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那衣袖就要拂在他面上,沈宛大喊一声:“小心!”席锋扬这才醒悟,向后跳开一步,虽然让了过去,但仍觉面颊生疼。
席锋扬急忙拔剑,斩向她的衣袖,谁知宝剑却反被衣袖拂了回来,他出身盈袖山庄,最擅长的武功便是“云掌风袖”,谁知癸阴瞳这流云飞袖的功夫比他不知强了多少倍。
只见癸阴瞳脚下莲步生花,曼妙无俦,身形旋转,云袖飘舞,攻势凌厉迅猛,席锋扬只得手挽剑花,向后飘退。
癸阴瞳一路压制着席锋扬,他的剑法每到半路,便被癸阴瞳的云袖压下来,无法完全展开,而癸阴瞳仿佛化作了一道龙卷,长袖衣袂翻飞翔舞,带起满地落叶围绕着她纷纷飞舞,宛如秋夜的精灵扇动着透明的翅膀,纷扬零落成漫天的蝶蜕。
人群里沈剑轩低声道:“好快的身法,却不知席公子能否应付。”
骆绮芳道:“二哥,我看灵山掌门步法美妙,如同舞蹈一般,真是好看极了。”
沈剑轩道:“舞虽好看,却是一支葬魂之舞。”
癸阴瞳已然快到极致,周身劲气如潮,带起落叶纷飞,已将她的身影完全遮住。
席锋扬仍在后退,却不再狼狈,他挥剑全力一刺,却发现以自己的内力,根本无法洞穿那一片落叶结成的屏障。
他眉峰一挑,眼神明亮,忽将宝剑升到高空,然后随着他双手霍然催动,凌空倒贯而下。这一击,强烈得似乎破开了整座灵山的碧气,直透地脉深处。
他已算准了癸阴瞳头顶处的空门,猝然发难,果然如他所料,癸阴瞳不再前进,落叶轰然溃散,仿佛无数愤怒的蝴蝶冲击而来。
席锋扬早有准备,使出梯云纵飞至高空,人已化作一道景天长虹,一双手幻出万重光影,层层压下。
癸阴瞳眼神一动,双手忽然举过头顶,如盛开的花蔓,织成一道血莲,莲瓣舒展,层层裹住了席锋扬的宝剑和拳劲。
沈剑轩眼中精芒一闪,道:“不好,她施展了万法写意。”
仿佛应承了他的猜测,席锋扬的拳劲受阻,随即全数反弹,好在他有所防备,又出了数拳将之前的拳劲全部抵消,然后反手握住宝剑,一路狂攻之下,却连癸阴瞳的一缕发丝也未曾碰到。
武毅夫似乎看出了门道,道:“这万法写意似能将对方的功力全部反弹,如此一来,席公子岂非处处掣肘。”
沈剑轩面沉如水,道:“灵山掌门年纪虽轻,武功却强,这一局,席公子恐怕要败了。”
骆绮芳急道:“那该如何是好,倘若败了,容若与宛儿就要永远留在灵山了。”
她的话尽数落在席锋扬的耳中,他已施展了全力,却连癸阴瞳的一片衣袂都碰不到,情急之下,已别无他法,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见癸阴瞳冷若冰霜,当即无赖地笑道:“掌门姐姐生得这般美,倘若多笑一笑,全天下的男人可都要为你倾倒了。”
癸阴瞳高居灵山掌门之位,平日里教众对她敬若神明,何曾遭人如此嬉戏,当即面露不悦之色,招式微微放慢,席锋扬见她已被自己言语所恼,于是变本加厉地笑道:“在下一辈子也没见过掌门姐姐这般美丽的女孩子,如若掌门姐姐不弃,我们不妨交个朋友如何?”
