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丛林尽头忽然出现几个娉娉婷婷的少女,为首一人白衣如雪,面罩轻纱,正是雪仙子桑梓宁。桑梓宁走到众人面前,说道:“掌门人和东皇大祭司有请各位去月宫奉茶。”
容若道:“桑姑娘,不知我师父他……”
桑梓宁道:“剑神杨先生如今也来了月宫,既然各位都是相熟之人,不妨去月宫叙叙旧。”
沈剑轩以传音入密嘱咐众人小心行事,然后跟随桑梓宁等人走出了丛林。一路上只见空谷幽寂,岚翠交流,清澈的小溪上漂浮着点点落红,深秋时节的山谷黄叶斑斓如蝶,天高云淡,风景倒是好得令人赞叹。
容若见卫子墨一直愁眉紧锁,于是问道:“子墨,发生了什么事?”
卫子墨遂把婉嫕被曲静幽掳劫之事告诉了容若,容若听后心里波澜涌动,听了这番变故,他已不能自持,脸上现出激动之色,此刻他恨不得立刻离开灵山,去找寻婉嫕的下落。
然而事已至此,着急也没有,容若反而定下心神,既然曲静幽是灵山派的左护法,他不妨向东皇龙一要人。沈宛看出他的心思,出言安慰:“你放心,婉嫕妹妹是公主,灵山派的人就算再胆大包天,也不敢得罪皇室。况且婉嫕妹妹吉人天相,自有神明保佑,万物苍生都不忍对她作恶的。”她这番话说得极为贴心,容若压力顿减,含笑看着她,拉着她的手,默默走在队伍后面。
不多时,众人便来到了月宫,绛宫明灭,疑是蓬莱,漫天紫气东来,涵盖着一座华丽庄严的建筑,隐然有睥睨天下之概。
众人陆续走入月宫,主殿四壁镂空雕刻了繁复的花纹图案,兼有壁画石刻,上绘飞天女仙、灵兽奇葩,各色上古传奇跃然墙上,望之犹如敦煌宝窟。大殿穹顶绘以星辰运行之图,博大深广,难窥全貌。由于引了圣湖活水,殿中有长长的水道,绽放着大朵荷花。此时已是初秋,然而这养在温室中的荷花看上去却更加娇艳。
大殿的金座之上,一个盛装华服的清俊男子含笑看着众人,然而他的眼中却殊无笑意。
“大祭司,掌门。”沈宛缓步上前,向东皇龙一和癸阴瞳执了一个教礼,沈剑轩在一旁看着,微微皱眉。他不愿女儿和魔教有所瓜葛,岂料沈宛却还是做了教中圣女,步了她母亲的后尘。
容若见厅中的座上之宾竟然还有师父,喜上眉梢,疾步走到师父面前,行了一礼,杨镇枭见容若清瘦不少,知他这些时日受了不少苦,转首对东皇龙一道:“东皇阁下,小徒在贵派叨扰许久,在下十分过意不去,这就告辞了。”
东皇龙一并未答话,只是对癸阴瞳说道:“我让你好生款待纳兰公子,你却怎的让他出了小筑。”
癸阴瞳淡淡地道:“是属下不才。”说罢深处右手,只见凝雪皓腕之上一缕红线宛然,显然受了内伤,东皇龙一见了,转首对容若道:“人都说纳兰公子乃惜花护花之人,却不想也是言过其实了。”
容若微微一怔,随即想起原来东皇龙一竟是派癸阴瞳来监视自己,至于癸阴瞳所受的伤,却是她自己以内力震伤经脉所致,只为袒护容若。东皇龙一此言,分明是说容若伤了癸阴瞳,却只有容若自己才知,这一切实是癸阴瞳的一番好意,心中大为感动。
东皇龙一突然朗声道:“沈先生,慢走,沈姑娘现在是我派圣女,就算她是先生的女儿,先生也不可以随便将她带走。”
沈剑轩冷笑道:“笑话,我自己的女儿,我还不能加以管教吗,要你一个外人来掺和?”
张天师道:“东皇阁下,贵派囚禁我侄女和纳兰公子已久,如今也该放人了,莫非真要让我大哥率领天理盟十位当家驾临灵山,阁下才肯放人吗?”
东皇龙一缓步走下玉座,道:“沈姑娘之母毒后原为我派上一任圣女,如今毒后仙逝,圣女之位也只有沈姑娘有资格继承,就算沈大侠是沈姑娘的父亲,也不能如此霸道,不问过沈姑娘的意思,就强行要将她带走。”
沈剑轩笑容更冷:“宛儿是我女儿,我何须问过她的意思?”说罢转头看向沈宛,只见她双眼通红,神色凄楚,掉过头,别过他的目光。
东皇龙一道:“既是如此,沈大侠何不问一问令爱的意见?”
