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寅命下属用铁链将塞本特等人绑缚,塞本特却恶言相向道:“姓曹的,到了京师,我叔父自然会派人救我出来,到时候老子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你。”
曹寅冷冷看了塞本特一眼,塞本特只觉得他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寒气森森,直能冻结人的灵魂,凛冽的杀意张扬而出,塞本特只觉得被他这样看着,自己的灵魂仿佛都在颤抖,于是乖乖闭嘴,任由曹寅的手下将自己牵走。
此时席百川已带着盈袖山庄众人纷纷离去,白候英走过来向容若道谢:“纳兰公子,这次多亏了你,我们与盈袖山庄才免却一场干戈,公子又对子墨施以援手,这份恩德,老夫没齿难忘。日后公子若有和差遣尽管吩咐,老夫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容若淡淡笑道:“白前辈,您言重了,为白前辈略尽绵力,晚辈也很是荣幸。”
白候英见他如此谦虚,对他更是喜爱,二人又寒暄了一番,白候英才对沈宛道:“宛儿,你与纳兰公子同去京城,沿途有纳兰公子照拂,三叔也就放心了。”
沈宛恋恋不舍地与白候英父女和卫子墨告别,此时武林大会已曲终人散,各派纷纷离场,容若与心远大师谈了片刻,便转身去找曹寅。曹寅是他的好友,在京师的时候二人时常伴在皇上身侧,曹寅是皇上的贴身侍卫,没想到这一次为了抓塞本特,皇上竟然将他派了过来。
思忖之际,容若踱步到一棵大树下,见曹寅长身而立,等着自己,便笑着迎上前,与他亲热地寒暄道:“子清,你几时来的,为何先前没看到你。”
斑驳斜阳透过二人头顶枝叶的缝隙轻轻洒落,照亮容若的笑颜。
曹寅冷峻的侧脸泛起一丝柔和的笑意,道:“此次武林大会,皇上也有所耳闻,大内密探来报,说是塞本特在暗中指使,皇上便知道又是鳌拜在搞小动作,便索性派我前来,先把塞本特抓回去,治一个欺君之罪再说。我与一众大内侍卫未免打草惊蛇、暴露身份,便蛰伏在暗处,等塞本特现出狐狸尾巴时再将他一并抓获。”
容若微微叹了口气,道:“皇上此举颇有不妥,塞本特是鳌拜的侄子,将他抓获,恐会惹怒鳌拜,眼下鳌拜势大,骄横跋扈,皇上羽翼未丰,时机尚未成熟,还需多多忍耐。”
曹寅握拳道:“皇上如今可是一刻都忍不了了,容若,就在你离京的这几日,鳌拜竟公然在皇宫里将倭赫击杀。倭赫是费扬古之子,家世显赫,又是皇上的贴身侍卫,忠心耿耿,皇上不忍他就此被鳌拜加害,如今鳌拜气焰越来越盛,根本就不把皇上放在眼里,是以皇上才想抓了塞本特泄愤,也给鳌拜一个下马威。”
容若听后心里也极为愤恨,道:“我明日一早就与你回京师,一同协助皇上。”
曹寅道:“听说鳌拜已经察出是你取走了血滴子图纸,早已派出杀手,要半路劫杀你。皇上十分忧心,便派我前来,一来把塞本得抓回去,二来接应你,护你安全回京。”
容若与皇帝感情甚好,名为君臣,实为至交好友,容若乃国子监优秀门生,虽然尚未授予官职,却时常奉召入宫,与皇上一起钻研学问、骑马狩猎、赏景游玩,容若时常也助皇上处理一些重要的政事,颇得皇上欣赏,宫中所有人都知道这位纳兰公子必是将来的权贵,其成就可能更在其父之上。
此刻容若也十分惦念皇上,遂与曹寅约好,明日一早便返回京师。
等容若回到客栈的时候,暮色已深,他发现卢雨蝉一个人站在花树之间,茕茕倩影,分外孤单。
见容若回来,卢雨蝉微微一笑,走到他身边,道:“纳兰公子,我与师傅今晚就要动身回峨眉了,走前特来向公子告别。”
容若温言笑道:“那我就在此祝卢姑娘一路顺风。”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递到卢雨蝉手中,“卢姑娘为救在下损失一块玉佩,这块玉是在下贴身之物,在下就把它送给卢姑娘,还望姑娘不要推辞。”
仇幕华施放铁蒺藜时,卢雨蝉手里没有暗器,便随手将腰间母亲送与自己的玉佩掷出,替容若挡掉那些铁蒺藜,不想都被他看在眼里。
卢雨蝉接过玉佩,握在手中仔细端详,只见这玉佩质地温润,碧色通透,一看便知绝非凡品,她忽然看到玉佩之上,竟然刻着一些密密麻麻的小字,仔细一看,却是一首小词:“十八年来坠世间,吹花嚼蕊弄冰弦,多情情寄阿谁边?紫玉钗斜灯影背,红绵粉冷枕函边。相看好处却无言。”
