先前肺腑所受的伤势，不一会儿便好了个八九成，对外他则宣称需要卧床静养，谁也不见。
算算日子，想来蜃开的时候也要结束了，此刻不走可就真走不掉了。于是当晚何谦便收拾好细软，趁着夜色走小道摸下山去。他秉承着上一世的习惯，每到一个地方都要细细观察此处地形，再世为人，他超强的记忆力并未丢失，很快便将玲珑山上下山的道路摸了个七七八八，方便自己随时跑路。
夜凉如水，何谦绕过守山的弟子，从另一条路径披星戴月地离开，回望这黑夜笼罩着的仙山，就是自己在这里失去了最重要的亲人，还被奸人设计断绝了活下去的生机，幸好两世为人他的心性非常人可比，否则便是万念俱灰，从此一蹶不振也不为怪。何谦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认真活下去才能不白白浪费了上天给他的第二次人生，也不辜负了这些年来母亲一路斩荆披棘为自己点亮的生命之灯。
思及此处，万千心绪一时涌上心头，何谦竟没注意身旁白影一闪，翩然降落在自己前方，待得注意到时，对方已经开了口，居然是先前闭关而去的太上长老！
“孩子，你是下定决心了吗？”
何谦大惊！
他是怎么注意到自己的，是因为玲珑心吗？太上长老这个境界的人，究竟隐藏有多少秘密？何谦一时不答，心下却开始飞速思考着脱身的计策。不过，只消转瞬他便意识过来，若对方的实力和自己母亲相仿，那么在这样神仙般的人物面前，除非对方有意放过，凭自己现下这点斤两要想逃走那未免也太过可笑，索性停下了脚步伫足道旁。
“太上长老可知山盟花被毁一事？”
“我知道。”
“我是说事情的整个原委。”
“玲珑山范围，一花一木均在我的感知之中。”
何谦再次被震惊到，他索性不再试探：“那您是要来阻止我的吗？”
太上长老没有回答，一时凝望着何谦，眼眸中是一对奇特的双瞳，光华流转间似乎张弛着天地之道，又与周围自然环境相合相融，良久，他才开口道：
“玲珑山的先人曾预言，千年后天地间会有一场浩劫，纵使本领通天之人亦无法改变，破局之人是玲珑山子弟，此人却身在红尘之中，不受蜃雾之困。”
何谦一时几乎要惊掉了下巴，这话若不是从一派老神仙风骨的太上长老嘴里说出来，他都只当说书人烂俗的桥段，那是断然不会当真的，他本质是个现代人，骨子里讲究的就是“务实”二字，太过虚无缥缈东西是决计不会轻易放在心上的。然而此刻眼看太上长老一脸凝重，原本想要申辩自己被舅妈构陷一事的心思暂且放下了，他直觉太上长老会放他下山。
“你说的那个破局之人，最有可能的，其实是我娘吧？”
“不错，千曜是我最为看好的孩子，十年前她下山我就未曾阻止，可惜，事不遂人愿。”
“太上长老此番前来与我相见，可是心中已有成见？”
“不错，我想再押一次宝，这次押你身上。”
“所以任凭我将玲珑心带下山？”
“玲珑心既已认主，早便归你所有。”
“可我等不到下一个十年，下一次山盟花盛开了。”
“呵呵，十年之后，老朽就在此地，等你归来。”
“你凭什么如此相信我？”
太上长老闻言笑了出来，伸手摸了摸何谦的头方才作答，“十年前千曜下山，是追随另一人而踏入红尘之中。”
“而今天，你所追随和信仰的，是自己的本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