鳌拜的背后却似生了眼睛,背肌一缩,腰身扭转,堪堪侧过身去躲开了容若这一剑,容若虽然扑了个空,但这招“沧浪怀珠”却有一连五个后招,招招相叠,变化万千,容若剑势连环,剑圈时宽时窄,收放自如,攻守兼备,神行如意。
然而鳌拜不光武功高强,且身经百战,容若这五剑虽然给鳌拜新添了几道伤口,却并未刺中要害。鳌拜看准时机,屈指在剑身上弹了几下,忽将容若的剑尖逼弯,一股柔力回荡,容若不得已身子一旋,退开数步。睿琪见鳌拜得了喘息的机会,长鞭回身,翻翻滚滚,急颤三下,分点鳌拜脸上迎香、承泣、人中三个穴位。鳌拜冷哼一声,急忙将身子后仰,长鞭离脸数寸急掠而过。
康熙怕睿琪逞强,反而受伤,急忙将她拉了回来,鳌拜将容若逼退,狂性大发,怒吼道:“皇上,既然要死,我们就一起死吧!”说罢不顾一切地向康熙扑了过来。
康熙将睿琪拉到了自己身后,与鳌拜拆了数招,虽并未受伤,但已应付得颇为勉强,几个少年子弟见康熙有难,忽然奋不顾身地将鳌拜拦住,鳌拜狂笑两声,抓起两名少年,将他们脑袋对脑袋地一撞,二人登时头骨破裂,他跟着左手一拳,直打进另一个少年的胸膛,右脚连踢,又将几个少年踢到一旁的盘龙金柱之上,一众少年已被他打得七零八落,但鳌拜仍气势未衰,双手扑击而下,向康熙胸口抓去。
就在此时,又有一道冰冷的剑气宛如幽潭涟漪一般猛地震起,直指鳌拜眉心,鳌拜心下惊愕,只得放开康熙,身形拔起,骈指当胸一划,将那一道剑气全数封死。
这时曹寅已凌空一跃,落至康熙身前,道:“皇上当心。”说罢欺身而上,与鳌拜斗在了一起。曹寅窜高伏低,剑气纵横,交织成一张大网,将鳌拜牢牢地罩住。
先前鳌拜已被容若刺伤,如今半边身子鲜血浸染,额上已冷汗涔涔,他年纪毕竟大了,就算武功再高,迟早都会油尽灯枯,但他天性血勇,只凭着满腔恨意咬牙支撑,誓要把满屋子的人全杀光才能倒下。
鳌拜周身肃风暗涌,他见曹寅剑法奇幻,凌厉刚猛切又巧力连环,刚柔并进,攻守齐备,端的是高妙非常,当下凝神接战,曹寅攻守之际,陡然招数一变,突然纵身而起,跃到桌上,右足斜踢,左足踏在桌边,身子前后晃动,飘逸有致,直如风摆荷叶一般,同时手中的剑横削猛劈,幻出剑光万千。
鳌拜见招拆招,指间关节暴突,曹寅宝剑刺过来的那一瞬,他双手互发,手指灵活摆动,忽然把刺过来的剑搅成碎片。曹寅心中大骇,急忙向后纵跃,鳌拜身形游移,跃到空中身子一翻,竟然直抢过来,左掌一拂,似切似截,使得居然是风魔掌的招式。
容若见曹寅兵刃被断,担忧他的处境,忽地抢身上前,白衣飘动,转折之际,使出一招“轻鸿远空”,这一剑峻拔轻渺,如孤云出岫、飞岚腾霄,自有一股超脱红尘的意蕴,仿佛天地怆然,举世皆浊,唯有他这一剑,不染尘意,灵动如泉。
鳌拜双目一瞪,手掌立刻连环拍出,带着森森鬼气,邪意十足,他面目骇人狰狞,配合此等掌法,当真如神魔行法,修罗施怒。
这一式“轻鸿远空”灵幻无方,剑影重重叠叠,看得人眼花缭乱,虚实交错,真假难辨,鳌拜的风魔掌固然厉害无比,这一式剑招讲求的却是以神为用,千招万式,唯寸一心。心之所至,无不洞察秋毫,容若双目如炬,一剑刺破了鳌拜身前密布的掌影,剑刃轻颤,浅浅地在他双腕上啄了两下。
鳌拜登时惨呼一声,后退数步,手腕鲜血长流,颤抖不已,“好你个臭小子!”他只说了一句,便咬牙住口,双臂已软软地垂下。
康熙见容若重创鳌拜,面露喜色,大声喝道:“鳌拜大胆犯上,速速将这斯拿下。”
他话音刚落,书房的几扇大门纷纷被撞破,一群康熙的忠实胆卫群起而攻,将鳌拜团团围在中央。他们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样奇异的兵器——一条长长的铁链拴住了一个铁笼似的东西,那笼子内里倒悬着无数尖锐的小刺,更有螺旋弯刃飞速转动,这东西若然套在脑袋上,片刻之间便能将脖子搅断,再用力拉扯铁链,头颈随即分家。
