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宛无法,只得从怀中拿出两颗清花宝露丸给她服下,容若见白璎珞面色灰白,急忙问道:“怎么样,还能救吗?”
沈宛道:“容若,你帮我准备一个安静的地方,我要用金针刺璎珞姐姐十三个穴位,你千万不要让外人来打搅我们。”
“好,你就在这里施针吧,我这就去调遣人马守住这里。”说罢匆匆出了屋子。
沈宛伸手探了探白璎珞鼻息,发现她已气若游丝,不禁面色骇然,急忙取出金针,隔着衣服替她在扎在她十三处穴道之上,手法快捷无伦。
那些金针,每一根针尾上都围了一团棉花,过了一盏茶的工夫,金针尾上缓缓流出黑血,粘在棉花之上,原来金针中空,沈宛以金针分刺十三处穴位,将毒都逼到穴位之上,再通过金针来拔出毒血。
此举颇为耗费心神,沈宛额上已是冷汗涔涔,却丝毫也不敢放松,时刻注意着白璎珞的变化。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白璎珞脸上的黑气才渐渐散去。
沈宛稍稍安心,急忙探她脉细,谁知她的脉搏已渐渐无力,沈宛心中一凉,只觉得一阵绝望袭来,泪水已如断了线的珠子,落在了白璎珞脸上。
似有所察觉,白璎珞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沈宛,脸色苍白地笑道:“宛儿,是你……太好了,我们又见面了。”
沈宛却抱着白璎珞,哀哀哭泣:“璎珞姐姐,我真没用,救不了你。”
白璎珞气若游丝地道:“宛儿,在死前能见到你真好,对了,你……你要记得告诉众位叔叔伯伯,太极殿之宴千万不要去,皇帝已经在宫里埋伏了人马,要将天理盟的人一网打尽……”
“什么!”沈宛霍然一惊,问道:“怎么会这样?”
白璎珞用力吸了一口气,断断续续地说道:“相公他负责统帅前锋营,他也是不得已,受了皇命,怎敢不从……我觉得他最近怪怪的,便暗中去他书房查探,结果发现了皇帝给他的密令……我本来当时就想溜出来通知纳兰公子,谁知被家里的人发现了,婆婆命人将我擒住,后来又给我下了毒……”
听到这里,沈宛已气得脸色苍白,咬牙道:“好狠啊…”
白璎珞的脸上忽然现出绝望之色,泪如雨下,嘴角却含着冷笑:“或许这就是报应吧……当年为了嫁给相公,我和爹断绝了关系,如今……如今……”
沈宛哭着说道:“璎珞姐姐,你放心,我一定替你杀了那老太太。”
白璎珞眸光一动,忽然握住沈宛的手,道:“宛儿,我拜托你……一定要将我的两个孩子带出来,我不想让他们在那样的环境里成长,我……”
沈宛眼中露出一丝冷酷之色,决然道:“璎珞姐姐,你放心,我这就去帮你把孩子抢过来,你一定要坚持住,一定要等到我回来。”
说罢一连点了白璎珞心口的几处大穴,转身出了屋子,容若就一直守在门外,见沈宛出来,问道:“白姑娘怎么样了。”
沈宛不答话,只是匆忙说道:“你替我照顾好璎珞姐姐,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也不等容若答应,她已展开轻功,紫衣一闪即逝,人已不见了踪影。
容若就在屋子里陪着白璎珞,眼见她眼中的光芒一点点暗淡下去,瞳孔渐渐散开,呼吸也越来越微弱。他不懂医术,只好以高深的内力护住她的心脉,苦苦支撑。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房门突然被人推开,正是沈宛带着两个孩子匆忙走了进来。
那两个孩子一看到白璎珞,就往床上奔去,大叫:“妈妈……妈妈……”
白璎珞睁开眼睛,看到了孩子,陡然精神一震,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将两个孩子紧紧搂在怀里,说道:“孩子,孩子,妈妈想你们想得好苦啊。”
她泪如雨下,抱着孩子,相拥良久,她才转头看着容若和沈宛,对两个孩子道:“乖孩子,以后你们不要跟着阿玛了,就跟着这位这位叔叔吧,他会带你们去找外公。”
沈宛知她心意,凄然道:“璎珞姐姐,你放心,我会带着他们去找白三叔。”
容若见沈宛衣服上沾了血迹,悄声道:“宛儿,你……你莫非杀了曹老夫人?”
