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道:“若要大赦天下,唯一的办法便是皇宫里有喜事。”
康熙立刻会意,目光却暗淡下去,皱眉道:“你这个办法是不错,朕倒是盼着自己的喜事快点来,可是你也知道,睿琪是索尼的孙女,这一桩婚事,鳌拜极力阻拦,他就怕朕联合了索尼之后,会对他构成威胁。倘若在此刻宣布朕要选秀大婚,他立刻就能看出端倪来。”
容若摇了摇头,道:“皇上,您与睿琪的婚事不宜操之过急,微臣说的喜事,乃是别人的喜事。”
康熙又来了精神,好奇地道:“谁?”
容若道:“太皇太后的干女儿,和硕公主孔四贞。”
康熙拍手笑道:“对啊,朕怎么没有想到,孔公主的确已到了出嫁的年龄,她与她父亲定南王的旧部之子孙延龄有婚约,孔公主以少女而开军府、袭封爵,遥制广西,维系定南王旧部,与平西、靖南、平南三番成掎角之势,也实在是我大清的功臣。她此番大婚,也着实配得上大赦天下,这样一来,既能堵住鳌拜的嘴,又能免了那些汉人学子的罪,我大清也可接管广西定南王旧部的兵权。容若,你这一招真是太高了,一举三得,朕十分佩服。”
容若道:“却不知孔公主意下如何。”
康熙道:“无妨,孔公主与孙将军的婚约天下皆知,待朕禀明皇奶奶,让她做主,为孔公主择日完婚。”
大事已毕,康熙又拉了容若话家常,一想到孔公主的婚姻,康熙神色动了动,似欲有话要对容若说,却终究没说得出。二人练了一阵拳脚,这些时日以来,康熙除了忙于政事之外,一直勤于练功,功夫大有长进,容若十分佩服地道:“皇上的功夫越来越好了。”
康熙道:“西苑那边,曹寅和睿琪都努力练功,朕也不能总在宫里享福,时机到了,我们可是要联手干一番大事。”
看着康熙爽朗的笑容,容若觉得自己心里的一团火都似乎被这明亮的笑容点燃,天边残阳如血,仲夏薄暮独有的昏黄,却仿佛一幅苍茫的映画,将他们的热血和希望印在了心里某一片看不到的角落,直到骨子里的血勇苏醒之时,世人便再也不会看轻这些年少轻狂的少年们。
容若想到了《明史》案的解决之策,心中烦闷顿消,脚步也变得轻飘飘的,他只身一人来到了刑部,悄悄地翻过几道墙,便来到了顾贞观的单人牢房。
顾贞观正盘膝打坐,闻到风声,睁眼便见到容若神采奕奕,走到门前,笑道:“纳兰兄,何事能让你重展笑颜,且说与我听听。”
容若道:“顾兄,在下总算不负所托,想到了《明史》案的解决之策。”
顾贞观眉峰一动,喜道:“哦,快说给兄弟听听。”
容若遂一五一十地将他的计划说了出来,然而他发现越往下说,顾贞观的神色越是不对,脸色越是难看,到最后,他的声音已弱得微不可闻。
“顾兄,你……”容若见顾贞观原本清澈的眼眸里居然布满血丝,面色激动,全身剧震。
“纳兰兄,你的办法,便是牺牲一个女孩子的青春和婚姻吗?”顾贞观双手紧握门柱,死死地盯着容若,额上青筋隐现,显是激动异常。
容若摸不着头脑,他不明白为何顾贞观听了这个主意会是这般激动,一时无法,只是不知所措地道:“孔公主的婚约是先皇所赐,满朝皆知,况且眼下的形势,也只有这一个法子可行。”他顿了顿,并未因顾贞观的失态而动怒,心里反而有一种隐隐的失落,道:“顾兄,有什么不对吗?”