容若认出这便是血滴子,大为惊骇,康熙一声令下,众胆卫纷纷抛出手里的血滴子,向着鳌拜周身套去。鳌拜未曾见过这样奇异的兵器,不敢轻举妄动,他余光一瞄,见一个少年躺在自己身侧显然已断了气,当即踢出一脚,将那少年的尸身踢得撞上了血滴子。少年脑袋被罩住,只听喀喇一声,一团血花散开,那少年便只剩下了一个无头尸身,头颅早已被套在了那个笼子里。
鳌拜心下大骇,心里飞速盘算全身之策,虽然他双腕被容若伤到,血流不止,用不上力气,但一双健臂依旧灵活无比,他压臂弯肘,硬生生地将那些飞来的铁链夹在手肘之间,双足沉沉地压在地上,如同身上系了千斤重物一般,任那群胆卫如何用力,硬是无法撼动他分毫。
鳌拜纵声长啸,臂膀使力,同时双脚一错,身子扭摆,硬是将那些牢牢固定在他臂膀间的铁链互相拉扯,铁链换位,双方胆卫便如同纸鸢一般被轻飘飘地拉了起来,噼里啪啦地撞到了一起。
众胆卫纷纷惨呼,身上骨骼碎裂,全都瘫软在地,余下的人全都抛出血滴子,欲要摘取鳌拜的首级。岂料鳌拜得手之后并不恋战,忽然足尖点地,身子横飘三尺,飞速夺门而出。
康熙厉声道:“鳌拜胆敢弑君,你们火速追捕,无须留任何情面。”说罢一摆手,一众侍卫便追了出去,康熙也在容若和曹寅的保护下急匆匆地走出了书房,循着地上的血迹去抓捕鳌拜。
血迹由槐树林一直延伸到了断虹桥,桥头雕刻着四只形似狮子而顶生一角的怪物,前爪用力地支撑着栏杆,一双石雕就像活的一样始终盯着过桥的人。
鳌拜逃到此处,蓦然发觉这“断虹桥”竟然音似“断魂桥”,不禁摇头苦笑:“鳌拜啊鳌拜,你英雄一世,满朝文武、包括那小皇帝都怕了你,难道今日你就要魂断此处吗?”想至此,他只觉得胸中愤懑,似有千万不甘,他为三代帝王出生入死,浴血奋战,这大清的天下,可是全靠他打回来的,如今他老了,却栽在了小皇帝的手里,就要这么窝窝囊囊地死在宫里吗?
忽然,桥的另一头传来了脚步声,只见太皇太后在苏嬷嬷的搀扶下上了桥,旁边除了一些宫女和侍卫,便是纳兰明珠的夫人了。
鳌拜嘿然一笑,心中暗喜:“天不亡我,天不亡我!事到如今,也只有放手做最后一搏了!”心里念头一起,他已展动身形,以极快的身法飞到桥上,太皇太后尚不知书房里发生了变故,瞧见鳌拜这浑身浴血、披头散发的凶恶样子,虽然吓了一跳,但依旧面色沉静,不失风度,“鳌少保,你……”谁知她话未问完,鳌拜已先发制人,力贯手指,向着太皇太后的脖颈上掐了过去。
这一变实在太过突兀,饶是太皇太后处变不惊,却也没想到鳌拜敢公然向自己下毒手,不光是她,就连她身边的一众侍卫也傻了眼,愣在原地,待要拔刀保护太皇太后之时,鳌拜的手指只差一寸便可扣上太皇太后的咽喉。
然而,就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懿贞用力推开太皇太后,挡在她身前,鳌拜那一爪便将她牢牢扣住。懿贞徒劳挣扎了两下,怀里捧着的一盒玉棋子噼里啪啦地掉在了桥上,鳌拜嫌那些棋子碍事,脚一扫,尽数踢到了河里。他本想挟持太皇太后来要挟皇上,却不料误打误撞抓了明珠夫人,不由得又气又怒,骂道:“你这该死的妇人,敢坏老子的好事,老子这就一掌毙了你!”说罢举起手掌便向懿贞的天灵盖砸去。
便在这时,突听一声清喝传来,“鳌拜住手,休要伤害我额娘!”正是容若的声音,他和康熙匆匆赶来,就看到懿贞奋勇救驾,推开太皇太后,自己却落入鳌拜的魔掌。
鳌拜哈哈大笑:“纳兰小子,你把老夫害得好惨,老夫虽然要死,却也要拉你额娘陪葬!”
