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快走吧。”容若只听得耳畔传来小老虎急切的呼唤,他已拉住自己的手,一口气冲出了客栈,白衣少女刚要发足奔跑,却慢了一拍,容若远远看到她被一群蜜蜂围住,想掉头回去救她,谁知自己的手却死死地被小老虎拉住,这小老虎年纪不大,力气却不小,容若竟一时无法挣脱,被他拉着跑出了好几里路。
等到二人停下来的时候,均是气喘吁吁,容若道:“你为何拉着我,不让我回去。”
小老虎有气无力地靠在一棵大树上,道:“那个女人凶得很,刚才酒楼里的人物都是黑道上的大魔头,却在她手底下死的死伤的伤,公子你一个老实巴交的人去找她,不是白白送死吗,况且那女人又要你身上的东西,你就算真的救了她,她却反过来要害你,你这样做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此刻离开客栈,小老虎再也不是刚才那副软弱笨拙的样子,人不光变得精灵许多,胆子也大了起来,好像真的成了一只小老虎,在容若面前挥舞着小爪子。
容若摇头苦笑:“你这小孩倒是精明得很,不过刚才也幸亏你及时把我拉了出来,我若跑得慢了,也免不了被蜜蜂蜇伤,我倒要好好谢谢你。”
小老虎眉毛一拧,撅嘴道:“我才不是小孩,看你的样子,也比我大不了多少吗,怎么就眼睛张到了头顶上,把我看小了。”
容若见他鼓着腮帮子气喘吁吁的,看上去就像一只小青蛙,不觉莞尔,无奈地笑道:“好,好,你不是小孩,我叫你小兄弟如何。”
小老虎点点头,道:“这还差不多。”
容若看他瞪眼蹙眉的样子,装得倒煞有介事,心中忖道:“这小孩当真有趣,刚才在酒楼里胆小得像只小耗子,这才刚出来,就立刻真的变成了小老虎。”
小老虎也不管他,一个人走到河边的石阶上坐了下来,舒展了一下身体,笑呵呵地道:“累了一天,总算能歇着了,那个老板可真不是人,逼着我干活,都没让我喘口气,活该他的店被人砸了。”
容若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坐下,皱眉道:“小老虎,你怎么能幸灾乐祸呢,好歹你也是老板的伙计,他的点被砸了,你也没了去处。”
小老虎道:“我只给他干了一天的活,就被他榨得没了半条命,那么黑心的老板,我也不想跟着他了。”他眼珠乱转地瞄着容若,容若被他看得不自在,愣了愣,道:“你看我做什么。”
小老虎小脸一变,露出谄媚的笑容,道:“公子,我看你器宇轩昂,风流倜傥,心地又这么好,不如我跟着你吧,给你跑腿办事,你放心,我机灵得很,绝不会给公子添麻烦。”
容若见他小小年纪便流落在外,心生恻隐,本也想让他跟着自己,可一想到自己现在正被人追杀,他要跟了自己,岂不是连累了他,当即连连摇头。
小老虎板起脸,道:“哼,你也跟他们一样,见我是个低三下四的小伙计,怕带着我这样的小混混失了你世家公子的身份。”
容若道:“你别误会,我不让你跟着,是怕连累你,除了那个女子之外,还有许多人在找我,那些人厉害无比,倘若你因我而受到伤害,我一辈子都会不安。”
小老虎转过头,一双晶晶亮亮的眼睛里光芒流转,容若这才发现,他的眼睛又大又漂亮,就好像最通透的黑水晶,毫无渣滓,纯粹得犹如婴儿的目光。
小老虎眨眨眼睛,道:“公子,您可真是一个好人啊。刚才在酒楼里宁可自己受伤也要救我,又处处为我考虑,我只是一个卑微的小人物,不值得公子您这样高贵的人为我劳神费心的。”
容若见他露出感动之态,急忙笑道:“你这傻孩子怎么会如此自卑,其实世上所有的人,都应该是平等的,都不该有高低贵贱之分。每一个人的生命,都是最宝贵的,是上天的恩赐,所以我们不该轻视任何的生命,不该看轻任何人。”说罢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小老虎的头上的虎头帽,温言笑道:“最不该看轻你的人,就是你自己啊。只有相信自己,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才能变得坚强勇敢。”
他的笑容在湖光的返照下,犹如温润的美玉,如此平和可亲,他的目光,就像是花丛中盛开的一朵月光,空灵,通透,不染尘埃。
小老虎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仿佛痴了,良久,才别过头笑道:“公子你说得真好。”
远处月照平湖,点碎万点银光,仿佛来自天际的碎屑从月亮上倾泻下来,澄澈如千年万载下的深雪。
四月正值榆荚翻飞之时,白色的丝状纤维随风飘飞,然后被月光和灯光映亮,宛如点点行行的璎珞彩绦翩然游弋。
容若只觉得心中舒爽,烦忧顿消,不觉幽幽吟道:“惊晓漏,护春眠。格外娇慵只自怜。寄语酿花风日好,绿窗来与上琴弦。”
小老虎在一旁听着,撑着下巴,歪着脑袋看着容若,见他笑容清朗,眉目和煦,嘴角微微上翘,泛起一丝温柔的笑意,被黑灰弄脏的小脸上竟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容若转过头,见他这个样子,微微笑道:“你这小家伙,又怎么了?”
小老虎道:“公子,这首词是你做的吗?”