她细心地将玉佩藏好,道了一声谢,便慢慢转身离去,临行前微一回眸,瞥见花树下容若俊秀的身影,微风吹入他洁白的衣襟,宛如无数只白鸽簌簌抖动着翅膀。
他细细抚摸着掌心那块出手升温的暖玉,看到他在夕阳深处转身对自己微笑,只觉得那笑容是如此温润,犹如一脉脉脉清泉,缓缓流入心间。
容若望着她的身影渐渐融入远方的斜照里,心中忽然升腾起一股淡淡的眷恋,却如暮色里的轻烟,转瞬即逝。
此刻,莲音师太正站在一处峭壁边缘,眺望着远方云岫间的落日,她觉得自己的人生,也如同这落日一般,缓缓坠入地平线。
绚烂的霞光垂照在她的缁衣上,变幻成大团流动的光影,她的身影,在这团光晕之下变得越来越模糊。
一丝细微的响动声传入她的耳中,莲音师太喝道:“谁!”她回过头来,目光如电,只见林中的树枝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甩开、折断,空出一丈宽的一条甬道。一个黑衣女子面罩黑纱、如暗夜女神一般,自林中缓缓走了出来。她长曳的黑色叠云裙层层划动,犹如水波,将她托着,越行越近。
那个女子冷漠的眼神盯在莲音师太身上,突地冷冷一笑:“没想到蚁童这么没用,你居然到现在还没死。”
莲音师太细细打量那黑衣女子,只见她一袭黑色衣裙随风涌动,带着面纱,看不清容貌,唯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宛如暗夜里的星辰。
莲音师太不觉皱眉道:“原来蚁童是你派来的,贫尼与你素无冤仇,你究竟是何方妖孽。”忽然,她目光一寒,全身杀气凛冽,“妖妇,原来你就是天尊宫主。”
“不错,正是本宫。”黑衣女子的声音宛如从暗夜的星辰中探透而下,带着一种不容谛视的威严,“莲音,你最好记住,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本宫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了。”
黑衣女子的目光落在莲音师太的脸上,凝视良久。莲音师太就觉得她的目光如最深寒的泉水,竟然从自己的眼角中直透而下,灌入她心神的最深处。
莲音师太怒喝道:“妖妇,别人怕你,贫尼可不怕你。你究竟要做什么!”
黑衣女子目光并不收回,如同一支无形的冰锥,直接钉入莲音师太的心底。
“莲音,你放心,你虽然是第一个死的,但之后会有很多人下去陪你。当年的那些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她的话音里竟带着刻骨的恨意,一字一句,如同最黑暗恶毒的诅咒。
莲音师太眸光转了转,倏地一亮,脱口道:“妖女,原来是你!”暮风渐起,莲音师太袍袖临风,猎猎而动,她的缁衣为山风鼓荡,化作一顷乌浪,纷飞而出。
黑衣女子冰冷的眸子里满是不屑的笑意,“莲音,看来你真是老了。”
莲音师太心头一震,黑衣女子的目光再度侵袭而至。破风之声从冥冥中骤然响起,仿佛地狱的蝴蝶,自斑斓中升腾而起,向莲音师太飞了过来。
这一击空灵清阔无比,竟然没有丝毫杀气。但此招一出,周围光线都一齐暗了下来。
这一招竟似超越了世间万物,又似那无处不在的造物者本身,在执行着深深厌倦的审判。这一招犹如一声叹息,怒指向莲音师太。叹声虽然轻微,但无人能够躲过。
这是必杀的一招,此招一出,所有的生机都被剥夺殆尽,剩余的只有死。
莲音师太脸色变了,她忽然怒喝一声,这奇诡的身手将她全身的真气一齐引动,莲音师太凌空拔起,一如寒夜冷电。她斜飞的身子凌空翻滚,转瞬布出了十几道真气,向黑衣女子拦去。
黑衣女子并不畏惧莲音师太深湛的内力,手尖流溢而出的暗光忽然炸裂开来,化作一点漆黑的飞芒,倏然钉入了莲音师太胸前。
莲音师太一口鲜血喷出,那团漆黑暗淡的光芒犹自在空中妖异地扭动着,将鲜血不住地从她胸口挤压出来。然后她的身子宛如强弓射出的冷箭,被黑衣女子一扬,便向着后方甩出。
莲音师太已经断了气,她的尸体宛如一只毫无生气的标本,被黑衣女子死死地钉在了枯树之上。
黑衣女子不再看她一眼,黑色的华裳夜水一般脉脉流动着,渐渐融入了无边的暮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