太皇太后由苏嬷嬷扶着,刚刚站稳,眼看鳌拜要对懿贞下毒手,突然大声道:“鳌拜,你若不伤害贞格格,哀家会让皇上饶你不死。”
康熙拍了拍容若的肩膀,冲他点点头,然后神色镇定地道:“鳌拜,你若放了纳兰夫人,朕保证,不会要你的性命。”
懿贞虽然被鳌拜挟持,却面无惧色,反而一脸平静地道:“皇上,太皇太后,你们不必管我,除了这恶贼要紧……”然而她气息一窒,便觉得鳌拜受伤加力,自己已说不出话了。
康熙虽然不愿白白放过鳌拜,却更不愿容若的额娘出事,于是朗声道:“鳌拜,你最好考虑清楚,如果朕的姑姑一死,你也要陪葬,朕是天子,言出必行,朕既然答应饶过你,就一定不会杀你。你若一意孤行,一心求死,朕也没有办法。”
鳌拜眼珠一转,思量再三,道:“好,你先让所有侍卫退下,让我退到养心殿,到时候我再决定要不要杀她。”
康熙一摆手,所有侍卫立刻撤退,但容若和曹寅却寸步不离地保护着康熙,鳌拜四顾一番,见侍卫们都在远远地戒备,手中力道不松,扣着懿贞的咽喉,一步一步朝着养心殿的方向走去。容若和康熙也紧紧地跟着他,众人亦步亦趋地到了养心殿,鳌拜忽然伸手点了懿贞几处大穴,让她动弹不得,然后拉着她一起进了养心殿,轰得一声关上了大门。
“额娘!”容若心头忧急,恨不得一步冲进去,康熙见他冲动,将他拉住,道:“容若,你镇定些,你若这样冲进去,鳌拜狂性大发,说不定真会伤害你额娘。我们暂且守在此处,鳌拜手里只有你额娘一个人质,不敢轻举妄动,这样你额娘反而更加安全。”
容若也明白个中道理,当即按捺心头焦躁,目不转睛地盯着养心殿那扇朱红的大门,心里默默祈祷,祈祷额娘可以安然无恙。
康熙传下命令,让所有大内高手齐集养心殿外暗中蛰伏,只等待合适的时机救出懿贞,他更加亲自和鳌拜谈判,让他主动投降,并且保证留他一命。
曹寅和睿琪也时刻注意着养心殿里头的动静,见容若紧张,纷纷出言安慰,容若起初心乱如麻,但好友劝说一番,他慢慢也平静了下来,开始思量营救额娘的对策。
康熙与鳌拜谈判,起初还能听得到养心殿里传来的动静,鳌拜偶尔也会应两句,可时间一久,养心殿里竟再也没了声息,众人一时间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纷纷猜测不休。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养心殿却寂静如死,容若心头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他右手死死地握住了玉笛,打算如果再过一刻额娘还不出来,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冲进去。
沉闷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寂静如死的气息,所有人的心都在不安地跳动着,几百人的目光纷纷注视着养心殿的大门。
突然,毫无预兆地,大门霍然洞开,从里面急匆匆地奔出一个人影。几百个弓箭手弯弓拉箭,将箭矢对准那个人影。
容若眼睛一亮,大声道:“不要放箭,那是我额娘!”说罢奔身而去,几个起落,已来到懿贞的身边,扶住她,关切地道:“额娘,你没事吧!”
懿贞虽然被鳌拜挟持,但此刻丝毫不显狼狈,依旧镇定如斯,端庄大方,他拉着容若快步走下台阶,一众护卫便将他二人团团护住。
康熙问道:“姑姑,你没事就好,鳌拜他……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懿贞恭谨地给康熙行了个礼,道:“皇上,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鳌拜突然好像疯了一样大吼大叫,还将我一把推开,我便趁机跑了出来,却不知……”
她还没说完,鳌拜已吼叫着冲了出来,如同一头发狂的狮子,只不过这头狮子的眼睛里却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凶狠和霸道,他那一双失去了焦距的眼睛,只是漠然地盯着虚空,仿佛看到了众人无法看到的极为恐怖的事物。
他张牙舞爪地奔下了台阶,脚下一个踉跄,身子陡然摔倒,然而口中却依旧发出疯狂的嘶吼,仿佛被死神紧紧地扼住了喉咙,尽情地宣泄着无尽的恐惧和痛苦。
康熙一摆手,一众侍卫蜂拥而上,将鳌拜扑倒在地,他此刻已如丧家犬一般,再也没有半分力气,徒劳地挣扎几下,便不再动弹。然后侍卫们五花大绑地用铁链将他缚紧,押解他入了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