沈宛冷笑道:“杀她只会脏了我的手。我已在她身上下了毒,往后的日日夜夜,她将生不如死。璎珞姐姐的仇,如此想报已算便宜他们曹家了。璎珞姐姐之所以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曹寅害的。”
看着白璎珞抱着两个孩子,沈宛忽觉心中酸楚,泪如雨下,转头跑出房间。
容若也跟着追了出去,谁知一出门,就看到曹寅急匆匆地走来。
沈宛看到曹寅,忽然双目血红,骂道:“你还有脸来,我杀了你。”素手一翻,指间荡开一团幽光,直取曹寅心口。
她的身法快如鬼魅,瞬息而至,好在容若早有防备,忽然奔身向前,捉住沈宛的手腕,喝道:“宛儿,不要这样!”
曹寅也不怪沈宛无礼,只是问道:“璎珞呢,璎珞在哪?”
沈宛怒道:“你还有脸来见白姐姐,她给你母亲下了鹤顶红,已经活不成了。你们曹家就是这样对待白姐姐的,好狠啊……”
“我不知道啊。”曹寅急得快抓狂,嘶声道:“我听说你将璎珞救来了,她现在在哪……”
说话间,曹寅忽然听到屋里传来“啊”的一声,情急之奔身入内,便看到白璎珞躺在床上,刚刚吐出一口黑血,两个孩子就站在旁边,呜呜哭泣。
曹寅见白璎珞已委顿不堪,心如刀绞,来到窗前,低声唤道:“璎珞,璎珞……”
白璎珞睁开眼睛,看着曹寅,虚弱地笑了笑:“相公,我要走了,以后你要好好保重。”
曹寅泪如雨下,握着她的手,嘶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额娘会那样对你,都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白璎珞目光缓慢地游移着,最后停驻在虚空里,幽幽说道:“这一切都是命,我谁也不怨,你我注定缘尽于此……此生能嫁给你,我已心满意足了。”
忽然间,她冰冷的手从曹寅肩头滑落,慢慢合上了眼睛,宛如一朵枯萎的花,静静地躺在曹寅怀里,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曹寅抱着白璎珞的尸体从房中走出来,身旁还跟着两个哭成泪人的孩子。
沈宛见到白璎珞苍白的脸颊上仍然挂着心满意足的微笑,才知她至死都不曾为这段感情而后悔。
而曹寅,此刻失魂落魄,仿佛一个冰冷的木偶,机械地一点点往前走,沈宛拦住他,冷冷地道:“你自己走就是了,不要带走璎珞姐姐和孩子们。璎珞姐姐说过,她不希望孩子和你回去,我会将孩子带回去交给白三叔抚养,以后这两个孩子和你曹家再无关系。”
“你……”曹寅收回散漫的目光,低头便看到妻子苍凉的容颜,颓然一笑,道:“既然这是璎珞的心愿,我也当遵从。”又对两个孩子说道:“孩子们,以后你们就跟着纳兰叔叔,他会带你们去找外公。”
两个孩子都还小,咿咿呀呀地说:“阿玛什么时候来接我们。”
曹寅道:“等阿玛忙完了公事就会来接你们。”说罢将白璎珞的尸身交给沈宛,看了她最后一眼,转身离开。
感觉到白璎珞的尸身一点点冷却,仿佛她的魂魄已化作那些翻飞的柳絮,洒在夜风里,一点点飞远。
回忆起生前的点点滴滴,沈宛忽觉无比心酸,无比痛苦,呜呜哭泣起来,容若也是眼眶通红,刚刚送走了卢雨蝉,如今白璎珞也离他们而去,承受了一连串的悲亡之痛,二人都已经心力交瘁。
哭了许久,容若让人暂时将白璎珞的尸体抬到府中冰窖里保存,等明日再行安葬。两个孩子知道母亲死了,哭闹不休,沈宛无法,只得悉心呵护,哄着两个孩子。
如此折腾了大半夜,直到第二日天明,沈宛已一夜没有合眼,她略微梳洗一番,打算出府去找顾贞观,将一切都告诉他,好让他前去提醒天理盟众人万不可去太极殿赴宴。
谁知刚走到门口,她便被一众官兵拦住,看这群官兵的服色,都是骁骑营的将士,其中一个长官吼道:“听说昨晚京城里闹刺客,皇上特命我等前来保护相府,姑娘既是府中的人,就请不要出去,以免遇到刺客。”
沈宛四顾一番,只见相府已被一大群官兵守住,少说也有四五百人,这些人有的手中还拿着火枪,更有一尊红衣大炮停在那里,对准了门口。
沈宛蹙眉沉吟,暗自思索,心想定是昨晚自己夜闯曹府惊动了皇帝,皇帝已猜到容若知道了太极殿之宴的秘密,为了不走漏风声,于是派遣骁骑营的人守住相府,以免容若与天理盟互通声息。
对方人多势众,又有火枪大炮,硬拼的话恐非对手,沈宛一时也别无他法,只好退回府中。正好容若也察觉到异样,出门一看,果见府周围已被官兵围得水泄不通。
容若敛襟正色,大步走出府外,对那骁骑营的统领说道:“皇上叫你们守到几时?”