他口中虽嬉笑不羁,出招却愈发凌厉,长剑犹如天外流星,飞闪而过,四周剑影重重,剑意森森,剑圈越收越窄,悄无声息地迫进癸阴瞳身侧。
“你在胡说些什么!”癸阴瞳本已露出怒色,却见席锋扬笑得灿烂无邪,脸上全无冒犯之意,便当他是无心之言。
席锋扬浪子本性,加之容貌俊朗不凡,嘴甜如蜜,最能捕捉女孩子的心意,他继续笑容可掬地说道:“灵山景色虽佳,却未免寂寞了些,哪比得上外面的千丈红尘,锦绣繁华,掌门姐姐难道不想下山走走吗?倘若掌门姐姐下山,那么全天下的女子可就惨了。只因天下的男人一见掌门姐姐这仙子般的容貌,眼里便再难容得下其他女子。”
场下众人见席锋扬喋喋不休,不知他在做什么,白璎珞却将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拉着沈宛的手说道:“宛儿妹妹,你看这厮,天生就是一个浪子,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了拈花惹草,他就算是死在人家手里也是活该。”
沈宛但笑不语,容若却说道:“白姑娘,你误会席公子了,他只是在扰乱掌门人的心神,掌门人虽然为人冰冷,但毕竟还只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女,天下所有的女孩子,无不希望别人夸赞自己美丽,掌门人也不例外,席公子说了这一番话,掌门人便再难对他下杀手了,这实是最聪明的法子,若换了是我,万万也想不到。”
白璎珞道:“纳兰公子你是正人君子,他却是个浪子,怎可相提并论,我倒要看看最后他究竟能不能得胜。”
癸阴瞳见他说得这么风趣,脸上冰雪般的神情也渐渐融化,只是她早已忘情弃爱,不会再笑,否则天下任何一个女子听到席锋扬这般奉承,都要忍不住会心一笑。
这些话,从未有人对她说过,倘若……她赤瞳流转,望向容若,见他站在沈宛身旁,二人丽影相谐,任谁看了,都忍不住赞叹这一对璧人。
席锋扬见癸阴瞳分心,忽然纵步上前,宝剑虚晃一招,剑势下挑,削掉了她的一片衣袖,癸阴瞳看了看他,也不说话,席锋扬却做出恼恨的表情,十分懊悔地说:“呀,都怪我,怎么这么粗心,险些伤到了掌门姐姐,我可真是该死。”
他虽这样说着,手里却并未松懈,将一套断水剑法使得愈发迅疾,剑身轻颤,凝结了点点秋露,返照着煌煌日光,折射出万千丽彩。
一道炫目至极的阳光照在癸阴瞳的眼睛上,她不得不别过头去,席锋扬忽然身形一动,拔地而起,迅速窜到癸阴瞳身侧,削下了她的一缕发丝。
“掌门姐姐,对不住了。”他忽然收剑后跃,将发丝绕在指上,嬉皮笑脸地道:“多谢掌门姐姐承让。”他终究是惜花之人,未曾真的伤了癸阴瞳,只是斩断了她的一缕发丝。
癸阴瞳看着那一缕萦绕在他指间的青丝,淡淡地道:“你赢了。”
席锋扬长舒一口气,来到杨镇枭身边,朗声道:“此战两胜一败,你们还有何话说。”
曲静幽的脸已经变绿了,尖声道:“你这小子耍无赖,否则以掌门人的功力,怎会输给你。”
席锋扬道:“可事实就是你们的掌门人也败在我的剑下了,众目睽睽之下,也容不得你狡赖。”
“你……”曲静幽大怒,偏偏无言反驳,最终只能冷笑一声,看着癸阴瞳,道:“就连席百川都败在掌门人手下,区区一个毛头小子,怎会伤到掌门人。莫不是掌门人被他的花言巧语所惑,失了心智!”
癸阴瞳道:“左护法何必斤斤计较,败了便败了,倘若左护法再这样纠缠下去,别人便会说我们灵山派小家子气。”
众人见席锋扬获胜,无不欣喜,婉嫕和卫子墨围在容若身边,言笑晏晏,好不开心。
白璎珞拉着沈宛的手,笑着说道:“太好了,宛儿妹妹,我们终于能离开这鬼地方了。没想到席锋扬那家伙真的赢了,这回算我看走眼了。”
沈宛微微叹息道:“璎珞姐姐,你的确是看走眼了。因为掌门人并非是因席公子的花言巧语而落败,她实在是有意想让。”
白璎珞愣了愣,容若听到,也默默屏息,聆听下文。
沈宛接着说道:“掌门人修炼万法写意,心境早已到了无悲无喜、无怒无乐的境界,又岂是席公子三言两语可以动摇的。”
白璎珞不解地道:“那为何……”
沈宛道:“掌门人只是让人误以为她受了席公子言语的影响才会落败,她实则是故意放我们离去的。”说罢她转头看了看容若,目光中若有深意。
容若心灵剔透,岂会看不出其中端倪,沈宛对他柔声说道:“其实我们都该感谢掌门人才是。”
此中深意,欲辨忘言。
良久,杨镇枭对东皇龙一道:“大祭司,既然如今我方获胜,阁下是否该兑现诺言,放小徒和沈姑娘离去。”
东皇龙一面上的神情看不出喜怒,只是毫无表情地说道:“你们既然胜了,本座自当履行诺言,纳兰公子在本派已盘桓数日,如今要走,本派也不强留。不过灵山派的大门永远为公子而开,公子他日若要再来拜访,本座欢迎之至。”
容若颔首道:“多谢大祭司美意。”
杨镇枭拍拍容若的肩膀,道:“今夜好好休息一晚,明日一早我们便回京城,许久未见,你额娘十分惦念。”
容若点点头,思及快要离开灵山,抬头望天,也觉得天空似乎宽广了许多。
天边一行归鸿斜飞而过,转瞬消失在飘渺的流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