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影之外月色暗淡,隐约照亮容若的侧脸,他神色肃穆地道:“沈姑娘,快走,关东三魔追来了,已悄悄潜入了客栈。”
沈宛脸色已紧,道:“怎么这么快,我们的行踪如此隐秘,他们该不会知晓才对啊。”
容若道:“现在来不及多想了,我们赶快走。”
沈宛拿起随身的包袱,与容若刚走出几步,忽然道:“不好,灵砚还在那里,我们得去找他。”
容若悄声道:“我刚才去过他房里,他不在,不过这样也好,关东三魔不认识他,他此刻不与我们在一起反而安全,不如我们先离开,过后再回来寻他。”
沈宛略作思量,想也只能如此,便与容若一起轻身出户,来到客栈的院子里,二人身法轻功皆有一定的火候,几番起落之间片尘不惊,院中月色如同水银泻地,朦胧间隐现三个人影翘首立于墙头,沈宛心下一惊,那三人正是关东三魔。
张坤元和罗烧天一个形貌猥琐,一个膀大腰圆,那白寡妇李茹则惨白着一张脸,犹如深夜厉鬼一般分外骇人,张坤元抱臂冷笑:“纳兰公子,沈姑娘,我们在此恭候多时了。”
罗烧天道:“纳兰公子,识相的就快把图纸交出来,免得我们兄妹三人大开杀戒。”
容若冷着脸孔,道:“你们三人还真是阴魂不散,多说无益,动手吧。”说罢玉笛一闪,笛中短剑一圈一点,一道剑光已在月下散开,登时将三魔笼罩。
三魔未料到容若出手如此迅疾,当即各自防护,趁着这一空挡,容若和沈宛踩着高墙飞纵而出,将三魔甩在了后面。然后二人便一路踩着屋檐瓦片御风而行,岂料关东三魔也不是吃素的,只是片刻功夫,三人便追袭而至。容若与沈宛无奈,只得按兵不动,隐身于高檐屋瓦之后,悄悄注视着三人的动向。
三魔已行至大街,四处搜寻容若与沈宛的踪影,只听张坤元在背后扯着破锣嗓子骂骂咧咧地道:“那个该死的小娘皮,抓住她,非把她吊起来打不可。”
罗烧天道:“二弟,莫要忘了此行的重要目的,乃是纳兰公子脑子里那张图,我们还是多想想办法,怎么逼纳兰公子把图交出来。”
张坤元啐了一口,道:“我看那小子骨头硬得很,倒和一般的公子少爷不一样,哼,既然他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就打得他皮开肉绽,看他说不说!”
李茹白了他一眼,道:“纳兰公子好歹也是个君子,二哥你的法子未免也太粗暴了些,不若将他交给小妹,小妹保管能问出个所以然来。”
罗烧天道:“三妹的媚术天下无双,我看那小子血气方刚的,多半也会拜倒在三妹的石榴裙下。”
李茹听了他的话,笑得愈发得意,简直都合不上嘴了。
屋顶之上,沈宛低声咒骂:“这三个人都好不要脸,真想把他们的牙都打掉。”说罢竟已捏紧了小拳头。
容若道:“若单单是关东三魔,还好对付一些,怕只怕他们之后还会有人过来,所以此时不宜硬拼。”
沈宛眉目一动,道:“纳兰公子,若是此刻有人和三魔动起手来,我们岂不是可以置身事外吗?”
容若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沈宛嫣然一笑,身影一闪,已蹑空而下,跳进了不远处的一座高墙大院。来回搜寻的关东三魔发现了动静,急忙朝着那院子围了过去,火气最大的罗烧天已嚷嚷起来:“小娘皮,给老子滚出来,哼,终于逮到你了,这次看你还往哪逃!”
容若心里一急,刚要现身,却发觉有人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回头望去,正好对上沈宛那双灵动的大眼睛,不禁“咦”了一声,“沈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沈宛笑吟吟地道:“当然是在这里捡一个好位置,等着看好戏了。”
这厢沈宛和容若有说有笑,那边罗烧天的大嗓门已把枝头的鸟雀都惊得飞了起来,张坤元道:“大哥,啰嗦个什么,我们杀进去,看那小娘皮和臭小子往哪里逃!”
他话音刚落,朱漆大门轰然打开,里面忽然跑出十来个素衣女子,人人手提一口森寒宝剑,这些女子素颜淡雅,虽无牡丹之雍容,却有着芙蓉之清华,面目涤然清秀,颇有出尘之姿,清冷的眉目间笼罩着淡淡的烟火气息。
三魔先是一愣,紧接着脸色已变,张坤元道:“你们……你们都是峨眉派的人?”
“不错!”厉喝之声响起,张坤元尚未反应过来,已挨了两个大耳刮子,人如陀螺一般在原地滴溜溜地转了两圈,顿时眼冒金星。
“你……”张坤元气得呜哇乱叫,刚要开口骂出一大堆脏话,却看到自己面前定定地站着一个缁衣尼姑,四十多岁,面容冷肃,如罩冰雪,虽是出家之人,却难掩满脸杀气。
顿时张坤元只得把未出口的脏话统统吞回了肚子里,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是峨眉派的莲音师太?”