那统领道:“皇上说京城里出了刺客,担心大人安危,特派我等前来保护大人,直到太极殿宴会结束,在此期间,府中的人不得随意进出,更加严禁府外的人四处闲逛。皇上已在相府周围都布了兵,大人尽可高枕无忧。”
容若不动声色地道:“那么有劳各位了。”说罢转身回府,登上高楼,只见相府四周布满了官兵,就连夹道胡同也有人把守,如此严密的防卫,外人绝难入府,看来皇上已得到了讯息,害怕他会通知天理盟的人,是以将相府严加看管起来。
沈宛登上高楼,站在容若身边,道:“你现在还相信皇帝吗?你为他鞠躬尽瘁,到如今却被他软禁在此,他丝毫不顾及与你的情谊,你也不要再顾及对他的君臣之义了,我们这就杀出去。”
容若叹道:“不可,如果我们杀出去,事情便再难有转圜的余地了。”
沈宛挑眉道:“事到如今,你还对皇帝心存希望吗?”
容若摇了摇头,沉声道:“皇上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当务之急是我们要尽量想办法通知顾兄和天理盟的各位前辈,让他们千万不要去赴宴。”
沈宛道:“是啊,皇帝用心险恶,好在白姐姐事先探知了曹寅的意图。”
容若道:“如今府里已经被包围,你有什么法子通知顾兄吗?”
沈宛从怀里拿出一筒烟花,道:“我早就想好办法了。这是我们天理盟传讯用的烟花,烟花为号,大哥看到以后,自然会想办法与我们联络。”
容若皱眉道:“只是这里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看见信号以后,他们该如何进来?”
沈宛道:“洪叔叔是挖地道的好手,若我猜得不错,今天傍晚,我们就能见到大哥了。”
“如今也只好这么办了。”容若无奈地叹息一声,凭栏眺望,天边白云翻涌,变换无声,似乎在酝酿着一场极大的风暴。
相府之外已被官兵围得水泄不通,明珠又不在府里,容若和沈宛只好耐心等待,直到黄昏时分,容若书房的门忽然被人敲响,有两人闪身入内,待看清来人,容若一喜,唤道:“顾大哥,子墨,你们来了。”
来人正是顾贞观和卫子墨,容若与卫子墨几年不见,此刻见面分外亲切,他见卫子墨眉宇间稚气尽退,面庞愈发坚毅,拍着他的肩膀道:“子墨,这几年你过得还好吗?”
卫子墨朗然笑道:“这些年我一直游历四方,去过了好多以前没有去过的地方,长了不少见识。纳兰大哥,我听说……”他的声音低沉下去,想到容若刚刚丧妻,急忙安慰道:“如今沈师姐已陪在你的身边,你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我也替你们开心。”
容若和卫子墨寒暄一阵,顾贞观忽然开口问道:“容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相府外面怎么被官兵围了起来?”
容若顿了顿,沈宛已抢先说道:“皇帝背信弃义,要在太极殿围捕各位叔伯,白姐姐知道后特来报信,如今已经……”想到白璎珞,沈宛又一次泣不成声。
顾贞观和卫子墨惊闻白璎珞的噩耗,先是十分悲痛,继而血脉喷张,两人恨不得立刻杀了曹寅泄愤,好在容若从旁劝慰道:“此事与子清无关,全都是曹老夫人指使。如今宛儿已给曹老夫人下了毒,也算替白姑娘报了仇。当务之急是要通知各位前辈早做提防,太极殿之宴万万去不得。”
顾贞观思索片刻,道:“你放心,我和子墨这就原路返回,告知各位叔叔们小心提防皇帝。容若,你也要当心,皇帝如此背信弃义,不可轻信。”
容若目光倏然暗淡,点头道:“我会小心的,既然知道太极殿之宴去不得,顾兄,你就让天理盟的人赶快离开京城吧。等到明日之后,我再好好劝劝皇上,让他解除禁武令。”
顾贞观道:“多谢你盛情,只是你也要学会明哲保身,千万别和皇帝对着干,免得他迁怒于你。”
沈宛忽然想起一事,忙道:“大哥,子墨,你们也将白姐姐的孩子们带走吧。白姐姐临终前希望三叔可以原谅她,这两个孩子,白姐姐希望由三叔来抚养。”
卫子墨道:“师姐的孩子自然该由天刀门来抚养,沈师姐,你放心,其实师父早就原谅师姐了,如今再见到外孙,师父也有所安慰。”
沈宛回房将两个孩子领来,嘱咐他们同顾贞观、卫子墨从地道出府,两个孩子甚是乖巧听话,由二人抱着,悄悄入了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