顾贞观神色一馁,垂下头,长长叹息了一声,“罢了,看来一切都是天意。纳兰兄,请恕为兄刚才失礼,我只是……只是还没有办法接受这个现实,四贞她虽名为公主,却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孩,是我无能,不能给她幸福。”说着说着,他的眼眶渐渐变红,神色凄楚。
刹那间,容若明白了一切。
“顾兄,对……对不起。”容若原本觉得有千言万语要说,可说出口的,却只是这样苍白无力的话。“在下实在不知……”
顾贞观勉强笑了笑,“纳兰兄,你何必自责,就算你知道了我与四贞的关系,也改变不了什么。要怪也只能怪命运弄人,我与四贞,这一辈子是注定有缘无分。”他眉间的痕迹犹如刀刻,深入心髓,“纳兰兄,四贞她还不知道这件事吧。”
容若沉声道:“皇上已奏请太皇太后下旨,择日为孔公主举办大礼。”
顾贞观道:“我想亲口把这件事告诉她,我们之间,是时候做一个了断了,既然我无法把她永远留在身边,唯一能做的,便只有祝她幸福了。”他对着夜空中的明月深深叹息了一声,悠长的思念仿佛穿透月光,随风而逝。他袍袖一挥,袖间一把短匕寒芒闪动,只闻一声脆响,门锁应声而断。
容若与顾贞观一起悄无声息地逃出了刑部大牢,策马向公主府奔去。顾贞观一马当先,逆风而行,夜风吹得他衣袂飘荡。
容若有意放慢速度,打马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笔挺的背影,只觉得扑面而来的夜色似乎变成了一滴悲伤泪,将前面那个少年孤独寂寞的背影急速裹挟,彻底吞噬。
这一切,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呢?难道真的要为了所谓的公里和正义,而牺牲一个年轻少女的青春吗?可是千百万人的性命,与一个少女的青春相比,又着实珍贵得太多。这一座失去平衡的天平不断倾斜,紧紧压迫着容若的心,他的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矛盾和痛苦。
正是他自己,为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亲手摧毁了好朋友一生的幸福。他仰头望着夜空,忽然间觉得天与地混沌一片,那些细碎的星子,此刻变得无比尖锐,深深地刺入他的心里。
容若忽然觉得意兴萧索,心绪暗淡,只是安静地骑着马,跟随着顾贞观的步伐,掌灯时分,二人在一座华丽的宅第前勒住了马。
顾贞观匆匆下马,在朱漆大门上敲了三声,立刻有一个老管家前来开门,见到顾贞观,道:“原来是顾公子来了,快请进。”他又看到顾贞观身后的容若,道:“这位是……”
顾贞观道:“这位是我的好朋友,纳兰府的容若公子,与我一起前来求见公主,有要事相商。”
老管家侧身让过,道:“既是顾公子的朋友,进来便是,公主正在书房里,待老奴前去通报一声。”
顾贞观与容若跟着管家来到了孔公主的书房,一路上容若见府里的一些下人对顾贞观都熟稔得很,果见顾贞观与孔公主交情匪浅。
等来到孔公主的书房前时,几人却见书房里漆黑一片,老管家喃喃道:“怪了,平日里这个时辰,公主都要在书房处理一些军机要务,今日怎么不在?”
顾贞观剑眉一轩,也没什么顾忌,径自走上台阶,推开了大门,一个箭步窜了进去,他引燃香灯,却见书房里狼籍一片,处处都有打斗过的痕迹,登时倒抽一口冷气,目光变得无比锐利。
容若与老管家进来,看到此种情形,也都是目瞪口呆,只见屋内桌椅翻到,书籍散乱,很明显有过一番剧烈的打斗,老管家不可置信地喃喃:“公主呢……”
顾贞观面沉如水,却掩不住眼中一抹着急关切之色,“四贞可能已被人劫走了。”
“什么!”老管家失声大呼,“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掳走公主,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顾贞观揉了揉眉心,立刻变得镇定而冷静,道:“容若兄,还烦请你将此事告诉皇上,四贞贵为公主,她失踪可不是一件小事,皇上必定会全力追查。若皇上查处了什么线索,还请容若兄第一时间告诉我,我定要亲手将四贞救出来。”
容若道:“顾兄放心,却不知顾兄作何打算。”
顾贞观道:“不管贼人是谁,掳走四贞目的定不单纯,府里的人竟未发现四贞被劫,可见贼人武功高强,必定是个高手,我打算托江湖上朋友查一查,看看最近有什么高手到了京城,说不定也能查出一些线索。”
容若道:“事不宜迟,我们分头行动,若得了孔公主的消息,我定第一时间告知顾兄。”
二人相互约定一番,便各自去忙了,容若连夜入宫,告知康熙孔公主失踪的消息,康熙立刻下令让九门提督全力彻查孔公主失踪一案。
当此之际事态微妙,偏偏孔公主却在这时失踪,内里定暗藏乾坤,容若总是觉得这背后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操控着一切,把握着全盘局势的变化。
第二日,皇宫内苑的文牒已下发京城附近各个郡县,全城戒严,严加盘查,一时间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京城南郊的一处茶寮里,几乎所有人都在谈论着孔公主失踪这个话题,一壶清茶,一碟花生米,几道小菜,总是市井小民们闲暇时光的最好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