沈剑轩冷哼一声,转头喝道:“宛儿,这就和我回去。”
沈宛本来一心想和容若逃出灵山,可如今他二人都已身中剧毒,能救二人性命的《乾坤圣法》就藏在灵山,她自从听癸阴瞳说过关于乾坤圣法之事后,便起了夺取秘籍为容若驱毒的心思,所以此时无论如何也不能离开,况且父亲一意孤行,要自己嫁给席锋扬,再想到出去之后他二人无法立足江湖,要受到天下人的唾骂,登时心灰意冷,心道:“倘若我与容若毒发不治,莫不如在灵山厮守这最后的时光。”于是惨然笑道:“我与容若都中了毒,命不久矣,与其出去,倒不如在此了却残生,倒也清净。”
沈剑轩登时犹如五雷轰顶,惊了半晌,其余众人也尽皆愕然,只余沈宛和容若怅然对望。
顾贞观疾步走到容若身边,道:“容若,宛儿说的可是真的。”
容若只点了点头,便即沉默。顾贞观的心登时冷透,只恨老天何以如此残忍,非要折磨一对有情之人,思及自己与孔四贞的磨难,又见眼前的容若与沈宛咫尺天涯,只觉心中愤懑欲狂。
东皇龙一道:“各位既然来了,不妨在灵山小住一些时日。”
就在这时,月宫外忽然有门人高声通报:“左护法到。”话音刚落,就见曲静幽急匆匆地走进了月宫,她风尘仆仆,似是远道而归,她附耳在东皇龙一身边说了些什么,东皇龙一眉头微皱,目光在容若和沈宛脸上扫过。
卫子墨心中一动,上前一步,大声说道:“妖女,你将婉嫕带到哪里去了!”
曲静幽环视了一番殿内众人,随即微微冷笑:“你说的那位姑娘本事大得很,早已自己逃了。”
卫子墨不信她,懒得和她废话,当即以手按刀,伺机而动,谁知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大笑声远远传来,不多时,洛阳王就堂而皇之地走了进来,拱手对东皇龙一道:“东皇阁下,久仰久仰,今日一见,才知阁下乃神人也。”
东皇龙一道:“王爷过誉了,王爷远道而来,定要在灵山多待些时日。”
天理盟众人一见洛阳王在此出现,先是微微惊讶,转而不解,如今吴三桂已和朝廷公然开战,洛阳王即为吴三桂的拥护者,当助其在洛阳响应,怎地放下手头要务来了灵山,专程求见东皇龙一?
洛阳王瞧见天理盟的人,哈哈笑道:“真是巧了,不想在此地与各位当家的见面。”
武毅夫喝道:“少和我们套近乎,咱们还有帐没算呢。”
洛阳王道:“要算账离了灵山再算不迟,只是却不知各位还有没有命离开。”
骆绮芳道:“就算我们没命离开,也要拉你做个垫背的。”
“你……”洛阳王气得脸色酱紫,刚要咒骂,卫子墨却道:“洛阳王,曲静幽,你们快快把婉嫕交出来!”
自从曲静幽在酒楼将婉嫕掳走后,洛阳王便带领一众下属来了灵山,途中又碰到孤身一人的曲静幽返回灵山,二人相见,解释一番,误会冰消,曲静幽遂引路将洛阳王带来参见东皇龙一。
卫子墨以为他二人狼狈为奸,掳走婉嫕,好不气愤,再也按捺不住,当即出手,清喝一声,天刀斩出一道弧月形的光芒,冲二人当头劈下。
曲静幽骨笛一横,将那道刀光挡落,光芒立刻碎了一地。卫子墨不依不饶,纵步跃出,一招“千山叠翠”压顶而来,大气磅礴,恍若秋山流云,气贯长空。
曲静幽以骨笛搭上天刀,二人一经僵持,卫子墨便觉对方的内力深湛如海,寒冷如冰,那支骨笛被曲静幽内力激发,立时亮如白玉,光芒幽淡。
卫子墨原本霸烈的刀气,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吸力尽数吸进了笛子里,任他如何使力,终觉无以为继,刀光暗淡。曲静幽轻叱一声“去”,骨笛擦着刀刃平平滑开,一股巧力荡开,卫子墨身形后仰,踉跄着退回了原地。
“无知小辈,自不量力。”曲静幽目光冷冷地道:“本护法说那丫头逃了便是逃了,何须骗你一个后辈。”
卫子墨心系婉嫕,不管曲静幽说什么,他都不信。
容若道:“子墨,以曲静幽的身份本就不必说谎,你放心,婉嫕现在应该已经安全了。”
听容若这么说,卫子墨才稍稍安心。
沈剑轩道:“东皇阁下,左护法抓走的那位姑娘,其实是当朝的柔嘉公主,皇帝的亲妹妹,听说皇帝对柔嘉公主十分宠爱,如果贵派真的抓了公主,惹怒了朝廷,可不是闹着玩的。”
曲静幽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愕,道:“你说什么,那姑娘竟是公主!”
此事非同小可,掳劫公主乃是大罪,如果朝廷怪罪下来,灵山派必定会受到牵连。东皇龙一一向主张韬光养晦,极少与外界接触,更不会去惹朝廷,曲静幽此举正是犯了东皇龙一的大忌。
她神色不安地望向东皇龙一,嗫嚅道:“大祭司……属下确实不知那位姑娘就是公主。”
东皇龙一却微微笑道:“没关系,那位公主已经来了。”
曲静幽怔了怔,望向宫门,就只见门前站着一个雪衣少女,娇小可爱,犹如无数雪花堆砌而成,赫然正是婉嫕。而站在他身边的,却是一个华服少年,负手而里,姿态萧然,英俊中透着三分冷漠。
婉嫕妙目流转,一眼便望见一袭白衣的容若,忽然颤抖了一下,两行清泪从腮畔滚落。