缁衣尼姑冷口冷面地道:“不错,正是本座。我还当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在我峨眉弟子面前叫嚣,原来是关东三魔。既然你们前来送死,本座便除了你们这三个魔头,也算是为江湖人做了一件好事。”
三魔一听,脸色顿时变得犹如死灰,不复先前那般嚣张。因为峨眉派的莲音师太,是绝对惹不起的。这位师太虽是出家之人,然而脾气火爆,性格冰冷,一向最痛恨江湖上的邪魔外道,一生以斩妖除魔为己任,死在她手里的妖邪之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偏生她武功高强,当世难逢敌手。
罗烧天见状不妙,道:“师太,有话好说,我等并无意冒犯贵派,是有人存心不良,引我们前来打扰师太的清修,还请师太明察。”
莲音师太道:“你们三人作恶多端,本座看是佛祖引你们过来,让本座替天行道。”她懒得与三魔费话,从侍剑的徒儿手中抽出峨眉派的寒光剑,一刹那剑光如冰瀑九霄,寒芒点点,遍洒而下,三魔只觉得四周寒气逼人,剑光纵横交错,眨眼之间,剑风袭至,无奈之下,三魔之得奋力抵挡,与莲音师太战成一团。
高檐之上,容若与沈宛坐山观虎斗,容若奇道:“沈姑娘,原来你早知峨眉派在此处落脚,故意引关东三魔来和峨眉掌门打个照面。此举固然聪明,可是却把峨眉派也无端卷了进来,扰了出家人的清修。”
沈宛一听,噘起小嘴,伸出拳头在容若的头上敲了一下,“你这呆子,若不这么做,死的就是我们。再说江湖上又有几个人能打得过莲音师太,关东三魔平日作恶多端,莲音师太又是个斩妖除魔的卫道士,正好让莲音师太除掉三魔,才是皆大欢喜,我们也算为武林做了一件好事。”
容若无语,初见沈宛,只以为她是个美丽仗义的女孩,却不想她还有这么多鬼心思,古怪精灵,当真让人捉摸不透。
空旷的街道上,莲音师太手中长剑葳蕤生光,招招夺命,威势十足,一招“紫极秘电”既快且狠,笔直地向着张坤元的咽喉钉去,张坤元一跺脚,身子往后滑行,本以为能就此避开这夺命的一剑,岂料莲音师太如影随形,剑尖处寒芒明灭,始终不离他咽喉寸许之地。
眼看张坤元命在旦夕,罗烧天和李茹急忙上前相救,罗烧天手中阔斧对准莲音师太背后坎过去,李茹袖中白绫飞旋而出,灵蛇一般颤向莲音师太足底。
莲音师太眉头一蹙,只得回剑格挡,就在回环转身的一刹那,左臂袍袖鼓荡,一招“玄冰掌”呼啸发出,狠狠地拍在张坤元胸口,打得他口吐鲜血,身子如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
罗烧天那一斧头已用上了全力,斧口乌芒闪烁,力带千钧,岂料莲音师太宝剑一横,一股大力从剑上传来,将斧头震出一个豁口,罗烧天只觉得钻心的疼痛蔓延开来,低头一看,右手虎口已裂开一道口子,直至小臂。莲音师太宝剑一转,将斧头绞得飞了出去,罗烧天被这力道带得一个踉跄,便跌倒在地。
至于李茹的那条白绫,早就被莲音师太踩在了脚下,任她如何使力也抽不出来,莲音师太足尖一勾,反而把白绫掀起,李茹一时不查,身子已随着白绫飞了起来,白绫从莲音师太脚下飞出,打着螺旋将她捆住,任她如何扭动身体也无法挣脱。
关东三魔顿时惨白,莲音师太却是面不改色,一旁的峨眉弟子见师父获胜,脸上却殊无喜色,仿佛这已是司空见惯之事。
莲音师太手里的寒光剑一闪,对着张坤元的胸口刺下,眼看张坤元就要一命呜呼,却在这时暗地里蓦地飞出一块石子,将莲音师太那一剑给挡了开去。
峨眉派众弟子脸上现出一丝惊讶,因为以莲音师太的功力,能逼她收手的,江湖上不出十人。
“何方妖孽,藏头露尾,还不快快现身!”莲音师太眸光一冷,长剑上寒光更盛,举目四顾,却见夜雾朦胧飘渺,虚空之中诡异地悬浮着数团青色鬼火,飘飘荡荡,渐渐向着峨眉派众弟子逼近。
屋顶之上,容若和沈宛见状也是一惊——不知何时,几团绿幽幽的鬼火在虚空中乍现,仿佛地狱中逃逸而出的妖夜精灵,围绕着骷髅头疯狂地旋舞。
莲音师太不做多想,寒光剑挥霍而出,剑锋如潮,刹那间将那数团鬼火打散。碧绿的烟雾夹杂着惨淡的光芒散逸开来,竟然幻化成浓厚的烟雾,氤氲扩散。
莲音师太脸色大变,众峨眉弟子已身处碧烟的笼罩之中,急忙闭气敛神,她们反应倒也机敏,手掌一翻,掌风呼啸而出,此刻十多个少女一齐出掌,威力自然不容小觑,平地里似乎卷起了一道龙卷,顷刻间将那团碧烟吹散。
待得碧烟散尽,却已不见了三魔的踪影,一个少女四顾之下,发觉大街上已空无一人,道:“师父,三魔已没了影,看来有人把他们给救走了。”
莲音师太目光犀利如刀,道:“紫君,你说得不错,照为师看,救走三魔的该是那关东四魔中最为神秘的老四,此人从未在江湖上现过身,没人知道他的身份,但此人武功高强,手段狠辣,尤胜三魔。如今武林大会在即,我们要速速赶往八仙山,偏巧这时又遇上关东四魔,这些邪魔外道不知又再打什么坏主意,我们不得不防。我们最后休息一晚,明日便去和雨蝉会和,再一起赶往八仙山。”
众峨眉弟子全都神色肃穆,与莲音师太一起进了宅子。而屋顶之上,沈宛和容若虽然总观全局,却从头到尾也没有看见那关东老四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