容若点点头,笑道:“是啊。”
小老虎脸上的表情如此如醉,笑眯眯地道:“公子您真是有才华,这首词情感真挚,细腻委婉,全是由心而发,字词之间更是蕴含着一种耐人寻味的淡淡的愁情。想必公子方才的心中本事忧愁难舒,可是见到窗外初夏的平和之象,感叹万物生机怡人,顿时烦恼散尽,释然舒畅。”
容若心中一奇,道:“小老虎,你也懂得诗词吗?”
小老虎立刻笑了笑,道:“我只是读过一点书而已,可是公子你的词写的这么好,就算大字不识一个的人,听了你的词,也会感动的。”
容若道:“可是你竟然从我的词中听出了我的心境,光是这份细致的心思,就非常不简单了。小老虎,你天资聪颖,如果肯继续读书,一定能有所成就。”
小老虎东望望,西望望,好像完全没听进去容若的话,只是捂着肚子道:“饿死我了,饿死我了,我干了一天的活,都还没吃东西,公子你如果要我读书,也要先让我填饱肚子啊。”
容若为难地道:“可是现在这个时辰,所有的酒楼都已经关门了,我……”
小老虎白了他一眼,笑嘻嘻地道:“看来公子你真是读书读傻了,变成了一个书呆子。”
容若听他取笑自己,也并不生气,反而笑呵呵地道:“难道你还能凭空变出吃的不成?”
“当然了。”小老虎挺了挺胸,说罢从怀里掏出一个弹弓,从地上捡起几颗石子,噼里啪啦地一连打了好几发,容若侧头望去,只见停在树上的小鸟全都被小老虎给打了下来,他蹦蹦跳跳地跑过去,把小鸟全都抱在怀里,笑道:“看,我变出了吃的,今晚你也有口福了。”说罢拿起尖尖的石子给鸟儿开膛破肚,用河水清洗一番后将它们串在树枝上,又生了一堆火,将鸟儿放在火上炙烤。
不一会,容若已闻道了香味,不由得啧啧赞叹道:“小老虎,你真厉害,不光弹弓打得准,烤东西也烤得这么好。”
小老虎得意洋洋地道:“那是当然,所以说我做你的小跟班,你可不吃亏哦。”这时小鸟已烤得香喷喷的,小老虎把一串小鸟递给容若,笑吟吟地道:“吃吧,看你刚才在酒楼也没吃多少饭,现在该饿了吧。”
容若点点头,道:“你这么一说,我倒真有些饿了。“说罢接过小鸟,吃了起来,他吃东西的时候总是特别斯文,小老虎看了,皱了皱眉,自己却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结果吃得满嘴是油。
容若见状,凑到他身边,掏出一条手帕,笑道:“瞧你跟个小花猫似的,我看你别叫小老虎,叫小花猫算了。”然后给他轻轻地拭去了脸上的油渍和灰尘,动作轻柔,如兄长待幼弟一般。
小老虎身子僵了僵,道:“我……我自己来。”说罢接过手帕,在脸上胡乱抹了抹,低头瞧了瞧那湖蓝色的丝绸手帕,上面的苏绣图案清雅精致,小老虎摆弄两下,觉得怪舍不得的,便放进口袋里。
容若见他把脸擦干净后,容貌竟颇为秀气,皮肤白皙,嘴唇红嫩,分明是个可爱漂亮的美少年,不由得暗暗心惊。
小老虎狼吞虎咽地吃完了烤小鸟,道:“公子,我们找间客栈住下吧,要你这公子哥陪我睡马路,我可过意不去。”
容若点点头,和他一起站起来,身后湖波广阔,月光如银,容若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被这月光照亮了一般,清阔无比。
第二日,容若起来的时候,见小老虎已经坐在楼下的大堂里,给自己张罗了早餐,他依旧戴着那顶虎头帽,头发全都掩在帽子里。
容若吃了早餐,道:“小老虎,我要去京城,不如我们就在这里分道扬镳吧。”
小老虎微微低头,道:“好吧,我知道,你是怕连累我,我如果留在你身边,倒会城了你的包袱。”
容若皱眉道:“谁说的,你是我的好朋友,等我办完了事,一定会回来找你,你如果愿意,我领你去京城玩一玩。”
小老虎立刻眉开眼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可不许耍赖。”
容若笑道:“当然,我怎敢在你这小老虎面前耍赖,还不怕你一发怒,张口把我吃了吗?”
小老虎咯咯笑道:“我可没那么凶。”转而低声道:“公子,你要走了,自己千万要保重,我祝你一路顺风。”
容若见小老虎露出惜别之情,心中微微酸涩,虽只相处了一夜的时间,可容若却觉得小老虎分外可爱,是自己很好的朋友。
二人静静饮茶,各怀心事,忽听远处传来一阵争执,容若侧目望去,就见一个衣着惨淡的女子同几个镖形大汉撕扯在一起,哭天抢地,声嘶力竭。
容若登时心里一怒,光天化日之下几个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这等事他自然不能不管,于是身形一闪,已跃到了几个大汉身边,手里短笛一扬一闪,已把他们得趴在地上。
那女子眼泪斑驳,掩面垂泣,道:“多谢公子相助,妾身感激不尽……”说罢便要跪下去。
容若急道:“使不得……”抢步上前将她扶起。
然而一线疼痛忽然自他肩头腾起,就只见那女子袖中银光一闪,容若如雪的衣襟上已绽开了一朵血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